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城
作為袁紹麾下六謀士之一,辛評在城里自然也是有宅院的。隨著袁紹回歸鄴城,審配、郭圖等人都開始忙碌起來,辛評同樣也不例外。但與其他人不同的是,辛評這心里一直在為下落不明的本家兄弟辛毗牽腸掛肚。
辛評為兄,辛毗為弟,兄弟倆兄友弟恭感情深厚,從朝廷大軍攻克成都的消息一傳來,辛評的心就揪了起來,唯恐兄弟辛毗遇到了不測,已經不在人世。只是當時戰事正急,辛評也不能為私事而耽誤了正事。
按照辛評的想法,自己兄弟辛毗不是被俘就是被殺,亦或者隱匿了起來。不管是被俘還是被殺,辛評都有心理準備,但朝廷卻遲遲沒有宣布此事。若是沒有落到朝廷的手里,那辛毗就是逃了,可都過去這么長時間了,辛毗怎么還沒回來,莫不是路上遭遇了不測,又或者死在了哪個犄角旮旯,無人知曉?
一天沒有得到辛毗的下落,辛評就一天不能安心。只是眼下袁紹臥病在床,辛評也不好拿此事去打擾袁紹,只能派自己家中親信偷偷前往益州打探,不管是死是活,好歹有個信呀。
可叫辛評沒想到的是,家中的親信離開鄴城不過三天就回來了。辛評感覺此事蹊蹺,連忙把人找來一問,才知道自己的兄弟辛毗此時已經回了鄴城。
“怎么回事?既然回來了,為何不回家?”辛評皺眉問道。
“老爺,二老爺說他還有一點私事要處理……”親信說到這忽然欲言又止,辛評見狀說道:“有什么話就說,吞吞吐吐做什么?”
“老爺,小的在見到二老爺的時候,發現二老爺不是一個人,他好像受人控制了。”
“唔?你確定?”辛評心里一驚,連忙問道。
“小的確定,雖然沒人看管二老爺,但二老爺每次的決定似乎都會先征求一下旁人的意見。”
“……你還記得見到我兄弟的地方嗎?”
“小的記得。”
“好。”辛評點點頭,剛準備吩咐管家去召集家丁,就見管家神色匆匆的跑了進來,湊到辛評的耳旁稟報道:“老爺,二老爺回來了。”
“回來了?沒人發現?”
“沒有,二老爺是從后門進來的。”
“就他一個人?”
“是。”
辛評沉默了片刻,吩咐管家道:“帶他去書房見我。”
……
見到辛毗安然無恙,沒有缺什么身上的零件,辛評不由暗送口氣,打發管家出去準備酒菜,辛評則詢問辛毗道:“二弟,你怎么這時候才回來?”
“兄長,等酒菜來了,小弟再慢慢跟兄長細說這段時間小弟的遭遇。”辛評見辛毗這樣說,心里不由咯噔一下,下意識的就預感到自己這個兄弟一會要講的故事肯定很精彩。
等管家送來了酒菜,辛毗叮囑管家不許讓人過來打擾后,辛評替辛毗倒上酒,“二弟,此時這里就剩下你我,有什么話就盡管說吧。”
“兄長,你猜我這段時間在哪?”
“我上哪猜去?”辛評瞪眼道。
“小弟奉命前往益州說服劉璋出兵,可沒想到劉璋是如此的不濟事,朝廷大軍到處,各地守軍幾乎是望風而降,害的小弟連逃出益州的時間都沒有就被漢安軍給俘虜了。”
“果然是被朝廷給俘虜了。”辛評心中暗道。不過辛評并沒有開口,只是靜靜的看著辛毗,既然兄弟此時能回來,要么就是他逃出來了,要么就是他被人放回來的。而從目前來看,后者的可能性更高。
“小弟被俘以后不久就被押送去了長安,圣上見到我后倒也沒難為我,只是將我軟禁了起來,打算等擊敗了袁紹以后再處置我。小弟本以為袁紹手握雄兵,朝廷未見得是對手,卻不想袁紹實在是叫人失望,空有強大兵力,卻叫朝廷打的連吃敗仗。兄長,實不相瞞,沮授那廝已經投降了。”
“什么?……那你呢?”辛評先是一驚,不過隨即盯著辛毗問道。從方才辛毗不稱呼袁紹為主公而是直呼其名,辛評就意識到自己這兄弟十有八九是投敵了,那他來見自己的目的,恐怕就是說服自己與他一道投敵。
“……兄長果然厲害,已經猜到了?”
