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時分,至天宗,玄天峰,一座幽深大殿內。
祁連浩江端坐在大殿中央,左手緊緊握著一根通體漆黑,不知是什麼動物的骸骨;右手掌心平放著六七枚祖母綠,每塊祖母綠上都印著一個醒目的紅點,彷彿是死者臨死前滴下的鮮血。
這裡是祁連浩江的寢殿,作爲至天宗的資深長老,又作爲至天宗開創者之一,自然是可以把整座山峰納入自己的領地範圍。只要不把山峰炸了以及違反宗規,在上面做任何事都不會有人來干預你。
此時大殿正門緊閉,只有幾扇窗戶露出一絲縫隙,僅有的幾絲陽光投射進來,讓整座大殿看起來尤爲昏暗。大殿兩側,排放著一列蠟燭,微弱的火光在燭芯上跳動,但並沒有爲昏暗的大廳增添幾分光亮。
四周的牆壁上用墨畫出了一副副讓人看了不明所以的鬼畫符,滿滿一牆都是。有時上面還附帶著一些圖解,都是各種各樣的卦象,太極甚至是用各種線條組成的骷髏。
祁連浩江不斷晃動著手中的漆黑骨頭,隨著祁連浩江的揮舞,整個房間的靈氣走向都在隨著他的命令而變動。狂風驟起,掛在房樑上的簾子被吹得作響,窗戶也發出吱呀吱呀讓人牙酸的聲音,蠟燭的火苗劇烈的跳動著,可就是頑強的沒有熄滅。祁連浩江依然在那裡自顧自地揮舞著漆黑骨頭,隨著揮舞的速度加快,整座大殿的靈氣變得渾濁不堪,好似一汪清潭,被某人拿棍子一攪,池底的泥沙與潭水混在一起,污濁至極。
祁連浩江的嘴脣輕輕嚅動,彷彿在輕輕吟唱著讚歌。
這是祁連浩江的本行工作——算命。
祁連家是大瀚皇朝的貴族,不僅是瀚皇朝,甚至是之前的大乾皇朝、大越皇朝。只要是祁連家的血脈,不管他是不是前朝的舊臣,都會對對方實行供奉。祁連家擅長風水學和窺探天道之法(後者說得直接點就是算命)。只要將祁連家的血脈掌控在手中,就可以保持皇朝的昌盛,如果祁連家的人不買賬,那就好言相勸,實在不行就賜一杯毒酒來個痛快。
至天宗是在瀚皇朝之時纔剛剛建立,當時的祁連浩江十五六歲,天賦聰慧,他人要學三年的他三個月就能完成。所以他有大把時間出去瀟灑,也結識了不少朋友,其中便有至天宗的宗主。在宗主的邀請和軟磨硬泡下,祁連浩江成爲至天宗元老級的角色,因爲善於查探風水和推算人命,至天宗一次又一次躲過了危機,逐步發展爲一個聲名赫赫的大宗派。結果瀚皇朝發現至天宗可能會威脅到他們的統治,於是決定對至天宗進行圍剿。他的家人勸說他離至天宗的人遠點,可祁連浩江已經與至天宗產生了感情,他不可能對至天宗不管,於是他與家族撇清關係,與至天宗衆人一起對抗瀚皇朝統治。
那時是瀚皇朝末年,各個宗派在靈蒼大地紛紛崛起。那一年是宗派數量最多的一年,大瀚皇主昏庸無能,宗派們不滿統治,組成討伐軍一路向中州皇城推進。在這片強大的洪流面前,瀚朝軍隊沒有任何抵抗餘地。終於,大瀚皇主被吊死在處刑臺上。瀚皇朝文明結束,討伐軍重新分裂爲無數宗派,瓜分瀚皇朝的疆土,經過上千年的廝殺,最終才形成八大仙門爲首統治靈蒼的局面。
上千年,作爲一名洞虛修士,祁連浩江早在一千二百年前就該躺進墳墓裡了。可是祁連浩江對宗派絕對的忠心,只要還有續命的辦法,他就儘可能地爲宗派做效力。
於是祁連浩江跑遍靈蒼,去過西域,去過化外,出過海。蒐集了不少能夠續命的上等天材地寶,這些天材地寶支持著祁連浩江走過了一千多年。在這期間,宗主也因爲種種原因換了六七代。
如今,當初帶領至天宗度過危機的資深元老,除了某個堪稱妖孽的老怪物,也就祁連浩江一人還活著。
隨著祁連浩江將漆黑骨頭狠狠地擲了出去,狂躁的靈力也停止了流動,整個大殿都安靜下來,漆黑骨頭在地上滾了一段距離後,猛然發出耀眼的紅光,一道道扭曲的紋路呈現在骨頭表面。緊接著,骨頭散發出陣陣熱氣,將周圍的空氣都燒得扭曲起來,許久,熱氣消退,漆黑骨頭化作了一灘粉末。
祁連浩江掂了掂手中的六塊石祖母綠,往地上隨意的一扔,祖母綠非常準確的落在粉末中央。六塊祖母綠剛碰觸到骨粉,就微微顫動起來。上面的如同鮮血的紅點悄無聲息地融入祖母綠之內,緊接著,祖母綠也化爲一小灘石粉,與漆黑骨粉融合在一起。
