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綺雯把兩個大袋拉開拉鏈，露出紫紅色的鈔票。羅永浩問：“這么多錢，哪來的？”王綺雯說：“雷蕾給的。一共是七十萬。”羅永浩問：“她為什么要給你錢？”王綺雯答：“她要的很簡單，就是我離開你。”羅永浩說：“她這算是什么啊？”王綺雯說：“她比我愛你。”羅永浩說：“你放心，我不會離開你的。”王綺雯說：“可是我要離開你。”羅永浩說：“為什么？”王綺雯說：“因為躺在醫院的，是我爸爸。”

羅永浩說：“綺雯，我們結婚了，我們就是一輩子的親人，我絕對不會離開你的。”王綺雯答：“可是我要離開你。”羅永浩說：“就為了七十萬？就把我給賣了？”王綺雯答：“七十萬不少了，以我的工資差不多要十五年才能掙到。”羅永浩說：“不要這樣好嗎，有問題我們一起想辦法。”王綺雯答：“還有什么辦法嗎？我們認識的都是窮朋友窮親戚，借到十萬就已經頂了天了。要湊夠五十萬，沒有可能。”羅永浩這個可憐的一家之主嘆了口氣。

王綺雯說：“羅永浩，咱們離婚吧，以后你跟雷蕾過。”羅永浩說：“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跟你分開的。而且，你現在已經懷孕四個月了。”王綺雯說：“雷蕾想得很周到，這五十萬是給我爸做手術用的，這二十萬算是給咱們孩子的撫養費。”羅永浩說：“我不會讓我的孩子沒有爸爸。”

王綺雯說：“那你說，除此之外我還有其他辦法嗎？我們怎么弄到五十萬？”羅永浩沉默。

王綺雯說：“其實雷蕾說得很對，從一開始就是我不好，明知道你有女朋友了還纏著你。從一開始我就是第三者，我本來就不該出現。現在她愿意給我七十萬，對我真的是仁至義盡，我還有什么可以說的？羅永浩，難道你就不覺得她非常愛你？至少她比我愛你愛得更深。而且，你也愛她。你從來沒有愛過我。這么久以來，你對我說過一次喜歡我，是因為我說要把孩子打掉。你說過一次愛我，那也是我逼你說的，你根本就不愿意。既然這樣，我們也沒有必要繼續下去。”

羅永浩說：“不要說這些好嗎？我們結婚了我就有責任照顧你。無論面對多大的困難，我都不會把你放棄，這是我作為你老公的責任。”

王綺雯說：“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也許你真的會為我做任何事情，可是很多事情不是想做就能做到的。我接受她的七十萬，你們回到一起，這對你對我對她來說，都是最好的選擇。”

羅永浩說：“不可以，我們不能夠就這樣完了。這個困難我們還可以面對，犯不上放棄對方。只要我們能把錢借到，用不了幾年我們就能還清。我的工資會漲，你的工資也會漲，我們省著點花，一年還六到八萬不成問題，用不了幾年就還清了。”

王綺雯說：“那你也得借得到才行。就咱們這樣，別說還債，沒準哪天經濟環境不好，公司裁員連飯都沒的吃，人家怎么肯借給我們？”

羅永浩嘆了口氣。這些天他出門借債，只從最好的幾個朋友處借得兩萬元，想要借得更多恐怕是天方夜譚。

王綺雯說：“你總是說對我的責任，那你對雷蕾的責任哪兒去了？她是你的初戀，又那么愛你，為了你什么都愿意。你為什么就不能有哪怕一點點責任感跟她一起過？”

羅永浩說：“我跟她不合適，我已經說過了，為什么她不明白你也不明白？”

王綺雯應道：“現在是她明白我明白就你不明白：只要兩個人相愛，那就是合適的。我真的不明白，雷蕾那么好的人，那么漂亮，那么愛你，你為什么要放棄她？”

羅永浩說：“如果合適的話，我跟她早就結婚了，為什么拖到現在？好了，這個問題我不想再解釋。”

王綺雯說：“我也沒工夫聽你解釋，我爸爸還躺在醫院呢。手術早做一天，就少一分危險。明天我就帶上錢回去。既然拿了人家的錢，那我一定把事情辦到。”