“我要親耳聽到你親口說。”辛評神情嚴肅的看著辛毗說道。
“……兄長,的確如你所想,小弟歸順了朝廷。不過兄長,如今這天下還是大漢的天下,小弟歸順朝廷,只能說是改邪歸正,可說不上是背主求榮。”
“二弟,主公待我兄弟不薄……”
“兄長,這種蒙外人的話你就不用跟我說了吧?你若真是忠心袁紹,何以暗中支持袁譚?要知道袁紹屬意的可是袁尚。而且兄長你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咱們辛家的未來考慮考慮吧?”
“此話怎講?”辛評皺眉問道。
“袁家諸子內訌,河北大好基業遲早被他人所占。兄長,你可別說你沒看出袁家的隱患。”
辛毗的話一下子就勾起了辛評心里的擔憂。袁紹如今雖然未死,但自回到鄴城以后便一病不起,鄴城周邊的名醫請了不知多少,可他的身體卻始終不見好轉。袁紹這一病倒,原本各占一州的袁家諸子便開始不安分了。辛評支持的是袁譚,而袁譚在青州這段時間就一直在招兵買馬擴充實力,名義上是在為日后的南下做準備,可實際上是用來對付曹操還是用來跟袁尚搶位置,只有袁譚心里明白。
而袁譚如此,袁熙、袁尚外加一個高干同樣也是如此。高干由于并州貧乏,就是想擴充實力也沒那個本錢,所以他倒是早早就站在了袁尚那一邊。而幽州的袁熙,打著防備北方邊患的名義,這段時間可也沒消停,而且更讓人擔心的是,田豐那頭老倔驢最近跟袁熙走得很近。
至于被袁紹視為繼承人的袁尚這段時間就更不消停了,袁紹一病倒,袁尚就跳了出來,仗著袁紹的寵愛,儼然已經是將自己當成了河北霸主。對自己和郭圖這樣之前不支持他的老臣橫挑鼻子豎挑眼。辛評可以肯定,一旦袁紹咽氣,袁尚第一個要收拾的就是自己和郭圖。
坐以待斃向來不是辛評的習慣,可按照目前的情況來分析,袁譚未必是袁尚的對手,想要戰勝袁尚,唯有借助外力,可這外力不是好借的,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引狼入室。辛評這段時間除了擔心辛毗的下落,就是在為自家的將來頭疼。
“即便袁家諸子不爭氣,但主公待你我不薄……”
“哎呦~我的好兄長,袁紹帶我等不薄,那是因為我等對他有用處,可你也不能因為這個就把辛家老小用來給他袁紹陪葬吧?”
“此事關系重大,容我好生考慮考慮。”辛評沉默了片刻,才答復辛毗道。
辛毗早就料到兄長不可能痛快的答應自己,能這么回答自己已經說明他心動了,辛毗倒也不催,點頭說道:“兄長需要時間考慮自然沒問題,不過小弟接下來要做的事情,還望兄長莫要干擾。”
“……你要做什么?”辛評警惕的看著辛毗問道。
“放心吧兄長,小弟這次回來除了你那個親信還有咱們家的管家知道外,就沒有第三個人知道。”
“你把話說清楚,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兄長莫問了,日后自見分曉。對了兄長,不久之后鄴城必生內亂,你若是不想家人受累,最好盡早讓其離開。”
“……你打算如何讓家小離開?”
“老家祖母過世,回家奔喪這個理由如何?”
