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頭和那些中部鮮卑的大人小帥們見田疇發出這樣慘烈的血誓,都信以爲真,深信不疑。
唯有步度根心中冷笑:“漢人常說,兵不厭詐,田疇一人的性命又怎麼能跟我們鮮卑整個族上百萬人的性命相比呢,魏延到時候翻臉無情,像劉徹一樣,以傾國之力打過來,田疇就是被萬箭穿心了,我們鮮卑不還是完蛋!”
步度根看兄長凝重的表情,知道他已經被這個田疇給忽悠住了,便閉嘴不語,等待以後再勸吧,其實步度根對接受那三個被魏軍打殘的西部鮮卑大部落很感興趣,兄長的身體外強中乾,活不了幾年了,到時候就是自己做這個大單于,能夠接收置鞬落羅、拓跋推演、宴荔遊這三大部落,自然是如虎添翼。
田疇發完誓言後,凝重地補充道:“我們大漢魏軍不主動攻擊你們有個前提,你們要退出河套,退回到五原郡以北,不得擅自領兵進入大漢邊境,若是你們不顧盟約,冒然進犯大漢邊境,我們自然有權反擊。
我們將軍說了,他希望將來的格局是你們在草原好好放牧,我們的大漢百姓在河套好好耕種,你們用你們的牛羊馬來跟我們交換糧食,各取所長各補所短,只要我們通商互市做得好,你們完全不用侵掠我們大漢的邊境就可以豐衣足食,而我們爲了邊境的安寧,一定會提供又便宜又好又充足的糧食、綢緞、茶葉、陶瓷等物品給你們,這是一個皆大歡喜的雙贏的局面,希望你們能夠珍惜!”
“豐衣足食?雙贏?”魁頭單于被田疇描繪出來的美好願景吸引住了,他雖是檀石槐的孫子,但他沒有像他祖父那樣野心勃勃,他不會爲了自己的野心,不管下面民衆飢腸轆轆也不肯跟大漢通商互市。
叔父和連被北地郡神射手射死那一幕還在魁頭心中盤旋,如果能夠通過非戰爭的手段得到糧食、綢緞等生活必需品,他們又何必冒著生命危險去攻打大漢那高聳的城池呢。
雖然魁頭單于心裡已經傾向於同魏延形成盟約,但他卻不肯把自己的態度完全表露出來,不露聲色地說道:“這個讓本單于跟各位部落大人商議一番,再來回你,你這次來鮮卑山,千里迢迢,已經很疲累了,來人,把漢朝使者帶去休息。”
田疇出了大殿,步度根便急不可耐地問道:“大單于,您意下如何,要不要接受魏延的盟約?”
魁頭掃視了一下大殿裡的各位部落大人、小帥,盡是自己的親信,只佔據了整個鮮卑大聯盟五分之一的勢力,不但鮮卑東部那些大人、小帥都沒在鮮卑王庭,連中部鮮卑的一些大部落首領大人也沒來大殿,便搖搖頭道:“光是我們這些人同意,不足以成事,須要徵詢一下東部、中部大部落首領們的意見,若是他們能跟我們齊心,都不去援救西部那些人,我們才能從容收編西部那些部落的殘兵。”
田疇回到鮮卑人給他安排好的營帳裡,半夜時分,一個黑影悄悄地靠近田疇的營帳。
和衣而臥的田疇聽到帳外有幾聲奇怪的蟲鳴聲,便壓低聲音喝道:“天王蓋地虎!”
外面那人低聲回道:“寶塔鎮河妖!”
田疇來不及腹誹主公的暗號怎地這麼奇怪,趕緊起身,悄悄叫起隨從,放外面那人進來。
外面那人進來以後,田疇藉著淡淡的月光,隱約看到那人竟是一副鮮卑人的長相,金髮碧眼,很是驚訝,喃喃自語道:“賈文和怎麼安插了一個鮮卑人做內應?”
那個鮮卑模樣的內應耳朵很尖,他聽出田疇的緊張和防備,連忙解釋道:“田大人,我父親是鮮卑人,母親是漢人,我很小的時候父親就死於部落紛爭族人內訌中,我從小就被母親教導,雖然我是鮮卑的外貌,但我內心是漢人,致力於將鮮卑歸於漢化,乃是我矢志不渝的目標,我這次一定會積極配合田大人,達成將軍這次戰略目標。”
田疇凝視著這個白皮黃心的內應:“你叫什麼名字?”
