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除了那次和陶真人點到為止的交手,顧青還沒見過云青青動手,因此對云青青真正的手段,自是十分好奇。
何況云青青對顧青論述過劍道,若論殺伐手段,自是在青陽大界獨具一格。
顧青當然很好奇師父真正的手段。
顧青道:“自然要跟師父一起去。”
云青青輕輕點頭,嘆了一口氣。
顧青好奇道:“師父嘆氣做什么,難道你還沒把握勝過那蘇參商?”
云青青搖頭道:“只是很快要成天仙了,以后可以享受的美食要少上許多了啊。”
顧青臉一黑,此時他多少能體會到朱一鳴聽說他快成就元神的心情了,
既生顧,何生云!
顧青暗自感慨。
同時牢牢記住這一句話,以后還可以對別人用。
顧青架起萬里云隨在云青青的遁光后面,云青青也不急,而且萬里云速度也著實驚人,因此沒過多久便過了小天河,來到一座宮闕之前。
宮闕之外立著一道士,正是東流子。
他已經(jīng)養(yǎng)好傷,見到顧青,亦無冷色,好似當初的過節(jié)沒發(fā)生過,對著云青青和顧青拱手道:“蘇真人派我來迎接云真人和顧道友。”
云青青點了點頭,她一路沒有遮掩氣機,蘇參商提前發(fā)現(xiàn)她自不令人意外。
畢竟徒弟在身邊,遮掩氣機也沒用。
因為徒弟的修行不足以瞞過蘇參商。
顧青和云青青步入宮闕,周遭竟是爛漫星河,絕非虛幻。顧青甚至能感受到天河法意在其中流淌不絕,凝為實質(zhì)。
這便是三次天劫元神真人的實力嗎?
普通元神真人和一次天劫元神真人的差距還可以靠法寶和神通彌補。
但是到了三次天劫后,便是半步天仙,再往前一步,便是站在青陽大界的絕頂,高處不勝寒。
至于更上面的太乙,那是眾仙之仙,青陽大界已經(jīng)許久沒出過這樣的人物了。
東流子一指化生出一葉扁舟。
顧青和云青青踏上去,乘風(fēng)破浪,星河流轉(zhuǎn)。
不多時見得天涯。
有一條寬廣得看不到邊際的巨大瀑布出現(xiàn)在眼前,轟隆隆之聲,橫貫天際,激起的水珠漫天灑落,隱于星漢燦爛中。
瀑布下有一少年道人,含笑而立,正是蘇參商。
云青青道:“你這先天太虛大道倒是唬人。”
她一眼瞧破蘇參商的修行根底,正是以太虛之道,演化如此壯闊的場景,先聲奪人。
顧青運足眼識,自也瞧出這場景確實有些虛幻,只是不細看的話,仍是會覺得十分真實,仿佛真的遨游星河之內(nèi),來到天涯。
蘇參商微笑道:“云真人好眼力,不過咱們定下三十年之約,你卻是早來了,既然來了,那就再等等吧。”
他說話間,東流子和自身倏地消失不見。
顧青亦察覺不到二人去了何處。
星河漫漫,雖然壯麗,卻也讓人不由滋生出孤寂之感,如果身邊再無一人,那更是度日如年。
云青青也消失了。
顧青一個人留在了這星河之中,茫然無助,無依無靠。
如果將一個人放在沒有任何其他生靈的地方,寂寞無憑所在,遲早會發(fā)瘋。那是生靈本能會對同類產(chǎn)生渴望來抵抗孤獨。
孤獨之感彌漫顧青心里。
顧青隨意找了個地方坐了坐。
周遭的星河漸漸隱去,耳畔也聽不到瀑布的轟隆隆之聲。
顧青周遭再難以分出上下左右。
他還能聽到聲音,那是體內(nèi)氣血和心臟跳動的聲音,除此之外,再無他物。孤獨,最深沉的孤獨占據(jù)滿心靈。
顧青思考了許多事。
似乎唯有思考,才能抵抗這種寂靜,才不至于發(fā)瘋。
但是思考之中,無數(shù)記憶以及念頭便充斥內(nèi)心之中,無數(shù)個身份不同的顧青出現(xiàn)在腦海里,好似有無數(shù)個我同時對顧青做出拷問。
換做任何人,面對這樣的場景,怕是都要發(fā)瘋,分不清自我。
腦海中的每一個我都很真實,都有一段真實的經(jīng)歷。
或是波瀾壯闊,或是平靜淡然。
或是狂放灑脫,或是茍且求全……
顧青沒有回避,耳朵里亦由無數(shù)個不同的我拷問充斥著,嗡嗡嗡之聲,著實令人厭惡得要瘋狂、崩潰。
在所有的“我”拷問中,還有一個“阿青”,那是最清晰的“我”。
阿青仿佛在說,為何要奪走他的一切。
有好似在說,阿青是一個夢,顧青又是另一個夢,為何顧青就能成為真實,他卻不能?