辛評:“……”
百善孝為先,辛評老家的祖母過世,辛評讓家小回鄉祭拜也在情理之中,即便袁尚不待見辛評,也不好阻止此事,反正辛評本人沒有離開鄴城,他的家小走了就走了,遲早還會回來。
等到自己家和兄弟家的家眷離開了鄴城,偌大的辛家就只剩下辛評、辛毗這對兄弟外加一些家中仆從,至于之前見到辛毗的那個親信,也被辛評打發回了老家。而叫辛評感到不解的是,辛毗在見了自己一面后便沒了人影,自己想找也不知道上哪找,不過好賴算是知道辛毗安然無恙,心里也就算是踏實了一些。
辛評不知道辛毗回鄴城想做什么,不過他相信自己這個兄弟不會害自己,便也沒往心里去,轉而開始考慮自己該如何選擇。是繼續堅持支持大公子袁譚,還是學習兄弟辛毗一起歸順朝廷。
……
辛毗悄悄返回鄴城,那自然是有史阿等人的功勞,借著在各地做生意,天眼的觸角也發展至大漢各地。想要將一個人神不知鬼不覺的送到某地,對天眼來講并不算難事。這次辛毗能夠順利回到鄴城,就是隨著商隊一起行動,誰會相信一個商隊的賬房先生竟然會是辛家的二老爺。
劉協放辛毗回河北,目的并不單單只是通過辛毗說降其兄辛評,辛家兄弟雖然才能不錯,但此時的劉協擁有太學,又有鄭玄、孔融、蔡邕、盧植等大儒負責教學,對可以幫助劉協治理地方的官員,劉協并不是很缺。
之所以招攬辛家兄弟,與其說是劉協看上了這兄弟倆的才能,倒不如說是劉協打算將辛家兄弟作為攪亂河北的攪屎棍。袁紹重病的消息對劉協來說有些意外,雖然不知道袁紹為何回病重,但這對劉協來說是好事。而隨著袁紹病重,河北下一任霸主的爭奪也就會變得更加激烈。
袁譚、袁尚是明面上的,而袁熙,打死劉協都不相信這擁有幽州一地,雄兵十萬的袁老二就愿意對自己的兄弟俯首稱臣。
河北一旦陷入內斗,那自然就顧不上來找自己麻煩了。趁著這個機會,劉協打算好好清理一下自家的后院,然后再集中人馬去找曹操算賬。思前想后,占據中原的曹操始終是劉協的心腹之患。
袁家諸子內訌的時候,曹操肯定會不甘寂寞的插上一手,而按照歷史上所說,是袁譚為了對付袁尚引狼入室,邀曹操過黃河與自己同擊袁尚。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河北袁氏會敗亡的如此迅速,袁譚功不可沒。
劉協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沒工夫去搭理曹操,黃忠的漢安軍要守衛益州,徐晃的解煩軍要防備匈奴,朝廷的東面有潼關,即便曹操派兵前來,有郝昭坐鎮,相信曹操也進不了關中。
游奕軍以及與呂布交接后張任奉命組建的踏白軍將會成為此次對西羌一戰的主力。至于劉協所親率的天子親軍,除趙云、龐德、馬超、太史慈四人各率本部人馬參戰外,其余人馬皆留守大營。沒辦法、甘寧在先前的潼關保衛戰中受了不輕的傷,必須要靜養,而典韋則被劉協撥給了郝昭,免得這個鐵壁將軍操勞過度。
兵貴精而不在多,這是劉協一直堅持的。要是劉協真發起狠來招兵,那朝廷征兵百萬也不是不可能。可那樣一來,勢必會影響到朝廷的發展,這在劉協看來得不償失。
眼下朝廷的正規編制,漢安、解煩、游奕、乞活四軍的人數已經從起初的五千人逐漸增加到了現在的兩萬,再加上新建的踏白,還有天子劉協親掌的親軍,朝廷如今擁有職業軍人達到十五萬。
