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官老爺在旁邊壓陣,大長公主府門口原本吵吵鬧鬧的人群一下子靜了下來,不過人卻是不見減少,因著有攬月坊那些漂亮姑娘的吸引,反而越聚越多了。
在寂靜中等待了片刻,大長公主府依舊大門緊閉,陳大人有些等不耐煩,悄聲嘀咕:“這么等要等到什么時候?與其干坐著,還不如趕快過去敲門呢。”
一旁的銀花聽到,瞥了他一眼,沒好氣說:“急什么,外頭這么大動靜,里頭怎么可能會不知道,很快就會有人出來了?!?
陳大人才不信。就因為外頭有這么大動靜,里頭的人才不會傻兮兮出來被人當耍把戲的猴子觀看呢。
不過,出乎意料的,這念頭才從腦海中閃過,他就聽到大長公主府的大門發(fā)出“咔”的一聲響,然后緩緩打開了。更令他意外的是,迎出來的不是門房上的人,卻是大長公主本人,后頭簇擁著一眾下人鉍。
大長公主其實一直對那日在乾清宮的大殿上,六瞻拒婚時所說的已經(jīng)成親的說辭將信將疑,只苦于沒機會查證。于是,這次一從皇覺寺回來,她就立刻使人去查了,直到昨天,終于將事情查了個清楚。原來,六瞻真的已經(jīng)成親了,不過卻是在她跟衛(wèi)六的事情被捅破當天,而且娶的還是個花樓的鴇娘。她當即氣的摔了一屋子的東西。她堂堂大長公主,難道還不必上一個花樓的鴇娘嗎?她竟然寧肯娶這么而一個下賤東西,也不肯要她。這樣的羞辱,她怎么忍得了?這口惡氣,她又怎么咽得下?不只六瞻,就是薛金娘也被她看做幫兇,狠狠記上仇了。六瞻,她是準備以后留在身邊慢慢折磨的,而薛金娘,她則是已經(jīng)在琢磨著要尋找機會收拾了。沒想到她會這么快自個兒送上門來,她當然是不打算客氣了。
仇敵相見,總是分外眼紅。
于是,甫一出門,大長公主就無視周遭圍觀的偌大群人,柳眉倒豎,直直盯上了金娘,目光兇狠:“哪兒來的下賤東西,好大的膽子,竟然也敢跑到我公主府門口來撒野,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南”
“公主府又如何?有何不敢來的?”金娘站起身,抬眸迎上她的目光,露出一臉憤然表情,說道,“我雖不過是一介草民,卻也不是膽小懦弱、貪生怕死之輩,更何況,如今都已經(jīng)被欺負到頭上,快沒活路了,如何還能再繼續(xù)忍氣吞聲?王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就算公主是金枝玉葉,也不是隨便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的。今日我來,就是要討個公道?!彼f著,頓了一下,轉身望向周遭圍觀的人群,拱手深深一揖,不卑不亢的朗聲說道,“也請在場的鄉(xiāng)親父老、叔伯兄弟們給我評評理,她……”說著,她突然大喝一聲,轉手直指大長公主。
大長公主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身子一晃,腳下亦沒站穩(wěn),往后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在地,幸好,信兒就護在一旁,眼明手快扶住了她,才沒鬧出事兒來。
“大長公主,”金娘義憤填膺,繼續(xù)說道,“瞧中我家夫君容姿出眾,威逼利誘,非要他亦成她裙下之臣。我家夫君也是自小聆聽圣人教誨的,如此荒唐之事,如何肯從?可是大長公主自恃天之驕女,驕縱跋扈慣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何曾被人拒絕過。她心中怨懟,怎肯善罷甘休,竟想起用她肚里那個不知從哪兒來的野種栽贓嫁禍給我家夫君,欲令他聲名狼藉,逼他就范?!?
周圍當即一片嘩然。雖然她不曾指名道姓,但說到大長公主腹中孩兒、栽贓嫁禍,任誰都聽得出來,她所謂的那位夫君是誰。明明是兩個看著互不相干的人,竟然會湊成一對兒,實在令人有些那以置信。
“放屁。”一旁,大長公主已是火冒三丈,當著周圍這么些人的面也沒避諱,直接粗言罵出了口,“誰栽贓嫁禍了?我腹中的孩兒本來就是六郎的。”
“口說無憑,公主可有證據(jù)?”金娘怒目看向大長公主,“且不說我家瞻郎跟公主從來不曾有過什么,就算真的有過什么,跟公主有過親密關系的也不止他一個,遠的不說,就說前陣子,公主跟定國公家六少爺?shù)哪菣n子丑事兒,可是早就在建業(yè)城里傳遍了的,公主怎么就能就能認定,在你肚中生根發(fā)芽的那顆種,就是我家瞻郎的?”
