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能趕緊折回身前去幫忙,殿內的劉義隆已然從里頭出來了,怔怔看著壓在魚兒身上的她,在昏黃的燈光下,臉色煞白,竟是猶如鬼魅,心中一凜,半晌才喊出來:“傳太醫!”說完便是一個箭步向前,一把抱起被他們攙扶起來的齊媯,放進了剛剛備好的輦車之內。
他只想過與她有各種的恩怨,卻不愿意她終有一天會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消失,或者……永遠的離開了自己。想到這可怕的結局的他,突然狠狠抓住了她的手,道:“你必須給朕醒過來!否則,便永遠別想見到英娥!”
其實白日里,劉義隆便是已經派人去接英娥進宮了,但事情卻并不順利。
派去的護衛軍進去王府的時候,發現整個府邸一片冷清,甚至連丫頭小斯都未見得幾個,抬眼便見著劉義康邋遢著胡渣坐在院子里的臺階上,被一盆滿是綠意的茶樹給擋住了,乍一眼看著,當真以為就是府上的小斯。
問起小英娥的時候,劉義康愣愣回神,見著是宮中來的人,便是搖頭道:“不見了!”
眾人嚇一跳!劉武趕緊蹲下來看著那無精打采劉義康,蹙眉問道:“王爺,公主原不是在您的府上么?”
“對。”劉義康簡短地道。
“那,為何會不見了呢?”這可是急死人!先不說皇上發現小公主不見了回如何,就是皇后那邊,該是傷心死了!
“不知道,興許是被王妃帶走了。”劉義康囔囔道:“本王得罪了王妃,她現在定是恨死我了!”
劉武一臉的蒙,都不曉得他在說什么,但聽著他說王妃帶走了公主,便趕緊奔著這個問道:“那王妃去哪里了呢?”
“不知道?!眲⒘x康轉過頭來看著他?!巴蹂匏辣就趿?,所以走了?!?
劉武扶額。“王爺,可也有些線索?”
劉義康搖頭,從臺階上站起來往房內走去,邊走邊道:“你們回了皇上!本王會將小公主以及王妃找回來的。”
劉武看著他就這么瀟灑地消失在自己的視線里,只好無奈地回宮復命去了。
劉義隆聽說這邊小英娥已經失蹤了,想宮中的齊媯聽著這個必然是心急如焚的,便是干脆也沒告訴了她去。
誰知她會因為這個事情問起他,且當時因為她那樣的語氣,確實是叫他氣得不行。
回到坤德殿內,太醫已到,診脈只是說急火攻心,體質虛弱所致,重要的還是要調養身子了去。
劉義隆松了口氣,想著只要她還在,便什么都好說。
“只是,皇上,娘娘心中郁結,若是自己不肯散心,只怕身子光靠外在調養還是不行的?!碧t輕聲道。
劉義隆蹙眉點頭?!爸懒?,你下去罷!”
眾人散去,齊媯依舊是沉睡的模樣,或者說,她自己根本就不愿意醒過來。他伸手撫過她的眉梢發尾,除卻消瘦了許多,她依舊擁有著那傾城之色,只那眉間的點點憂愁,卻增添了她清冷性子當中的一抹傷感。
他們之間這些日子到底經歷了什么?劉義隆有些恍然,這一路走來,自己都不記得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如何會變成如今的模樣。
路惠男因劉義隆叫她們等人出來,卻也并未叫她回去,便只好又回到太武殿,坐在棋子旁觀摩著那一盤棋,一個時辰過去了,還未見皇上回來,她竟也是有些撐不住,用手撐著額頭竟是睡著了過去。
劉義隆回來的時候,發現她竟還在太武殿,看著她的背影,心中一陣柔軟,想起當年的皇后,便是這樣在燈下等著自己的,只是現在她便是再不會為自己這般,她的宮殿,經過的時候,永遠都是一片漆黑。
其實他所不知道,她因一直都失眠,到了夜間,便將殿內的燈都熄滅了,她喜歡趁著這寂靜漆黑的夜色站在窗前看一會兒,舔著自己關于愛的傷口,夜色中最能隱藏的便是人心,她喜歡這樣坐著,感受這種放空的寂靜,心情算好的時候,也喜歡捧上一杯新茶,細細呷著,想著前塵往事里的星星點點,然后再將它隨著清茶一起喝下去;極偶然的時候,會點上一盞油燈,坐在桌前翻著那些泛黃的詩集,邊看便品——她已經習慣了這樣寂寞的晚上,孤獨與她常在。
這次暈過去之后,是她睡得最踏實的一個晚上,竟是一覺睡到了晌午時分,醒來的時候,魚兒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坐在床頭,見著她醒來了,驚喜得又哭又笑的,著實叫齊媯笑了好一會兒。
“娘娘, 您下著奴婢了?!濒~兒拿著衣服放在她的床前,問道:“有沒有覺得好一些?”
