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早就發現我晚上翻找東西,為何到現在才開口相問?”二蛋平靜的解釋著。是的,千萬別適應不過來,這就是二蛋,已不是原來那個只會埋頭苦干、成天傻笑的二蛋了,這一年的時間,足以讓他的個性發生翻天覆地的轉變,腦袋是聰明了,可人卻變得愈發的安靜,城府也愈發的深,或許這一年來我已經適應他這種極端的變化。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這不奇怪,只是我說大哥,你找你的東西,發你的呆,不要吵醒別人好不好,好吧,我讓一步,在我做惡夢的時候也無妨,難得可以品嘗一次的豬臘腸泡湯了就不可原諒!”我愁喪著臉,數落著自己的不幸。
“你對任何事都毫不關心,對我也是,對爹娘也是,你明知道我們都有心事,卻不聞不問!”二蛋的眼波依然平靜,深邃的眼神沒有流露出內心的想法。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我不屬于這里!”一個人要了十幾年的飯,已經習慣偽裝自己,就像這次,放下手中的杯子,打算回榻繼續睡覺,看能否好運地將那大半截豬臘腸找回來??墒墙Y果并未如我所愿,二蛋一把拉住即將轉身的我,加重語氣道:“屬于這里!”我一愣,何時二蛋如此在意我的想法,不,二蛋一直都在意我的想法,曾經傻傻的他,我說一他不說二,我往東他不向西,而現在的他,只是將我的想法裝在心里而已。
“二蛋,你……”接下來的話,被二蛋的擁抱打斷。
“越兒,你不要回去,我知道你不愿來到這個世界,只是上天的安排你無可奈何??蓙砹?,你無時無刻都想著法子要回你的世界,所以你對這里所有的事包括我在內都毫不關心,因為你的內心與這里格格不入!”貼近二蛋胸前,聽見他心臟“卟卟”跳動的聲音,我的小心臟也跟著“卟卟”不安的跳動著?!八阅阋膊辉概c我成親,新婚之夜怕與我同床想了個不著邊際的理由替自己解圍,可笑那時的我竟也相信。不過二年的時光,讓我也看清了我的妻子,除了爹娘外,我只信你!嫁雞隨雞飛,嫁狗隨狗跳,這是你說的,所以,你不能回去!”
“二蛋……”我試著推開二蛋,卻被他抱得更緊,似要將我融在他身體里才算干心。
“即便有一天你回到自己的世界,愛上你我也無怨無悔!”聲音因動情而有些沙啞,一句一句無比挑逗我的春心,愛——他在說他愛我,而且無怨無悔!
“二蛋!”就任二蛋這么抱著吧,緊緊的,將我貼近他的心,我也閉上眼睛不再說話。常年默默勞作的二蛋,身材自是沒話說,特別這一年來每天日出晚歸的,也不知道是去干了啥,身上野蠻的肌肉日漸隱下,看似普通的身板卻比以往更健壯,就這樣被抱在他懷里,似無比的安心,仿佛世間所有的惡鬼猛獸都不敢再來靠近我。耳里裝著他的愛語,腦中卻不愿再想與他是否能夠長久,就這么靜靜地享受著,享受著。
這一夜,我倆相擁而眠,睡的比往常安穩,不再惡夢連連。
清晨早起的公雞已“喔喔”報曉,睜開朦朧的睡眼,發現二蛋已不在身邊,想起昨夜的愛語,心頭春風蕩起,將頭埋在被里,感受著被窩里二蛋殘留的氣息,永遠留在二蛋身邊是否也是不錯的選擇呢?對我來說,二十一世紀有什么,有的是無窮無盡的寂寞與炎涼,何不安心留在這里,做二蛋的女人,相夫教子!管他是精明的小王爺還是憨厚老實的漁夫,只要能與他一起,愛著他再被他愛著,這就夠了。堅定了信念,兩年來的郁悶與糾結一掃而空,心情頓時開朗萬分,我要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二蛋,告訴他我也愛他,且要與他相守到老,不此彼此!
“公公早!”一出房門,便聞到滿屋的粥香,順間食指大動。
“兒媳,起來了!快洗洗一起用餐吧!”牛*著汗煙,但奇怪,牛大今天是怎么了,雖然大愛煙桿子,也不會在早餐前架起它。
“是,公公,怎么一大清早的就抽上了,對了,二蛋用餐了嗎?一大早的總不見人。”洗漱完畢,坐在餐桌上與牛大抱怨著。
“他……”珍娘欲言又止。
“趕集去了。”牛大搶著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這陣子我這把老骨頭不是這么疼就是那里痛的,趕集賣腥貨的事也只能由二蛋替了?!?
“噢!”去鎮上趕集的話我要八天見不到二蛋了,這鬼地方也沒有電話什么的,噯,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能累積到二蛋回來嗎?
用完早餐幫著珍娘收拾碗筷,見珍娘神情恍惚的,若是在以前只當無視,而今,已經做好要與二蛋相守一生的打算,那么他娘就是我娘,二蛋不在,關心家人是兒媳的分內之事,于是一時興起,便開口說道:“婆婆,你臉色這么難看,在擔心二蛋嗎?二蛋現在精明著呢,且不是第一次趕集了,放心啦!”
