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醒來,已是大中午時分,何瑾覺得神清氣爽,身體十分舒坦。不過看看周邊的環境,他又一時有些暈。
記得自己昨夜建議明軍,來而不往非禮也,給火篩一個大軍偷襲。然後,計劃四更時分發起突襲......
哦,想起來了,然後自己等得有些睏乏,好像就在城牆上睡了過去。
不過,怎麼一覺醒來,又回到了軍帳裡?
再揉揉眼,隨意四周一瞟,嚇得他差點蹦起來:“太,太子殿下,你這是要幹什麼?”
軍帳裡不是隻有他一人,朱厚照也在。
只不過,這孩子臉色十分不正常,那濃濃的幽怨和略帶一絲絲的恨意,簡直就跟......怎麼說呢,就跟一位被明媒正娶回去了三年,可丈夫一直沒碰過她的怨婦一樣。
此時他正把玩著手裡的倭刀,而且眼神兒還時不時瞟向何瑾的脖頸,明顯考慮著要不要下手,從哪兒下手能一刀斃命......
看到何瑾醒來,朱厚照才悠悠地嘆了一口氣,聲音古井無波:“昨夜你在城牆上睡著了,皇姐救治完傷兵後,又回去找到你擡回來。何主事,你可睡得真安穩,一路顛簸都沒醒一下......”
“呵,哈哈......”何瑾只能訕笑,小心翼翼地回道:“臣的睡眠質量一項很好。充足的睡眠,纔是保證英俊貌美的前提。”
這會兒由不得他不謹慎。朱厚照的稱呼都由‘大哥’變成‘何主事’了,兩者的差距可大了去了。
朱厚照就瞟了他一眼,還是面無表情,又道:“四更天的時候,我軍按照你的計策,出城突襲去了。”
“贏了還是輸了?”何瑾的語氣就緊張起來,急忙問道。
畢竟打仗他是個外行,也不清楚算計得對不對。一旦錯了,那可是三千人的性命,由不得他不擔憂。
“贏了。”
“贏了?......”何瑾先是一喜,隨後又疑惑了:贏了你還一張怨婦臉?
但很快,他就明白原因了。只不過,這次他也不當即勸解,就想看看這倒黴孩子接下來會如何。
“此番馬元章爲主將,率三千鐵騎突襲火篩大營。火篩軍營防備孱弱,被一舉擊潰,如犁庭掃穴般將軍營鑿了個對穿。”
朱厚照還是面無表情,繼續說道:“尤其你特意推薦的徐光祚,突斬殺千戶一名,百戶三名。還放火燒燬火篩營中牲圈,致使火篩大營牛羊胡亂衝撞,他一雪前恥,明軍殺敵千餘而歸,可謂大獲全勝。”
“別的不多說,至少固原城北門的壓力,因此而大爲減弱。火篩恐怕得用四五天的時間,收攏潰兵、重整旗鼓,可即便如此,士氣也必然低靡......”
“哦,挺好挺好。”何瑾故作淡定,然後看向朱厚照問道:“然後呢?”
“然後?.......”這輕飄飄的語氣,一下激起了朱厚照的怒火。
他咬牙切齒地跳了起來,道:“還有什麼然後!然後孤就想問問你,爲何你推薦了徐光祚,卻不讓孤上陣殺敵?”
可何瑾卻一臉的迷糊,道:“我是沒推薦殿下上戰場,但這是因爲......此番妙計和領軍之人,一直都是太子殿下你啊!”
剛還亂舞著倭刀的朱厚照一聽這話,忽然一下將倭刀都掉地上了,一臉困惑驚詫道:“啥,你剛纔說啥?”
“臣說出此妙計和領軍作戰之人......”說到這裡,何瑾忽然又一捂嘴,裝作才反應過來的樣子,慌忙道:“哎呀,公主和保國公交代過的。臣剛睡醒都給忘了,這事兒不能告訴殿下的啊......”
朱厚照當時就急了,一把上前就勒住了何瑾的脖子。
就在何瑾以爲這傢伙要用強的時候,誰知他忽然又一變聲調兒,臭不要臉地撒嬌說道:“哎呀大哥,咱倆關係誰跟誰啊......你快跟我說說實話,我保證誰也不告訴。”
“不行啊,公主和保國公爲了要瞞住殿下,都下了嚴令。誰要是說出去,就軍法處置,整個軍營都沒人敢說的。”
“好大哥,你在我心中可一向是威武雄壯、義薄雲天的。再說,一個糟老頭子外加一個娘們兒,你會怕他們?”
何瑾就配合表演,猛然周身一震,拍牀道:“不錯,我豈是那等畏懼強權之人?再說,我何某人一向做事,何須向他人解釋!”
“不錯,這纔是我心目中的好大哥!”