大長公主傲然一抬下巴:“本公主就是證據(jù),本公主說是他,就是他。”
金娘不服,搖頭說道:“哪有這樣的道理?凡是都要講真憑實據(jù),哪能是你說什么就是什么的?
“因為我是公主,”大長公主一副盛氣凌人模樣,說道,“所以我說什么就是什么?!?
“你這算是哪門子公主?”金娘憤然控訴,“生下來就錦衣玉食,享受著萬千百姓的供奉,卻不知愛惜子民,刁蠻任性、驕縱霸道、恃強凌弱、不知檢點、聲名狼藉,丟盡了我們越國人的臉面不說,皇上每日勤于政事,憂國憂民,已是夠辛勞的了,你不知為他分憂解難也就算了,還處處尋釁滋事給他惹麻煩,添煩憂,你這算是什么公主?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你也配自稱公主?你根本沒資格做我們的公主?!?
大長公主何曾被人如此訓斥過,還是個在她看來身份地位極卑賤之人,當即沉了臉,怒聲喝:“放肆,本公主也是你這下賤東西可以隨意置喙的?來人,給我把她拿下?!?
話音未落,就見兩人高馬大的侍衛(wèi)面無表情從她身后走了出來,直往金娘那邊過去了。
銀花在旁邊看著,眼珠子咕嚕一轉,先飛快向一旁的人群里甩了個眼色過去,然后瞥一眼縮在一旁當隱形人看好戲的陳大人,一把將他推了出去,說:“公主叫你拿人呢,還不快去?!?
拿人?剛才他要拿的時候,不是不允嗎?怎么這會兒又催著他拿人了?
陳大人一頭霧水,還沒反應過來,人已踉蹌的往前走了兩步,出了人群,暴露在了眾人的視線之中。
忽然見一旁人群中有人走出來,大長公主側目看過去,見竟是京兆尹陳大人,微微瞇了眼,似是蘊著怒氣,沉聲問:“陳大人?什么時候來的?”
“剛、剛剛……才來的……”陳大人一邊支支吾吾說著,一邊偷偷往方才銀花站的地方看了過去,卻見小丫頭早已躲進人群不見人影了,心下恍然,當即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娘咧,竟然被個小丫頭利用了。
“剛剛才來?”大長公主不愉冷哼一聲,“陳大人可真是越來越能干了,他們都已經(jīng)在本公主這大門口撒了好一會兒野,你這才趕來?!?
“是,謝公主夸獎?!标惔笕酥缓糜仓^皮裝傻,“下官一得到消息立刻就帶人趕來了,公主放心,這等刁民,下官定會嚴懲不貸的?!闭f著,他轉頭看一眼與他剛才一樣縮在人群里看熱鬧的衙役們,怒沉了臉,一揮手,大喝一聲,“都還愣著干什么?還不趕快過來抓人?!?
那些衙役們一聽,雖然不情愿,卻也不敢不從,只好也硬著頭皮從人群中走出來,在大長公主仿佛要殺人似的冷冽目光注視下,意外的搶在了那兩侍衛(wèi)之前拿住了金娘,押著,轉身就要走,不想,那兩侍衛(wèi)卻突然追上來,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公主,您這是……”陳大人頭疼的看向大長公主。
“這人留下,我要了?!贝箝L公主冷聲說。
陳大人很為難:“這……怕是不太妥當吧……”這人要是落到了她的手里哪可能還有活路。若十三公主不摻和進來,他一定就順手推舟將人留下了,可是現(xiàn)在……看剛才那小丫頭的意思分明是要他保嚇她的性命的,若是丟了,他怎么跟十三公主交代?兩邊,他可都惹不起啊。
不過片刻工夫,他已急出一身冷汗來了。
怎么辦?現(xiàn)在該怎么辦?
那邊,大長公主還在咄咄逼人:“不妥?哪里有什么不妥?她既是在本公主門口撒野,本公主就有權處置。把人留下,滾,要不然,可就別怪本公主對你也不客氣了?!?
就在陳大人左右為難之時,就聽后頭圍觀的人群里頭有人不滿的開口說話了:“搶了人家夫君,還想要將人家置之死地,這還有沒有王法了?”
這邊剛說完,那邊立刻又有人應和:“那可不是,就算是公主,也不能這樣草菅人命吧。”
“薛老板剛才說的沒錯,這樣不仁不義之人,怎么配做我們的公主.”
“她不配,廢了她……”
“廢了她……”
“廢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