“你好好的一個姑娘家,被我們強迫著嫁給我們二蛋,心里是不是挺恨的?”無端地,珍娘提起我的婚事,這是頭一糟。
“婆婆,看你說哪里去了,二蛋對我這么好,怎么恨呢!”心忽有不安,但又想著等二蛋回來便向他告白,與他將新婚之夜沒做的事全都補齊,便不覺喜上眉頭,臉紅耳赤的,“當初多少還是有些意見,但那又如何呢,如果沒有與他相處,怎能知道他的好呢?”
“兒媳,你快去!將二蛋追回來!”突然珍娘用她那濕漉漉的手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如果是你去求他,我想他會聽你的!”
“婆婆你說什么,他去賣魚,我追他干嘛?”腦中劃過一道靈光,我想抓住卻一閃而逝。
“兒媳,別再猶豫了,晚了就來不及了!”珍娘見我毫無動作,急得便要跪下,眼淚更是已決了堤,“什么都別問,算是婆婆求你了!”
見珍娘如此,我也不好再說什么,只安撫道:“好好好,我去追二蛋回來,你別哭,我這就去!”
二蛋,二蛋……心里有不祥的預感,但用力搖頭,欲將這種不好的念頭拋之腦后。安撫好珍娘,我跑了出去。屋外已無牛大的蹤影,想了想,拔腿便朝海邊停靠漁船的碼頭跑去。
心里不敢亂想,一門心思搜尋牛大的身影,果然,碼頭邊的自家漁船,老遠的便見牛大獨自坐在船頭,抬頭望著天空上的白云朵朵,思緒卻不知道已飄向了哪里。
“公公,請你告訴我,二蛋去哪里了?”站在碼頭,盯著牛大,不打算漏過他神眼中一絲的變化。
“二蛋當然是去集市了,不然還能去干嘛?”牛大眼底閃著一絲心虛,隨即眨眨眼睛以示掩蓋,于心中,更加肯定自己的揣測。
“二蛋去找生父了?”此詞一出,牛大傴僂的身軀猛得一怔。
“你,你在說什么!”語氣有些不善,但我認為,他是在掩飾心里的驚慌。
“公公,不要騙我了,剛才婆婆便哭著讓我將二蛋追回來,如果真的只是去趕集,那為什么要讓我去追二蛋?”
“唉,這老婆子就是頭發長見識短?!惫L嘆一聲,從船艙里跳了下來,“算了,孩子,我也不再與二蛋一起瞞著你了,噥!自己看吧?!蔽覠o力地接過牛大從懷里取出來的一封信,心里極度不安,多么企盼牛大能夠語眾心長的說:孩子,老婆子逗你玩的呢,二蛋過幾天便回來了!可是結果卻是給我一封二蛋的親筆書信,我的心頓時涼了半截,只怔怔的盯著手里的信封出神!
“二蛋說,能瞞則瞞,實在瞞不了了就將這封信給你?!迸4竺统榱藥卓?,再吐出大口的煙圈,“還記得一年多以前二蛋重傷,村長讓胖魚頭家趕去鎮上請來的大夫嗎?”
我木訥的抬眼望著牛大,牛大的眼神里何不是蒼涼與不舍呢?相信二蛋的離去,對他的打擊也是不?。?
“那大夫便是靖王!雖然當時沒有相認,可我見老婆當時的反映就猜到了。第二日晚上,靖王便來找珍娘,澄清了當年的誤會,誰知二蛋當時便躲在一旁偷聽到了。父子兩相認以后,二蛋便每天與一人早出晚歸,漸漸的,二蛋的心思變了,雖然人前還是那副傻樣,可人后變得沉默寡言,什么事兒都往心里塞,老婆子長長嘆道,這孩子越發的像當年的靖王了!”牛大講到這里不再說話,背著腰,面朝大海,不知在想什么。
充耳的只剩海浪嘩啦啦的拍打船體的聲音,似又回到了百慕大,將我卷入海底,重新吸入黑洞之中,失去重心地身子漫無目的地墜落著,差不多已經遺忘的那種恐懼感又襲擊著我脆弱且故作堅強的心,我緊緊抓起信封,抓成一團,墜落的心猶如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可這根稻草卻與我一起下墜。
最終還是不敢開啟二蛋留下來的信件,心里頭如塞了一團棉花,堵得慌。麻木地身子托著沉重的雙腿,對身后牛大傳來的關懷置若罔聞,關上房門,將自己蜷縮在殘留著二蛋微弱氣息的被褥中,仿佛要將那種墜落的恐懼隔離開來。一夜的相擁換來得是別離,這算什么,這擁抱的代價是否太大了??粗鴮懥恕芭T接H啟”的信封,難道清晨好不容易放棄回鄉的念頭所鼓起的勇氣就要用在拆這封信上了?眼淚似斷了線的珍珠,流在枕上,卻已無心去擦拭,我害怕,真的害怕!
牛越……牛越……我莫莫地念著我的名字,二蛋給我起的名字。
“媳婦,你沒有名字嗎?”一晚,二蛋回來的早一些,坐在床榻上的泡著腳,不經意的問道。
“我家鄉的人都叫我‘喂’、‘臭小子’、‘臭要飯的’……”靠在榻邊,我翻著白眼念叨著。
“得了得了,別念了!我給你起一個好聽的,如何?”
“你,斗大的字都不認識,還想給姑娘我起名,搞笑了吧!”
“別瞧不起人,我的能耐大著呢!”見我頑皮地對著嘻笑著,便板起臉孔正色道,“認真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