朱厚照就這放開了何瑾,屁顛顛兒地來到了他跟前,討好般說道:“那,大哥,我昨晚到底都幹了啥事兒?”
“先說說,殿下都還記得什麼?”
朱厚照就撓撓頭,道:“記得昨夜好像聽聞火篩偷襲固原城,我拉著大哥前去守城,緊接著就什麼都不知道了。醒來後,發現自己躺在了傷兵營......”
“對呀!”何瑾就一拍大腿,道:“殿下你想想,要是昨夜沒出城作戰,怎麼負傷躺在傷兵營?”
“嗯?......”朱厚照眼睛就一亮,道:“有道理!”
“事實上,昨夜微臣......”
“別說微臣,平時稱呼就行,咱倆誰跟誰呀,多見外!”朱厚照連忙糾正,又繼續催促道:“快說說昨夜到底怎麼回事兒?”
“哦哦......昨夜啊,殿下喚醒我,我等便當即趕到了城牆。那時火篩狗賊趁著我軍防備鬆懈,已攻上了城牆。”
“幸虧太子殿下及時趕到,同保國公一起奮勇殺敵,我軍守城將士士氣大振,戮血鏖戰半個時辰,終於將敵軍趕下了城牆。”
“哦?......”朱厚照眼睛都大了,一臉的興奮又有點疑惑:“可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
“快了,殿下稍安勿躁。”何瑾就一擺手,打斷朱厚照的懷疑,開始繼續編:“然後火篩也意識到他偷襲失敗,鳴金收兵。”
“可就在保國公走下城牆的時候,殿下靈光一閃,忽然道出了我等也要偷襲一波的建議。當時保國公都驚了,連聲稱讚殿下乃大明不世出的一代少年名將。”
“他當即便採納了殿下的建議,派馬元章爲主將,我又推薦了徐光祚,由殿下親自統領,出城突襲火篩大營。”
“然後,然後呢?......”聽到精彩處,朱厚照忍不住手舞足蹈起來,愈加確信自己上了戰場。
可就在他被高高吊起胃口後,何瑾忽然就臉色一垮,道:“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啊......”
“什麼就沒有然後了,怎麼就沒有然後了?”
朱厚照頓時跟煙癮犯了的猴子一樣,急得嘰嘰亂叫,忍不住搖著何瑾道:“大哥,你總歸還知道點什麼吧?”
“我只記得自己在城牆上,等待殿下得勝歸來。”何瑾就一臉的惆悵,落寞言道:“不料卻聽聞殿下勇武殺敵破陣,還靈機一動點燃火篩大營牲圈後,被人用木棍打了後腦勺兒一下......”
“可能就是這一棍子,讓太子殿下喪失了短期的記憶,纔對昨夜之事一點都想不起來吧。”
“唉!眼看大功告成之際,卻被人擡了回來。”說著,何瑾又一臉的傷感和憤慨:“隨後這事兒被公主知道了,爲讓太子不再以身涉險,便跟保國公兩人合謀,下了嚴令全軍任何人都不許亂說......”
“果然如此!”朱厚照一下就蹦起來了,道:“我就說嘛,馬元章和徐光祚兩人,怎麼可能取得那般大功,原來是英明神武的孤在親自領兵!”
說著,他緊接著又氣憤起來,道:“最可恨的,就是孤那皇姐,真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傻娘們兒。男人上陣殺敵,建功立業,此乃天經地義之事!”
“哼,她們女人永遠不懂得,我們男人的征途是塞外大漠,是星辰大海。以前孤還想讓大哥當姐夫,現在看來,那傻娘們兒真是配不上大哥!”
“嗯嗯......”何瑾頓時點頭如小雞啄米,然後壞兮兮地看著帳門的方向,示意朱厚照道:“殿下,果然好氣魄。正好康寧公主也來了,你們姐倆可以趁機聊聊。”
朱厚照當時就石化了!
僵硬地轉過頭看向帳門一臉寒霜的朱秀英,一張興奮激動的臉慢慢變得哭笑不得,囁嚅著道:“皇,皇姐,你聽我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
朱秀英卻攥著馬鞭,努力讓自己露出一個笑臉,客氣地對何瑾言道:“何主事,借用一下你的軍帳,本宮有些家務事要處置。”
“公主請便......”何瑾恭敬退下,在朱厚照可憐巴巴的眼神下,留給他一句話:“殿下,自求多福吧。”
然後,出了帳門的他,還對兩旁的東宮侍衛吩咐道:“公主說了,守好帳門,千萬別讓殿下跑出來。”
東宮侍衛登時應命:“是!”
最後,何瑾就接過劉火兒遞來的飯碗,一邊扒著飯,一邊聽著帳裡的慘嚎......嗯,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