顧青平靜地面對這一切。
我是誰,誰是我,這重要嗎?
當然重要,可是誰說的清楚。
說不清楚。
既然不清楚,何必去管,且隨它去。
顧青沒有理會。
任由無數(shù)我的影子充斥心海,不知何時,那些影子慢慢消退。周遭一無所有,仿佛最深沉的黑暗宇宙。
這是天仙真君們遨游星河時的常態(tài)。
虛空宇宙的廣闊不可思議,遨游星河并非如凡人沐浴在河水里,反而更多的是在一無所有的空間中前行。
唯有遙遠黯淡的星辰光芒能作為指引,可那又不知是多少年前的光明。
甚至可能超過一位金仙道祖的生平。
這場景,也可能是蘇參商跟隨天河祖師來到此界時的經(jīng)歷所化。
太虛大道,演化一切真實,若是到了極致,連金仙道祖都可以模仿出幾分神采。至于佛經(jīng)中記載的阿彌佗佛,傳說將宇宙化為一夢,而大夢能侵染真實。
這等神通自是更加不可思議至極。
顧青打了個哈欠,心里只是想著師父還有多久能解決蘇參商。
他對云青青有莫名的信心。
同時又有些遺憾,不能親眼看到云青青會用什么樣厲害的手段。
適才的經(jīng)歷,亦讓顧青深深體會到蘇參商邀約云青青斗法的真實目的,它確實如云青青所言,深深被這片太虛幻境桎梏著,因此需要有人替它來打破這桎梏,令其解脫出來。
太虛大道,既能騙別人,也能騙自身。
若是蘇參商脫了這桎梏,怕是也要脫離天河宗,自尋其道。這自是天河宗不希望發(fā)生的事,卻也不好阻止。
顧青把握住了這場爭斗的真實意義。
天河宗內(nèi)部自也是有分歧的,同時云青青和蘇參商之斗,亦是萬象宗和天河宗心照不宣的一場博弈。
其中情勢自也復(fù)雜。
涉及到天河宗、蘇參商以及萬象宗的利益。
“真是老狐貍。”
顧青這時自然很清楚,當初蘇參商顯露神通,對他震懾,乃是故意找個由頭,好引出和云青青一戰(zhàn)來。
這一戰(zhàn)自也涉及到天河宗和萬象宗之間許多暗地里的利益糾葛。
斗法是表面,背后的博弈才是根本。
譬如戰(zhàn)爭不過是國與國之間博弈的延續(xù)。
正如天玄教,看似損失了邪派勢力的力量,可是也由此扭轉(zhuǎn)聲名,歡喜菩薩也徹底歸入正道,如今上下一心,能發(fā)揮的力量甚至比過去還要強。
這也何嘗不是壯士斷腕,為度過末法大劫做準備?
蘇參商自也是處在尷尬的境地,前進無路,后退無門,借著云青青手中劍,給自己破開一條新的路,不管走不走得通,總比在末法大劫時坐以待斃為好。
“不知道師父是否明白這些,或者說明白了,當做不明白。萬般險阻,我自一劍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