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義隆木然著表情,並不回答他的話,良久,方纔道:“二哥,這是我的家事。”
此話一出,便將劉義真說得啞口無言,只得怔怔地看著他二人一同並肩走著,自己落在後頭。
上了城樓,三人看著毛德祖在與公孫表對戰時,明顯佔了上風,心中也是一喜。
因爲力量懸殊不大,儘管毛德祖的兵力要多於魏軍,怎奈體力上不足,所以,也只是平分秋色,勝負在開始沒多久之後,便開始變得模糊起來,宋軍的體力顯然不支,而魏軍卻似乎越戰越勇,由著一股蠻勁。
從早晨到傍晚,宋軍前前後後宰殺的敵軍不過數百,自己損失也不小。一天都站在城樓上的三人看得焦心,卻又毫無辦法,此時不能放箭,恐傷了自己人,也不能火燒;所以,只能叫城樓上擊鼓的人增加力度,以正士氣。
如若前方一陣馬蹄奔騰的聲音,齊嬀開始以爲是自己神情恍惚,鎮定下來細細一聽,趕緊道:“收兵!我好似聽見有一隊人馬來了。”
劉義隆與劉義真極目遠眺,暮色下,叢林裡騰起了灰塵,隱隱能聽見急促的馬蹄聲,算算這才五個時辰?難不成李元德竟是直接棄城而逃了?
“應該是奚斤回來了!”劉義隆蹙眉揣測道,對著旁邊的守城將士道:“叫人鳴金收兵!”
“如何會這般早?”齊嬀有些站不住腳,伸手抱著劉義隆的胳膊,有些不可思議道。
劉義隆冷笑了一聲。“又是一個敗類!”
城樓上的收兵鳴金聲很快傳了出去,可是城樓下的毛德祖卻堅持要繼續戰下去,並沒有收兵的意思。
“這如何?毛將軍顯然是不願意收兵。”劉義真靠近城樓,看著毛德祖依舊帶著將士在那裡宰殺敵軍,似沒聽見這鳴金聲一般。
“他大概是有些不相信。”劉義隆也不相信,這來去幾個時辰的時間,算得出來,只要李元德不直接棄城,就還有足夠的時間繼續作戰。“月兒,瞧著你不大舒服;你先下城樓,我親自去鳴金。”劉義隆伸手撫了撫她的額頭,一天一夜沒睡,肯定是撐不住了。
齊嬀也覺得人恍恍惚惚的,遂點點頭。
“我送你下去。”劉義真伸手牽過她的胳膊,扶著便轉身往下城樓。
下到一半的時候,齊嬀感覺一陣天旋地轉,腳下一軟,便不省人事了。
劉義真一驚,想著晨間看著她還好好的,這會子怎麼突然就暈過去了?當下只得一把橫抱起,匆匆下了城樓去……
劉義隆站在城樓口鳴金,毛德祖回頭看了一眼,依舊繼續殺下去。
很快,奚斤帶領著部下歸來,在許昌的勝利將他們的士氣大大提高,與公孫表合擊毛德祖,毛德祖只得且敗且退,甚是狼狽;兩軍分兩側進行包抄,且驍勇過人,將一衆已經疲憊不堪的宋軍打得大敗,毛德祖只得狼狽退回城內,損失人數衆多。
劉義隆見著毛德祖收兵回城,方纔放下手裡的鳴金,轉身下了城樓,剛好遇見匆匆而來的霽兒,問道:“可見了王妃?”
“回殿下,奴婢正是來請您來前去的,王妃她暈過去了,現在請了大夫在診斷。”霽兒蹙眉道。劉義隆聽了這話,便箭一般衝了出去,本欲去見毛德祖的,這會子倒是將這事完全忘了去。心想著她昨夜裡說著最近越發餓了,可是她瞧著卻是越發瘦了去!這其中肯定是有問題的,自己竟然沒去細想。
來到她住的營帳內,劉義真正守在她的牀邊,聽到急匆匆的腳步聲,便趕緊將身子移開了些,坐在遠些的地方。
劉義隆看到她依舊是昏睡的模樣,喘著粗氣問道:“大夫可有說什麼?”
劉義真默默看著躺在牀上的她,輕聲道:“大夫說她這段時間太累了,又兼有了身孕,所以身子更加吃不消了去。”
身孕?劉義隆看著她消瘦的面龐,這些日子她並未與她在一起,如何有身孕。“不會是診斷錯了?”
“你自己不知?”劉義真蹙眉喝道。“這話還由得來問?你也是可笑了些。”
劉義隆身子一怔,被他這幾句話給震住了。
劉義真想著,既是她這般愛他,自己又何必在這裡說這些難聽的話來,又放緩了語氣道:“大夫說了,三月有餘。你自己好好想想。她隨你在這軍中,可享受了一天好日子。”說完便頭也不回地出了營帳。
劉義隆癱坐在牀邊,握著她的手,三月有餘……那是還在江陵的時候?看著她熟睡的樣子,伸手婆娑著她的臉,自言自語道:“傻丫頭,這幾個月來,你難不成沒有覺得一點異常麼?竟是隻覺得餓了?就這般簡單?”
