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請讓我悄悄長大
死死地抱住石柱，他依舊瘦弱的小身板兒，此時已經(jīng)爆發(fā)出火山一般的怒氣。
“小喬兒，聽話吧！就按照老爺?shù)姆愿栏虌甙桑 ?
“你們這羣壞蛋！我已經(jīng)這麼乖了，你們還是想拆散我和姐姐！壞蛋！壞蛋！”大顆大顆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滾落在這個十歲孩童的面頰上。
“玉嫂，怎麼了？”蘭芝皺著眉頭，看著這對峙的一大一小。
“蘭芝小姐，小公子不聽話。死活不肯上馬車！”
“小喬？”
“我不跟你說話！凡是說姐姐壞話的人，小喬都不理睬！”
又來了，又來了，倔脾氣一上來，這個小小的孩子，竟比頑牛還頑固！
“你爹傾盡家資，無非就是想送你一個更好的生活環(huán)境。你怎麼，這般不識好歹？”
“我不會去黎國，也不會叫那個什麼親王乾爹。我哪裡都不去，就在這裡，等著姐姐來接我！”
“你這癡兒！她根本就不會來！她，她那是在騙你，哄你！她是一個大人，就會用大人的手段來對付小孩子。而你，偏偏就是這麼傻，這麼天真。小喬，你真，真氣死人了！”
“不要你管！不聽不聽，你說什麼我都不聽！”
爭吵的人，不會注意到那一邊迴廊裡，一抹蒼白的身影。形同枯槁的大喬，呆呆地看著小喬執(zhí)拗的小身體，像一隻愈發(fā)的弓箭般緊繃著。看他烏黑水潤的大眼睛，流淌著一種叫做執(zhí)迷不悟的□□。
“爲(wèi)什麼……我不是你？”他喃喃地，自言自語。
爲(wèi)什麼不是你？如果當(dāng)初，你可以分給我一點點執(zhí)著，分給我一點點對那個人虔誠的信、仰，那麼此刻，結(jié)局是不是早已改變？
嘆息復(fù)嘆息，蕭索復(fù)蕭索……
爭吵終於引來了喬幕然。
“小喬，你莫要再胡鬧！乖乖跟奶孃上馬車，不然，別怪爹爹下手狠了！”是的，他一直是個慈眉善目的好父親，再生氣也不會對自己的孩子動手。可是，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時日無多了。耐心有，時間……沒有了……
小喬愣愣地看著自己的父親，腮邊還掛著未乾的淚痕。可是，下人過來拉他，他卻還是不動。
“老爺——”玉嫂求助地望向喬幕然。
“小喬你——”
“爹爹！”一聲清脆的嗓音，打斷了一場即將到來的風(fēng)暴。
喬幕然身體一震。他詫異地看著面前這個從小就在無數(shù)寵愛中長大的小兒子，面對著他忽然而來的凝重表情，居然，覺得……害怕！
對，就是害怕。就像你眼睜睜看著一個仙子，一步步邁向深、淵。當(dāng)他瑩白的指尖，觸摸到那縷黑、暗的邊緣。那種無能爲(wèi)力的感覺，就是害怕！
“小喬兒……你，是想和爹說些什麼嗎？”沐浴在那孩子毫無雜質(zhì)的目光中，他不由得產(chǎn)生這樣的感覺。
沉默，很久的沉默。
可是，那微微聳動的肩膀，那蹁躚不已的睫毛，那緊緊抿著的小嘴兒。都告知了大家，他只是在……掙扎。
最後，似乎終於鼓足了勇氣。他一點點，擡起了頭。
“蘭芝姐的話……是真的嗎？”是真的嗎？
一切的一切，都是騙他的？說過會來接他，說過喜歡他，說過會穿最美麗的衣裳等著他長大。這些，都是騙他的嗎？
“小喬……”
從沒有一刻像現(xiàn)在這樣，打心眼兒裡心疼這個孩子。即便他的母親逝去時，他都不覺得他這麼可憐。
可是，眼下，他忽閃著那一雙最純潔的大眼睛，就那麼信任地望著自己，就那麼信任且滿懷希望地將自己最美麗的夢境交付在自己手上時，他的心，卻狠狠地抽痛起來。
也許，他一直把他保護得太好了。那些爾虞我詐，那些人、性、的醜、惡，那些浮沉灰暗，他都小心翼翼地幫他隔離。於是老天，開始不滿，開始懲罰了。
“小喬啊，爹的好孩子……”他伸出蒼老的手掌，摩挲著他漆黑柔順的發(fā)。
“爹爹你說。”他固執(zhí)地仰著臉，不依不饒。
如果真要在他閉眼後，讓他最愛的兒子去面對那些醜、惡的嘴臉，扭、曲的靈魂。那麼，他寧願自己來做那個劊、子、手，去斬斷他十幾年的天真和純潔！
“她……都是騙你的……”他閉上眼。
啪——
那朵美麗的花，還未開，就敗了。
那個旖旎的夢，還未醒，就碎了。
那隻跳躍的焰，還未烈，就熄了。
眼睜睜，看著那抹晶亮在那湖水一般的眸子裡褪去。眼睜睜，看著那縷純真在那純白的靈魂中流逝。抓不住，也，挽不回。
心痛難捱！
“可是，你的姐姐，卻是好意。”
握緊的拳頭，還是慢慢鬆開。小人兒垂下眼，可是，老喬知道，他在聽。
“她是皇帝，她有很多很多的事要做。所以，她經(jīng)常會身不由己。”喬幕然深吸一口氣。他不知道自己的搖擺會帶來怎樣的後果，但是，他終究還是無法完全狠下心。
“和她在一起，可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因爲(wèi)，那座看起來堂皇富麗的皇城，遍佈著太多我家小喬搞不懂的東西。她也許，只是怕你受傷。所以，她選擇把你放在遙遠(yuǎn)但卻安全的地方。你看，她心裡最希望的，還是你好。”爲(wèi)什麼要替那個女子說這些。雖然，他知道這也是她的想法。可是，他也知道，他說了這些，那小喬心裡的種子就再也除不掉了。
難道，真的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爹爹！”
再度低下頭看那個孩子時，似乎已經(jīng)是滄海桑田。
因爲(wèi)，他恍惚間有了一種錯覺。此刻站在他眼前的，已經(jīng)不再是他那個“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口裡怕化了”的寶貝。而是——
“那麼，如何她纔會讓喬兒留在她身邊？”他堅定地望著他。
“小喬……”也許是真的老了？面對著那一雙忽然變得凜冽的眸子，他居然又害怕起來。
那是一種對未知的恐懼，他不知道自己今日所言，到底會引來日後的如何。
“如果，別人永遠(yuǎn)也傷不了我，她，是不是就會要我了？”
“小喬——”
“爹爹！喬兒……要走了！”
“小喬？！”
忽生的變故讓喬幕然急忙去拉扯，可那雙往日裡軟軟的小手，卻無聲無息地抽離了。
“爹爹！”那個孩子筆直地站定在那個大馬車前，雙目炯炯地回望著自己的父親。
“小喬——”喬幕然和蘭芝，一起涌到門前，看著他。
“爹爹不要再替小喬兒擔(dān)憂了！我……已經(jīng)長大了！”
*****************************************************************
是誰令我成長？
在我稚嫩的心上，灑下第一抹陽光？
那些沒有你在身邊的歲月，我只想悄悄發(fā)芽。等到長出通天的藤蔓，可以穿破厚厚的雲(yún)層時，也無非是想——
膜拜在雲(yún)端裡，你的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