田疇現在深入敵後,只能選擇相信這個人。
這個內應呵呵笑道:“我叫宇文思,因爲母親經常思念大漢,故名思。”
田疇看得出這個宇文思臉上確實流露出對大漢的傾慕,心裡豁然,笑問道:“你姓宇文,應是宇文部落的,應該隸屬於東部鮮卑,現在該在遼東,爲何卻在鮮卑山上的鮮卑王庭?!”
宇文思解釋道:“田大人,您有所不知,十數年前,宇文部落並不臣服老單于檀石槐,老單于發兵攻打宇文部落,當時宇文部落裡有一小帥看中我母親,想要謀害我父親,被我父親提前得知,便攜帶我母親轉投老單于,老單于從我父親那裡得知宇文部落的底細,便輕鬆擊敗宇文部落,宇文部落雖臣服於老單于,但對我父親恨之入骨,當年老單于死後,宇文部落裡幾個小帥便聯合起來,襲殺了我父親,我被迫留在鮮卑王庭回不到宇文部落。”
田疇問道:“那你有沒有想滅掉宇文部落,爲你父親報仇的打算?”
宇文思搖搖頭:“那畢竟是我父親的宗族部落,我只希望所有鮮卑部落人等都能被漢化,我們都能成爲大漢的子民,你放牧我耕種,睦鄰友好,和平共處,總好過年年歲歲不停的打來打去。”
田疇輕拍宇文思的肩膀:“只要忠誠地追隨著平南將軍,你的願望早晚都會實現的。”
隨後幾天裡,在熟悉鮮卑內部勢力分佈的宇文思指點下,田疇拜訪了鮮卑中部和東部七八個大部落的首領,用帶來的上等絲綢、茶葉、珍寶贏得了這些首領的好感。
有若干部落首領對大漢敵意甚深,對田疇帶來的絲綢茶葉不屑一顧,但他們的許多子弟在此之前吸食了魏軍特工秘密帶來的神仙丹、忘憂丹,那方面的癮已經深得再也無法戒除,當這些鮮卑貴族子弟再度收到田疇悄悄帶來的神仙丹、忘憂丹後,對田疇印象極好,彷彿田疇是他們的重生父母。
他們將田疇告訴他們的話牢牢記住,然後再去勸說他們的父輩,暫時跟大漢交好,等鮮卑統一壯大以後再跟大漢爲敵不遲。那些對大漢有敵意的部落首領被他們的子弟勸服。
數天之後,魁頭再度召開了鮮卑部落大會。
這次大會上將西部鮮卑完全排除在外,全是中部鮮卑和東部鮮卑的部落大人、小帥。
在這次大會上,田疇還看到魏延讓他密切留意的鮮卑小帥軻比能。
軻比能的年紀跟步度根相仿,都是二十出頭,剛剛擔任部落小帥,他作戰勇敢,處事公平,每次鈔略得財物,都公開透明地均平分配,所以得部衆死力,他的部落靠近邊境,軻比能跟其他部落首領不同,他能抓住這個有利條,件積極跟漢人學習兵法、兵器打造技術、耕作技術,學習一切大漢領先於鮮卑的東西,短短一二年時間,他所在的部落就崢嶸起來,只是軻比能現在還非常低調,因爲他靠近白馬將軍公孫瓚,若是不低調處事,必會遭到公孫瓚的雷霆打擊,他不得不暫時夾起尾巴做人。在歷史上,正是公孫瓚、袁紹的覆滅,河北缺乏強力人物,軻比能纔敢把勢力急劇擴大起來。
魁頭、步度根兄弟本來還擔心中部、東部各個部落首領們反對跟魏延議和,卻沒想到他們的提議得到了大部分部落首領的同意,當然他們同意的前提條件是西部鮮卑那幾個大部落的牲畜部族要分給他們一部分,跟大漢朝廷通商互市也要照顧到他們的利益。
當東部鮮卑素利、彌加、闕機等幾個老大人一致同意,中部鮮卑那個風頭正勁的軻比能也表示同意以後,偶爾幾個跟西部鮮卑交好的小部落首領們不敢出聲。
田疇爲了防止某些跟西部鮮卑交好的部落通風報信,便請求魁頭派兵封住要道,防止有人通風報信,誰知道田疇不請求還好,這一請求激發了魁頭弟弟步度根的靈感,待田疇出了大殿,步度根便嘿嘿笑道:“大單于,您聽過漢人那個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故事嗎?”
