這場大雨足足下了六天,在大原,這是不可想象的,只有在大天傾的災難中,才出現過這樣的情形。而在大澤莽荒,只不過是雨季的開頭,連綿的陰雨天氣,還將持續下去。
盧瑟站在石窟入口處,向外邊望了望,總算云層變淡,露出了藍天的一角。
“你準備出去么?”
這幾天里的相處,盧瑟與宋思依的關系完全緩和下來,宋思依忍不住關切地問了一句。
“是,總呆在這里不是辦法。”盧瑟回道。
宋思依默然,這六天來,除了修行,她便是與盧瑟默默相對,盧瑟不是個喜愛多嘴的人,而宋思依身為女子,在剝去野心勃勃的外殼之后,也露出了軟弱的一面。因此,兩人可以說是從沉默到默契,如今聽得盧瑟說要離開,她心中多少有些不舍。
但這種不舍只存在了一瞬間罷了,她旋即想起自己的平身大志,盧瑟與自己,終究將是兩條路上的人,如果不幸走到了一條路上,那么十之八九可能是敵人。
因此她只是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么。
盧瑟邁步前行了兩步,卻又停下來,回過頭來認真地盯著宋思依,那目光讓宋思依也不禁有些羞赧。
“我雖然不明白你究竟想什么,但我還是要勸你一句,一個女子,操心那么多事情,你累也不累?”盧瑟接下來的話更讓她羞怒交加:“若是你將你那自命不凡去掉,倒還是個可愛的女子?!?
宋思依半晌無語,只是眼睜睜看著盧瑟繼續邁步離開。外頭還飄著小雨,穿著一身蓑衣,還背著個斗笠的盧瑟飄然遠去,就象一朵出岫之云。
這個時候,宋思依才反應過來,在他背后大叫道:“你自己呢,你也不是一般操心那么多事情?”
遠遠地,只看到盧瑟向后擺了一下手。
那擺手,既象是不屑回答她的反問,又象是告訴她,男人操心事情,那是理所當然的,根本不值得質問。
宋思依咬著唇,在石窟中呆立了許久,那個讓她看不透的男人已經走遠了,徹底離開了她的視線,但她卻覺,那個男人的身影還在,就在身邊。
她在二日之后,確認自己完全恢復了修為,這才動身前行。這大澤莽荒可不是一般的地方,雖然一言讖的預言能力,讓她知道只要跟著盧瑟自己就不會有生命危險,但到了現在這個地步,無論是她的自尊心還是盧瑟的意愿,都讓她不能跟在盧瑟身邊。想到那天寸盈門的光柱,她決定冒險向回走去,只希望那寸盈門不是通往昆吾山的,否則那古仙洞府前的寸盈門已經被關閉了,憑借她的修為,可不能在熵射與罡風中支撐太久。
這一路行來,倒讓她發現件奇事,那些暴龍迅猛龍之類的猛獸,一般不接近這環形山地,似乎有什么東西令這些龐然大物畏懼。想到盧瑟就是向環形山最中央行去,她心中不免擔憂:連這些怪獸都畏懼的東西,盧瑟遇著了,會不會有危險?
旋即她啞然失笑,自己與盧瑟又沒有什么交情,雖然看中了他的見識與膽識,想要收為己用,可現在明顯兩人性格不合,根本走不到一塊兒,為他擔憂做什么!
然后不知為何,她想起那碗熱乎乎的海鮮面來。
兩人對坐吃面,雖然條件簡陋,面卻鮮美,這種經歷,對于宋思依來說是前所未有的。
她搖了搖頭,將心中的柔軟甩開,深吸了口氣,然后繼續前行。
從環形山缺口處到那天盈寸門發光的地方,路途相當遙遠,那天跟在獨角白馬后邊不太覺得,可自己尋起路來,宋思依便覺得步步艱難了。
到得后來,她顧不上許多,御空騰起,只走直線,這果然輕松起來??蓻]有飛行多遠,她便見著東南方向光芒閃爍,似乎有修行者在天上用飛劍法寶互斗,她立刻又降落下來。
“看那打斗的激烈程度,不是后天境界能做到的,莫非有先天境界的修行者在這里……”
她心中好奇,但也知道這可不是好奇的時候,根本不敢靠近那打斗的場所,只能遠遠讓開。可她才一從空中落下,立刻便被有心人發覺,只是一瞬間的功夫,一個人出現在她面前。
“宋姑娘竟然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說話之人,乃是高牧野。
最初開始這次探險的時候,高牧野是這個隊伍的首領,但隨著事態的發展,他已經成了隊伍中微不足道的一員。他明白自己雖然已經站在賢階的巔峰,是有得數的天才,可在師傅令狐戈等人眼中,自己還是可以犧牲的棋子,否則的話,令狐戈便應該帶著他穿過昆吾山,而不是讓他來嘗試破陣。
但這并沒有激起他對魄堂的反感,因為換了他自己在圣階之上,那么賢階的弟子們也是可有可無的棋子。
他唯一的念頭,就是要提高自己的實力,賢階巔峰,看上去與圣階只是一步之遙,但這一步之遙卻讓無數人望而卻步。修行之人,每一次關隘突破,所要付出的努力都是前一次的百倍,他有幸進入先天境界,但憑借天賦想要突破賢階,那還是不可能的,必須要有輔助之物。原本他是想憑借此次立下大功,獲得古仙洞府中一兩樣好處,有助于他突破關隘,可現在很明顯,古仙洞府是針對他們這些北地修行者的一個陷阱,他一無所獲,只能退而求其次,看看能不能找一個雙xiu的伴侶。
而宋思依就是大好的對象。
因此他見著宋思依還活著,那種高興是發自內心的,宋思依何等聰明,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心中冷哼了一聲,連盧瑟那等人物,因為道不同自己都不相與謀,何況是這個一心只想著自己的魄堂年輕高手!