齊嬀卻是累得不行,翻身雙手抱住他的胳膊,又重新睡死了過去。
劉義隆試著抽了一下,卻是紋絲不動。便乾脆挨著她躺下來,看著她的側顏,忍不住親了一口。有身孕了可就麻煩了,再不能騷擾你了。想著,伸手便將她抱進了懷裡,有多長時間沒這般抱著她睡了?
建康的幾位輔佐大臣卻是在討論是否應該將項城的兵力全部撤回到壽陽,保全實力。
“項城離魏軍太近,且守軍薄弱,只要魏軍攻打,必然會敗退,那失去的不僅是一座城池,更是我們的人馬。”傅亮分析道。
謝晦在踱步思忖著,道:“那沈叔呢?進懸壺還是直接退回來?”
傅亮想了一下道:“退回,一併退回!保存實力。”
“那西北上就只剩下虎牢了,後面再無援軍。”徐羨之分析道。
“現在虎牢所面臨失敗的可能是極大的,倘若虎牢失守,那後面的也就不攻自破,不如將兵力全部退守壽陽一帶,確保南邊安全無虞。”傅亮目光灼灼地看向徐羨之。
“好,那邊依傅大人所言,面見皇上,安排下去罷。”徐羨之擺手,心裡也是亂得很,當年武帝西北而上,如今又直接棄之不顧,生生將當初奪來的土地拱手讓給了魏國,實在是可氣!
然現實情況就是如此,虎牢出戰的節節敗退,不得不固守城池不再出兵,完全依靠魏軍自己無糧草而提兵轉回,也只是在茍延喘喘罷了。
而今皇上也只是個擺設,除了那個玉璽,只怕再無用處;每日沉浸在後宮當中,不是聽曲,就是擺街市,喧鬧得不行!勸也勸了,諫也諫了,但顯然毫無作用。
今日劉義符也是玩出了新花樣,竟是攜皇后與嬪妃娘娘坐在湖中飲酒作樂起來,湖周邊擺滿了各色的小攤販,叫賣聲不斷,端的是與街市無兩樣,湖中小島的亭子內,女子撫琴,春光甚好,波光泛泛,果然是一番春遊的好景色了。樂遊苑裡的景緻也很是不錯,怎奈劉義符就是願意在這宮中消遣,自然,要比在樂遊苑方便了許多去就是。
“皇上,今年新進的這些宮女可是武藝各般啊!瞧著這一穿戴起來,咱們就好像在這集市上行走一般。”端著手裡的美酒,小呷了一口,這日子過得再好不過了。
劉義符假寐躺在長椅上,細細聽著那亭子裡傳來的曲子,淡淡道:“這曲子倒是平常,去換一個試試,找到好的,朕調教調教,也能聽些新鮮有意思的東西了。”
“去,命人傳話去。”坐在旁邊默不作聲的海鹽吃了一小口茶,輕聲道。
袁妍給劉義符斟了一杯酒,笑道:“臣妾倒是有個可人的丫頭,也會得一兩首曲子,不知皇上可願意一聽?”
劉義符接過酒樽,淡漠道:“就你那幾下子,著實是調教不出好丫頭出來。”
“皇上,這丫頭卻不是嬪妃調教出來的,臣妾雖不如皇上通曉音律,但聽著,也算是可以。”海鹽緩緩道,似是與自己無關,只不過隨口說一聲罷了。
“也罷,你叫來試試罷!朕今日也是煩了!那幾個大臣又來說些國事,本就不必過問,何必惺惺作態。”劉義符雖然每日裡飲酒作樂,但腦子卻也算是清醒的,他自然知道這些個大臣手握重權的痛快!他們不過是想要徹底架空自己;不過對於他而言,架空不架空都無所謂,除卻她,他本就對這些所謂的名利富貴充滿鄙夷。他們說什麼,他只答應便是。
惠兒很快就上了亭子,穿著一襲藍紗裙,便撥動了琴絃,只那琴聲一出,隨著那水上的波遞送過來,帶著春日的花香與水的清香傳入他的鼻翼與耳中,竟是叫他一驚:這琴聲算不得出挑,但那股子清雅淡然的韻味,卻是這些日子裡來,無能能及的,竟叫他又想起曲水流觴時她彈奏的那一首曲子來。
惠兒粉面含丹,十來歲的俏麗模樣,加之精緻的裝扮,已出落得十分出挑,平日裡在海鹽的身邊他未曾注意過,但彼時站在他的跟前,他竟覺得這孩子,有幾分像她的模樣。
惠兒落落大方地施禮,便頷首站在俏立在那裡。
“你便是皇后身邊的丫鬟?”劉義符問道:“今年幾歲了?如何進宮的?”
“回皇上,奴婢今年十一歲了,幼時便一直在袁府,家中印象不甚深了;後因皇后娘娘垂憐,便在宮中侍奉娘娘了。”惠兒微微含笑道。
劉義符伸手撫了撫她的頭,轉頭看著海鹽。“皇后身邊竟有這般妙人兒,朕竟一直未察覺到。”
海鹽起身來到跟前,施禮道:“臣妾也是偶爾知曉這小丫頭竟是會彈琴的,如今瞧著皇上也是喜歡,不如就叫她跟在皇上身邊便是。”
劉義符思忖了一下,點頭道:“也好,有個這般伶俐的小丫頭陪著玩兒,也必是不寂寞了。”看著她的模樣,劉義符便似看見了幼年時的她一般,也是這般靈巧聰慧,叫人見之難忘。“你可願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