魁頭跟步度根很有默契,聽步度根這麼一說,便哈哈大笑道:“咱們不但不派人通風報信,咱們還讓人去給置鞬落羅、拓跋推演、宴荔遊報信,讓他們做好防備,不要被魏延突襲,最好是他們打得兩敗俱傷,咱們既可以從容收取置鞬落羅、拓跋推演、宴荔遊的殘兵,還不用擔心魏延對我們造成威脅。”
田疇走出大殿,心裡就有幾分後悔,他從步度根剛纔竊喜的眼神裡猜得出,魁頭、步度根兄弟根本無心爲自己保住這個軍事秘密,置鞬落羅、拓跋推演、宴荔遊很快就會知道大將軍的軍事計劃,到時候做好準備的西部鮮卑就不是很好打了。
田疇趕忙去找宇文思。
在宇文思的帳裡,田疇見到了幽州的另外一個大名鼎鼎的年輕人,閻柔。
閻柔看上去還不足二十歲,清俊的臉上帶著和煦的笑容,極其陽光,讓田疇很難想象,這是一個從小被鮮卑人掠走爲奴隸的漢人。
閻柔被鮮卑人掠走數年後,鮮卑與烏桓人作戰,閻柔再次被烏桓人掠走充作奴隸,不知道閻柔到底是有什麼樣的人格魅力,折服了烏桓、鮮卑人,儘管現在烏桓跟鮮卑關係極其緊張,閻柔卻左右逢源,被鮮卑、烏桓人都當做坐上賓。
在田疇不知道的歷史裡,幾年後,鮮卑、烏桓一起幫助閻柔殺掉當時的護烏桓校尉邢舉取而代之,劉虞被公孫瓚殺掉後,其舊部鮮于輔、齊周、鮮于銀等因閻柔的名氣推舉閻柔爲烏桓司馬,在烏桓、鮮卑人的幫助下,跟公孫瓚對抗,與公孫瓚將領鄒丹戰於潞河之北,斬殺鄒丹等四千餘人。
田疇猜不出閻柔到底是親漢還是親鮮卑,所以他無法跟閻柔推心置腹,想虛言將閻柔打發了事。
閻柔看出田疇的僞裝,莞爾一笑道:“田兄,你是不是在爲阻止魁頭向西部鮮卑通風報信而犯愁?”
田疇瞪大眼睛,吃驚地望著閻柔,不自禁地說道:“我正爲此發愁,不知你有何良策?”話剛說出口,田疇便意識到有些不妥,萬一閻柔跟鮮卑人同心呢。
閻柔將田疇對自己的戒備視而不見,坦然說道:“田兄,可請烏桓單于蹋頓相助!”
田疇皺起眉頭,疑問道:“蹋頓?!他不是烏桓單于丘力居的從子嗎?丘力居尚在,蹋頓何以成了單于?”
閻柔笑道:“田兄,就在數日前,丘力居病死,其子樓班年小,從子蹋頓有武略,代立爲烏桓單于,總攝三王部,但烏桓三王難樓、蘇僕延、烏延皆對蹋頓陽奉陰違,現在正是朝廷對烏桓施恩的最佳時機,若是田兄能去烏桓一趟,聲稱大漢天子願冊封蹋頓爲烏桓單于,蹋頓必定感恩戴德,到時便可讓他出兵,阻住東部、中部鮮卑與西部鮮卑的聯繫。”
187年,丁卯,漢中平四年,原中山相張純與原泰山太守張舉、烏桓大人丘力居聯盟,起兵攻掠薊中,屯肥如,舉稱天子,純稱彌天大將軍、安定王”,寇略青、徐、幽、冀四州,殺略吏民。“漢中平五年,騎都尉公孫瓚破張純等,追至遼西管子城,被丘力居所圍,糧盡衆潰”。漢中平六年二月,幽州牧劉虞到任,招諭鮮卑,丘力居等降。丘力居死時認爲兒子樓班年幼,從子蹋頓有武勇智略,因此由他代立爲單于,並總領右北平、漁陽、上谷三郡的烏丸部落,各部衆皆聽從他的號令,深受部族的擁戴信服。
原來那一世,建安初年,冀州牧袁紹與前將軍公孫瓚相持不下,蹋頓派使者來見袁紹,請求和親,接著派軍隊幫助袁紹攻打公孫瓚,打敗了公孫瓚,袁紹假託朝廷名義,賜給蹋頓、難樓、蘇僕延、烏延等人單于稱號及印綬,還與烏桓聯姻,袁紹將宗人的女兒嫁給烏桓首領爲妻,鞏固了聯盟。在此之前,魏延曾派風影衛特工假扮袁紹人馬,殺了蹋頓的使者,兩者暫時還沒有結盟。
閻柔這番話,讓田疇陷入沉思,現在發信去徵詢主公魏延的意見,太遲了,自己必須要速速下了決策,該不該把烏桓一起拉入這場戰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