除此之外,朝廷的兵力還分散在了各郡縣當中。大郡三千,小縣五百,之前黃忠可以率領漢安軍拿下益州,就是多虧了這種藏兵于民的法子。漢安的正規軍就只有兩萬,而當爆發戰事,周邊郡縣的郡兵就會集結聽從黃忠的調遣。而在戰事結束以后,參戰的郡兵就會帶著各自的封賞回家,等待下一次的朝廷征召。
這樣做一來節省了朝廷的開支,二來則可以藏兵于民,維持地方的治安。有了這些郡兵,郡縣附近就不會輕易出現占山為王的人。而朝廷正規軍的補充,也是從這些郡兵當中選拔,大量的郡兵,保證了朝廷的兵源,只需要簡單的訓練一段時間,那就可以上陣殺敵。
在劉協的指示下,朝廷正在為針對西羌一戰坐著準備。隨著朝廷的日益發展,位于朝廷西北的西羌也被朝廷重視,如芒在背,不拔掉這根刺,朝廷想要東進收復山河,始終覺得有些掣肘。至于西羌王徹里吉如何想,那不是朝廷需要考慮的。而且從最新收到的情報來看,徹里吉很明顯是沒有吸取上次的教訓,韓遂之亂被平定以后,逃回西羌的徹里吉的確是安分了一些時日,可這家伙好了傷疤忘了疼,在發現朝廷沒有找他麻煩以后,那顆作死的心又開始蠢蠢欲動。
為了在將來對付朝廷能有勝算,徹里吉采納了丞相雅丹的建議,收集西羌鐵石打造戰車,美其名曰鐵車陣。
劉協雖然沒見識過鐵車陣的厲害,但徹里吉以及雅丹會這么有信心,相信這鐵車陣必有可取之處。為了避免叫徹里吉搶先發難,劉協決定先發制人,管你什么鐵車陣銀車陣,到了老子這里全都得歇菜。
……
柴桑
作為江東對付荊州的前沿,柴桑自然屯有重兵。不過此時坐鎮柴桑的,既不是小霸王孫策,也不是大都督周瑜,而是之前被朝廷放回來的孫家二子孫權孫仲謀。
此時的孫權挺郁悶的,回到江東不久,孫權就感覺到自己此時的處境有些尷尬。當初朝廷將自己作為人質從兄長身邊要走,兄長還很是不舍,但現在好不容易朝廷放自己回來了,孫權卻發現自己的兄長似乎不太愿意讓自己回來。
孫權不明白是為什么,雖然兄長在待遇上并不虧待自己,但孫權卻再也找不到當初兄弟齊心時的感覺,孫權總有那么一絲絲的感覺,覺得自己的兄長似乎是在防備著自己。這次能夠坐鎮柴桑,還是孫權請出了母親為他說情,要不然這個柴桑郡守落不到自己頭上。
“兄長這是怎么了?”孫權捫心自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惹得兄長對自己不喜。
“大人,夜深了,該回去歇息了。”有親隨上前提醒孫權道。
“……嗯。”孫權應了一聲,邁步走下了城頭。不想在路過城門洞的時候,就聽有人正在小聲議論,“六子,聽說你二叔在你三叔死的時候干了些不地道的事?”
“可不是嘛,我三叔有兒子,雖說小了點,可那也是我三叔正兒八經的兒子,我三叔的積蓄自然應該讓我那個小兄弟繼承。可你們不知道那個不要臉的怎么跟人解釋的。”被稱作六子的聽到這話頓時有些忿忿不平道。
守夜無聊,說會閑話打發時間再正常不過,眾人聽六子這么說,立馬就有好事的追問:“怎么解釋的?”
“他竟然說什么孩子小,他先代為保管,等孩子長大了再還給孩子。你們說說,這鬼話你們信嗎?”
“嘿,還真是不要臉,那最后怎么樣了?”
“最后?最后官老爺命人打了他四十大板,他就乖乖把錢拿出來了。”
……
孫權本來就是無意中聽到,聽個新鮮,但等回去的路上一琢磨,心里不由也犯了嘀咕,自己兄長暗中防備自己,不會是因為擔心自己跟孫紹那個小侄兒搶奪江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