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憤怒一涌而起,程知瑜氣得發抖,她仰著臉,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你要是像以前那樣對我,我絕對不會再原諒你的。”
她的聲音清清脆脆,鐘厲銘聽著倒覺得刺耳。他慢慢地消化著她的話,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
程知瑜用力地拂開他的手,有幾根頭發纏在他腕表表帶的細縫里,最終因她的蠻力而被扯斷。她繞過他的阻撓,一言不發地走進客廳。
落地玻璃窗大大地看著,晚風吹起米白色的窗簾,映著深沉的夜色,周遭都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落寞氣息。她的身影漸漸淡出于他的視線,鐘厲銘最終還是追了上去。
那扇大門已經被程知瑜打開了一條縫兒,鐘厲銘重重地將它上,他單手撐在她身側,“就你這個樣子,原諒跟不原諒有差別嗎?”
那聲悶響讓程知瑜蹙起了眉頭,她站直身體,“起碼我今晚還能跟你同臺吃飯,別逼得我看你一眼也覺得難受好嗎?”
程知瑜再度旋開門鎖,而他卻攥住她的手腕,“我有說讓你走了嗎?”
手腕隱隱作痛,他的手勁向來很大,程知瑜早已經習慣。她沒將他甩開,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鐘厲銘繼續說:“我決定要娶你,不管用什么手段我也會讓你嫁給我。你既然都恨我了,我還在乎你恨多一點還是恨少一點嗎?”
心一點一點地沉下去,程知瑜垂下眼簾,問他:“你為什么要娶我?你愛我嗎?”
他一怔,沉默了片刻才繃著臉說:“我以為你明白我對你的心思。”
她深深地吸一口氣,告訴他,“我不懂,真的不懂。”
“是嗎?”他氣勢不減,冷聲質問。
程知瑜倍感無力,她將手抽回來,說:“你根本就不愛我,你只是喜歡我對你千依百順,讓你為所欲為。”
鐘厲銘的目光冷颼颼的,看她的時候似乎正往她身上扎著刀子。
她還沒有說完,換了口氣又繼續:“我根本就不欠你什么,你不就欺負我無依無靠、欺負我一點反抗能力都沒有嗎?我當然知道你有辦法逼我就范,除了強迫我以外,你還會什么?”
額上的青筋狠狠地跳動了兩下,鐘厲銘將手垂在身側,拳頭握緊了又松開。
程知瑜的內心也不是表面上這般鎮定。其實她也在賭,賭他剛剛所說的那點心思。她沒有什么可以輸的,最壞的下場不過是被他折磨一番,這個后果她還是承受得起的。
兩人沉默地對峙,屋內的空氣的流轉似乎也停止了。
幸好她還是賭贏了。鐘厲銘沉著臉將門打開,硬邦邦地說:“我送你回酒店。”
這一程十分暢順,馬路上的車流很少,不過七八分鐘,鐘厲銘已經將汽車停靠在酒店的正門前。他沒有打開中央鎖,只是沉默地扶著方向盤。
程知瑜也不催他,她盯著遠處高掛著的招牌燈,那串花體英文很漂亮,但卻很難辨認是什么單詞。直至鐘厲銘肯說話,她才將視線收回。
“程知瑜。”他沒有轉頭,眼睛仍然直線前方,“你確實不欠我什么,但我欠你的,你不打算討回來嗎?”
“我的報復心理沒這么強。”程知瑜把話說得很坦白,“更何況,我怕自己把握不好尺度,要是我一不小心惹到你,你肯定不會讓我好過的。”
鐘厲銘居然笑了,那笑聲很輕,輕得像一聲嘆息。他開了鎖,接著俯身替她將安全帶解開,“早點休息吧。”
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言不語地下了車。
透過那面光潔透亮的玻璃門,程知瑜看到鐘厲銘的汽車依舊停在原地,他沒有將車燈打開,黑色的車身在夜色中半遮半掩。酒店門童推開玻璃門,接著向程知瑜問好。她抬眼,微笑著對他點了點頭。
回到房間以后,程知瑜就脫力似的倒在松軟的床上,明明只是跟他吃了一頓飯,她卻覺得自己打了一場硬仗般勞累。她努力地放空自己的思緒,閉上眼睛卻滿滿是他的影子,耳邊一遍又一遍地回響著他飄渺的聲音。
這讓程知瑜分外煩躁,她走到落地玻璃窗前,拉開窗簾,抬頭就能看到今夜的明月。想起了鐘厲銘今晚看月亮時的神情,她突然意興闌珊,站了片刻就走進浴室洗漱。
第二天,鐘厲銘如常地道酒店接她到醫院。他們沒有提及昨晚的事情,車廂內一片沉寂,程知瑜一路都看著窗外,盡量忽視他的存在。
他們抵達醫院的時候,主診醫院剛好替曾莉寧做完檢查。鐘厲銘隨后跟著醫生到辦公室傾談曾莉寧的病情,而程知瑜則留著病房陪她吃早餐。
看到他們還能還和平地一起出現在病房,曾莉寧懸了半晚的心終于放平。她小口小口地吃著白粥,突然擱在勺子,問:“知瑜,你的功課能跟上嗎?卓銘都趕回學校了,我看你倒是一點都不著急。”
程知瑜大概地給曾莉寧講了下自己在學校的近況,她的舅母同是大學老師,她平日會抽空到職工宿舍向舅母請教功課,這樣就能事半功倍。
曾莉寧對程知瑜的學習生活十分感興趣,她靜靜地聽著,不禁感慨道:“當年我不應該讓你念k大的。你就應該待在學校里,像你的媽媽一樣教書育人,找個志同道合的男人嫁了,然后安安穩穩地過些小日子。”
聽了她的話,程知瑜哭笑不得,“阿姨,你怎么老想把我嫁出去呢?”