齊媯點頭,抬眼望去,房間內空蕩蕩的一片,心中一陣凄然:他竟也未前來看一眼?他是如何的絕情才能做到如此?轉念,她突然爬起來,對著魚兒道:“睡得很是安穩,便是弄些好的來吃罷。”
魚兒含淚一喜,趕緊點頭吩咐去了。
這一日,她在坤德殿內難得地到處走動了去,給院子內的花澆水,剪枝條,甚至是除草;等到好容易弄完了這些,便是又去廚房搗鼓去了,像一個孩子般,打著旋兒的忙著。
魚兒看在眼里,不知皇后是轉了性子還是真的受到了極大的刺激,便成了現在這模樣去?“娘娘?”
齊媯看著廚娘燒菜,聽著她無緣無故地叫著,問道:“何事?”
魚兒看著她,上前低聲道:“關于大小姐的事情,娘娘打算作何處置?”
這本就不是她愿意去想的事情,如今被她提起,便是笑了笑?!拔覀冏约航鉀Q罷!”
魚兒若有所思地點頭。
白日里,劉義康特特進宮來說了關于英娥與謝儀琳一起離開的事情,劉義隆自然是氣極,卻也一時毫無辦法。
“此事臣弟有錯,還請皇上責罰。”劉義康站在書房,看和坐在上頭一臉神情抑郁的他,不知是不是與皇后又生了什么過節。
劉義隆蹙眉扶額,道:“責罰又有何用?連你都不知曉她會帶著英娥前去哪里,一時又能上哪里去找到她?”
劉義康沉默了半晌,才道:“皇上,臣弟猜測,王妃應是前往江陵方向去了的,但又恐判斷有誤,一時之間也不敢亂說了去,何況事關公主的事情,所以,臣弟已派人悄悄趕往江陵去了?!?
劉義隆循著他的思路一想,覺得也是能夠想得通的,之前英娥是在江陵長大的,自然更熟悉那邊,而謝儀琳也曾經去過那里,其他的地方,他們自然也是無去處的?!暗瞧渌梢傻牡胤絽s也不可以放過?!?
劉義康點頭,又訥訥道:“皇上,臣弟肯定饒了王妃一命!”
劉義隆臉色一沉,喝道:“當初饒她性命是因著她與謝晦并不同謀,且當初已是王妃;但她現在竟是這般目無王法!前次擅自帶兵闖宮,這次私自攜公主離開!早已是死罪!”
劉義康腦袋“轟”的一下,瞪眼看著他,驚恐道:“皇兄!她是因為臣弟的事情,才會有此次的事情的。一切都怪在臣弟的身上便是!懇請皇上饒她性命!”
劉義隆抬眼看著他滿眼的愧疚之色,心道也是奇了,這二人傳聞一直都不是貌合神離的,也一直并未有孩子,所以,私下里,他以為他們二人并未有過多的感情,眼前的這個臣弟,好像更感興趣的,應該是自己的妻子!如今這般,倒是叫自己猜測錯了?“夫妻之間本沒有什么大事,能讓一讓就讓一讓便是?!?
劉義康聽著這話倒是訝然得很,如若他未曾記錯的話,后宮的皇后與他也算是患難夫妻,為何能共患難,反倒是不能共富貴了呢?當即回道:“是!皇兄說得有道理,女子,不過是嘴上哄一哄,心里有著三分惦記,她也就知足了?!?
劉義隆聽著這話分明是別有深意,心中一凜,正待說什么,站在殿外候著劉能卻突然進來了,神色慌張道:“皇上,皇外祖母突然病重?!?
劉義隆倏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便是對著劉義康也不管不顧了。
至后宮之時,蘇氏的床前已是跪滿了嬪妃,劉義隆心中一痛,想來她并未在這宮中待多久,還未能享受這清閑幽靜的生活,卻是遭病,慌忙上前,看著蘇氏半瞇著眼睛躺在床上,呼吸微弱,劉義隆握著她蒼老消瘦的手,輕輕地喚了聲:“外祖母?!?
蘇氏聞聲緩緩睜開眼睛,見著坐在自己床邊男子,眉清目秀,棱角分明,忍不住揚起嘴唇笑了笑。“皇上來了?!?
劉義隆眼圈一紅,看著她慈祥的笑容,仿佛想起了自己的母親,那種子欲養而親不待的感覺,叫他忍不住想要落淚?!巴庾婺福阆胍裁??”
蘇氏徐徐搖頭,微微笑道:“不要什么,我就想著皇上能好好的,劭兒……也能好好的?!闭f完竟是用眼睛去尋劉劭去了。
齊媯早已命人全去將劭兒喚回來,怎奈一時也到不了,這當口便是走上來,站在旁邊道:“外祖母,劭兒,很快就會到的?!?
蘇氏強撐著眼睛看著齊媯,心中嘆息了一聲?!盎屎蟀。∪f事放開些?!?
齊媯的鼻尖一酸:若是說自己想放開就能放開的話,那在這世間的許多事情都失去了意義了!夫妻之間本就不是應該一直相扶到老的么?卓文君有言: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可眼下的這個人,卻并不想要自己的一心,白首?白首只怕自己真的做不到了!也許,他就從未想過與自己白首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