“高道友如何也到了這里?”心中噗笑,但面上宋思依還是裝出驚喜的模樣:“高道友,可知道如何回去?”
“回不去了?!备吣烈坝行鋈唬谴缬T已經隨著他們的到來而耗盡最后的能量,他們回不去古仙洞府了,即使能回去,那個布下陷阱的人,還不知道有什么厲害的手段要用來對付他們。
宋思依不禁也有些失望,不過見到高牧野算是個好消息,至少這位魄堂的年輕高手,不會派人去對付自己家族。待聽得他們分別之后屢屢遭襲,被引至陷阱之中,不但一無所獲,還不得不靠寸盈門逃到這大澤莽荒,宋思依也不由暗暗心驚,布下這個陷阱之人,她隱約猜出了身份。
“只有你一個,其余人呢?”宋思依又問道。
高牧野臉微微一紅,他在令狐戈面前,自然只有供驅使的命兒,因此被派出來勘察,這讓心高氣傲的他多少有些不自在。他避而不答,反問道:“宋道友既是安全逃出陷阱,那個姓盧的凡夫俗子呢,他是否也逃出來了?”
宋思依原本是想否認,免得高牧野去找盧瑟的麻煩,但話到嘴邊,因為一言讖的緣故,立刻變成了承認:“是。”
高牧野眉一挑,冷笑了聲:“那廝折辱修行者過甚,又熟諳兩座陣法,我懷疑他就是布下陷阱之人的同黨,若給我見著他……”
他話音未落,眼睛便是一亮,然后向前行禮:“師傅!”
宋思依心中一凜,令狐戈出現在她身后,她竟然絲毫沒有知覺,就連她的一言讖,也沒有提醒她!
回過頭來,正看到令狐戈站在巨蟒頭上,她施了一禮,還未說話,便看到巨蟒口中叼著的那人,不由大驚:“盧公子!”
被巨蟒叼住的,正是盧瑟,雖然還算完整,可形象就有些狼狽了。
盧瑟苦笑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
“這廝便是破陣的那個凡夫俗子?”令狐戈的表情煞是陰沉,他看了看南面,他已經達到了圣階,因此神念強大,能夠感興到那邊的大戰。雙方一邊是玄菊教宗樸素乙,另一邊則不知來歷,能將樸素乙逼到這個地步,對方修為之強,實在令人驚嘆。
緊接著他神情又是一變,與樸素乙同行的,還有兩位賢階的高手,他已經感應到其中一人,剛剛被殺,只逃出了元神!
“這廝先交給你看管,好生拷問那設下陷阱之人是誰!”令狐戈腳尖輕輕點了巨蟒頭部一下,那巨蟒將盧瑟放下,盧瑟覺得禁錮著自己的力量一瞬間消失,他翻身站起,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將盧瑟放下之后,令狐戈已經讓巨蟒調頭轉向,向南方飛游而去,那巨蟒的速度極快,不亞于一般的御劍飛行,可游動時卻又無聲無息,宋思依看令狐戈不騰身飛起,而是收斂了自己的元神,便知道他是想去偷襲。宋思依心中也不禁一凜,令狐戈已經是圣階的高手,可讓他也只能去偷襲的對手,又是何等人物!
不等她分析清楚這情形,高牧野獰笑著向盧瑟指過去,一道紅光從他指尖射出,穿入盧瑟的身體,盧瑟猛然地抖動了一下,向高牧野望了過來。
“你這廝害得我們好苦?!备吣烈耙а狼旋X地道:“如今還不快快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