“老傢伙,又在算命吶?”一道調侃的聲音響起,不知何時,一名渾身籠罩在灰袍下的人出現在祁連浩江身後,他看起來有六尺高,露在外面的雙手被繃帶纏得嚴嚴實實的。
“有一個值得重視的人需要我算一卦。”祁連浩江開口,聲音沙啞。“還有,你也沒有比我年輕到哪裡去。”
“是那個新來的王氏小兒吧?”灰袍人沒有理會祁連浩江,猜測道,之前在試煉之原,爲了對殺害慕容存的嫌疑人王羽進行“處罰”,讓其將貴重貨物送往東荒,不得有誤。“就那小子的實力,就算有雪燕那女娃娃幫忙,不掉幾塊肉是到不了的。”
話說間,一道狂風吹起,將那糰粉末向祁連浩江的方向吹來,祁連浩江伸出手,粉末拂過他的掌心,消散在空氣之中。
祁連浩江收回手掌,沙啞地說道,“他,不是他。”
“啥?”祁連浩江突然張口說了一句不明所以的話,灰袍人沒有反應過來。
祁連浩江伸出手掌,接著說,“他,也是他。”
灰袍人看向祁連浩江的掌心,此刻祁連浩江的掌心變成了黑色,不斷冒著黑煙。
“大兇之象!”灰袍人驚呼,他雖然沒算過命,但是算命時什麼情況會表示什麼,他還是略懂一些的。
“當天穹碎裂,鐵騎會降臨人世間,血流成河,生靈塗炭。他,終要與自己一戰!”說完,祁連浩江突然用手刀砍斷自己的手指,在地上寫出了三個字。
灰袍人看見地上的三個字,驚呼一聲,張開嘴,似乎要把這個名字說出來。
“不要說,天機不可泄,我死之後,你會將他忘掉。這本就不該讓你知道。”祁連浩江嘆了口氣,說完了他一生中最後一句話,之後他的身體驟然枯萎,變成了一具枯槁。隨著祁連浩江死去,地上的三個字也消失不見。
灰袍人看向祁連浩江的屍體,搖搖頭。突然,他的眼神突然迷離起來,當他恢復神志時,發現祁連浩江的枯槁,露出了驚訝與不敢相信。彷彿他是來找老朋友談話的,剛進老朋友家門才發現他已經死去多時了。
今日,至天宗元老祁連浩江,隕落。
……
王羽行走在無盡的黑暗之中,今天早上王羽三人已經了離開了莫丹城繼續向東走,因爲疲憊,在路上小憩一會,醒來就發現自己身處於無盡的黑暗之中。徐靈雪燕,唐影都不見了蹤影。
王羽向著無盡的黑暗大吼,黑暗中也迴盪著王羽的吼聲。於是他搖搖頭,繼續向前走,不知怎的,王羽的腦海裡總有一種潛意識在告訴自己——他要來見一個人。
不知走了多久,王羽周圍的黑暗漸漸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無邊無際的星空。星空中無數星辰轉動,而他自己,就站在星空之中。
“這裡,是哪裡?”王羽看向那片星空與一顆顆星辰,這些場景彷彿似曾相識,他曾經親自在這片天地行走過,獨自望著這片無盡的空間。
他接著往前走,一顆顆星辰被王羽落在後頭,王羽的每一步都似乎移動了上萬丈的距離。
過了一會,王羽發現不遠處有一個黑點,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直到接近黑點,才發現那是一顆高大的樹木,一顆生長在星空中頂天立地的大樹,望不到盡頭,每一片葉子都有上萬公里寬,百萬公里長。它就靜靜長在星空中,沒有外人干擾,似乎從這片星空誕生之初它就存在了。
在這棵大樹面前,王羽自己就跟一粒塵埃一樣微小。
“很喜歡世界樹?”一道清冷的聲音傳來,王羽這才發現樹底下還有一張石桌,兩張石凳,其中一個石凳上坐著一名青年,黑色的長髮披散到地,他的面前放著一個茶壺,一個酒壺和兩個小杯子,似乎他知道王羽要來,特意準備了這些東西。
王羽轉頭看向那名青年,青年也擡頭看著王羽。他的眉宇間透著一股英氣,那雙清澈的眸子中沒有絲毫感情留露出來。他拿起茶壺,將兩個杯子斟滿茶水,示意王羽坐下。
當兩個人四目相對時,王羽整個人都愣住了,彷彿整個人被雷劈了一下。
太像了!面前之人無論是眉毛、眼睛、面容還是身型。除了他的氣質以外,簡直與自己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