羅永浩說：“那我們的孩子呢？你真的要讓他在單親家庭長大？”

王綺雯說：“這不是問題，很多人家的孩子都是送回去給爺爺奶奶帶大的，我們離婚不離婚，對他來說影響都不大。你說，就以我們的收入，能在這兒把孩子養大嗎？消費那么高。”

羅永浩說：“不管怎么說，我都不會跟你離婚的，我們是一家人。”

王綺雯說：“那你還能怎么辦？”

羅永浩說：“我去求一求雷蕾，這錢就算是她借給我們的。”

羅永浩給雷蕾打電話，然后帶上兩袋錢，來到了雷蕾的房間。雷蕾的心情是輕松的，倒了兩杯紅酒：“陪我喝一杯？”碰杯，飲。羅永浩也喝了一口，禮節性的陪飲。手指著兩袋錢，羅永浩問：“這錢，算借給我的，行嗎？”雷蕾笑答：“當然可以。但是有條件。”羅永浩問：“什么條件？”

雷蕾解說道：“如果算是純粹的商業行為，那我們按銀行利率的四倍算吧，年利率大約是20%，當然是利滾利的。你也別說我要的利息比銀行高那么多，人家利息低可未必肯借給你，對不對？而且，你得向我證明你有還款的能力。”

羅永浩想了想，說：“你的利息太高，我還不起。能給我第二條路嗎？”

雷蕾應道：“既然你不愿意用商業行為來處理這件事情，那好，我們用感情來處理。你跟王綺雯離婚吧，那樣你就沒責任沒義務插手這件事情了，而我會給她七十萬算是對她的補償。這樣對我們三個人都很有好處，你覺得呢？”

“雷蕾，不要這樣好嗎？我已經結婚了，你也別再對我念念不忘了。而且，我都不知道我到底有什么好的？你到底愛我什么？我根本就配不上你。”

“至于我為什么愛你，我愛你什么，這些我不想解釋。要解釋恐怕也解釋不清楚，感情這東西根本就是沒辦法解釋的。就算是我忘記不了我們十年的感情吧。你只要相信，我是真的愛你。你還在怪我沒能跟你去登記嗎？你放心吧，這次我們一定可以。我回去求求我爸媽，他們一定會給我戶口本的。實在不行，咱們拿假的去，這兒登記不了，那就回我家那兒的民政局。我不信短次都那么背！”

“雷蕾，你就忘了我吧。我跟她已經結婚了，而她也有了孩子，不管怎么樣我都有責任照顧她，我不可能跟她分開的。”

雷蕾苦笑一聲，說：“為什么你對她那么好，卻對我那么殘忍？你跟我說責任，那以前我說你有責任跟我一起堅守，你有聽過嗎？”

“雷蕾，我對不起你，我不應該跟你分手的。關于過去，我只能夠向你道歉，真誠地道歉。那時候，我怕人家說我吃軟飯，我怕自己活得沒有尊嚴，我怕你家里人對我不喜歡，我怕很多很多東西，所以我跟你分手。現在回過頭來想想，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其實，只要我們還相愛，我們就應該緊緊團結著，至于別人說什么，那都不重要。可等我想明白這些，已經太晚了。現在我已經結婚了，我有老婆，還有快要出生的孩子，我所做的一切都應該是為了他們，所以我不能答應你什么。這錢你就算借給我們吧，也別收那么高的利息，我們真的還不起。”

雷蕾長長嘆了一口氣，說：“不可以！不可以每次作出犧牲的是我，承受痛苦的還是我。我也沒覺得我要求多高，多么不近人情。她本來就是第三者，她本來就不應該出現，現在她退出是應該的。我給她七十萬，也算是仁至義盡了，本來我一分錢都不應該掏的！”

羅永浩說：“雷蕾，求求你。綺雯父親要做的手術不一定會成功，如果失敗的話她就沒有親人了，而且她還懷孕了，無論如何我也不能夠放棄她，我希望你能夠理解。”

“不可以！”雷蕾堅決地說道，“我總替別人考慮，誰為我考慮？”