“阿姨怕沒有人照顧你。”曾莉寧輕輕地撫過她的手背,頓了片刻,又繼續說,“我會說服厲銘的,你別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程知瑜低著頭,沒有接話。
曾莉寧知道她不喜歡提起鐘厲銘,于是馬上轉移話題,“就算功課不緊張也不能逃這么久的課,美芝過兩天就會過來,你到時候就回去吧。”
很久沒有聽聞鐘美芝的消息,程知瑜下意識便追問:“美芝姐是不是快結婚了?”
“不是。”曾莉寧幽幽地嘆氣,接著說,“那孩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婚期都訂好了,前段時間居然一聲不響地跟少峰分手,想想也氣人……”
程知瑜微微地吃驚,她正想說話,鐘厲銘就走進了病房。他還沒有吃早餐,白粥就在手邊放著,她只好給他舀了一碗。
鐘厲銘默默地接過來,轉頭對曾莉寧說:“公司那邊有點事,我下午就走。”
曾莉寧點頭,“工作要緊,你得注意身體,別老是抽煙熬夜,我讓關姐給你燉的湯你到底喝了沒?平時……”
“媽,”鐘厲銘打斷她的嘮叨,“你就好好養病,我沒什么值得你操心的。”
自鐘厲銘進來以后,程知瑜就沒有說話。曾莉寧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地跟他說:“那也是,什么事情該做,什么事情不該做,我相信你會有分寸的。”
鐘厲銘何其聰明,瞬間就聽出曾莉寧的弦外之音。他將目光投到程知瑜身上,而她恰好抬頭,兩人的視線撞到一起。他今天還沒來得及好好地打量她,此時不禁多看了兩眼。待她不緊不慢地挪開視線,他便問:“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程知瑜很婉轉地拒絕:“不了,我們不同路。”
在鐘厲銘回國后的第二天,程知瑜便乘坐早班機回國,不料天氣突變,航班只能著陸備降機場。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備降的機場雖與寧昌相距甚遠,但最起碼也在本國領土內,后續的步驟要比滯留在外國領土要簡單得多。
機長的解釋和致歉從廣播中傳出,乘務員亦極力安撫乘客的情緒,但機艙內的抱怨聲仍是此起彼伏。程知瑜原本還心平氣和的,被困兩個多小時以后,她也漸漸浮躁起來。坐在她鄰座的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子,那女孩子手上捧著一本原文小說,此時正津津有味地看著。無奈之下,她也只能繼續翻著那本被她看了兩遍的雜志。
天氣并沒有好轉的跡象,本趟航班的乘客只能服從航空公司的安排,在其所屬的酒店暫住一晚。程知瑜為此項后援服務而感到滿意,被悶在機艙十多個小時,她只想好好地呼吸外面的新鮮空氣。
正當程知瑜準備離開座位的時候,一位空姐急匆匆地走過來,繼而用甜美的聲線跟她說:“程小姐,您好。
程知瑜覺得奇怪,她尚未將疑問問出口,那位空姐就說明來意,帶著她走過專用通道,直接走到了出站口。
那里早有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在等候。看到她們出來,他立即上前將名片交到他手里,不亢不卑地作了自我介紹。
那名空姐已經離開,程知瑜攥著他的名片,神色怪異地看著這位航空公司的高層。他似乎看透了她的疑慮,于是解釋,“是鐘先生讓我來接應你的。我已經給你安排了酒店,并給你預留明天第一班班飛往寧昌的機票。如果你還有什么需要,盡管跟我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