羅永浩反復求她，可任他說破嘴皮，她就是不答應。羅永浩無路可走，他跪在地上！

“雷蕾，求求你，這錢就算是借給我們的。我們也不要七十萬，你借三十萬給我們，好嗎？”

雷蕾被他這個突然的舉動打亂了思維，腦海里空空的。終于，她擠出一句話：“你起來，你別跪我！”她是個秉性善良之人，從來無意于凌駕在誰的頭上，容不得有人跪在她面前。她覺得那也是對她的一種侮辱。

“雷蕾，借給我三十萬，好嗎？”

望著卑微的羅永浩，雷蕾心傷不已。她愛了十年的男人，為了三十萬，那么點小錢跪倒在她面前。羅永浩在她心里的形象，已經完全坍塌。她憤怒地說道：“好，我給你三十萬。拿了錢你就給我滾，我不想看到一個給人下跪的男人在我面前。”

還是許多年前，她曾和羅永浩一起看了場電影，叫《嘎達梅林》。那里邊有一句臺詞，“我的男人，不能跪著死”。她認為她的男人該是完美的，如果他不完美，那她就幫助他，讓他變得完美。可是現在，他竟然做出了最沒有尊嚴的事情，下跪，這是永遠不可饒恕的。

羅永浩起身來，數出三十萬元，對雷蕾說：“謝謝你，雷蕾，這筆錢我們會盡快還給你的。”

雷蕾流下眼淚，為羅永浩形象的坍塌，說：“滾，趕緊滾！”

羅永浩拎起袋子，向雷蕾微微欠身，走出房間。

羅永浩走后，雷蕾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這一次她是真的傷了心。在過去的一年里，為了與羅永浩的事情，她曾多次流淚。第一次，是回家要戶口本，她為母親的蠻橫而流；第二次，是她去西安那天，為羅永浩的背叛而流；第三次，是她在演講里，為信念而流；第四次，是用假戶口本辦結婚證那天，為天意而流。但都沒有這次傷心，因為今天她看到羅永浩的無能與軟弱，證明著在過去的十年里，她愛的男人根本就不值得她愛！

雷蕾想要傷害自己，用傷害自己的方式徹底忘記這件事情，打電話給宋先說：“我想見你。”宋先興奮不已：“你在哪？我馬上到。”雷蕾說：“帶十瓶酒過來，要白的，地址我發短信給你。”

白天司機送王綺雯回家，宋先自然問他雷蕾去了哪里，干了哪些事情，隱約知道他們之間要作一個很大的抉擇。現在結果水落石出了，而且這個結果顯然是對他有利的。于是他買了十瓶白酒，來到雷蕾房間。

雷蕾打開一瓶白酒，嘩啦啦地往嘴里倒，然后對宋先說：“你還真給我帶十瓶白酒啊？是不是想灌醉我占我便宜？”宋先應道：“放心吧，我不會乘人之危的。”雷蕾苦笑說：“說實在，你是個壞男人，對你的人品我不是很放心。”宋先說：“那你還叫我過來？”雷蕾指著三袋鈔票說：“那里是七十萬，你帶回去吧，剩下的三十萬我過些天賣了房子就還你。”宋先說：“好啊。”雷蕾說：“那還不快走？我說了你不是好人，我對你不放心。”宋先說：“你這樣子，我怎么能走？”

電話響，雷蕾接聽，是王綺雯打來的：“雷姐，謝謝你，真的太謝謝你了。”雷蕾雖身處悲傷里，卻不愿意失了風度，說：“王小姐，祝你爸爸手術成功。我很累，掛了。”掛了電話，又喝下一大口酒。她眼望宋先，說：“你是個壞男人，但也比他強。”她意識還清醒，后半句的“他不是個男人”沒說出口。宋先聽她說自己比羅永浩要好，心里高興著。

雷蕾掏出一根煙，宋先給她點上，然后把窗戶打開通風。雷蕾望著宋先，覺得說不出的煩，說：“快走吧，等著占便宜呀？”宋先被她吼了一聲，不敢再在這兒待著，說：“那我把錢帶走了。”雷蕾說：“趕緊走！”宋先說：“那你別喝太多。”雷蕾說：“放心吧你就，醉不死我。”

她打開門，把宋先趕了出去，然后一口煙、一口酒，把自己麻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