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的安山區域和燈紅酒綠的中央區一比,就好似鄉下村莊一般,主要的建筑群都是灰撲撲的平房,更有大量棚戶區分布其中。
主要街道三泰大街的“順香驢肉館”,陸銘、孫敬軍、袁克禮都在,高大力請客,他弟弟高小力反而沒來。
很小的小飯館,四五張桌子而已,雅間都沒有一個。
高大力大概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下館子,哪怕在旁人眼里,這是個小的不能再小的低等小飯館。
他的官司,并沒有隨著霍頓的鋃鐺入獄和廣利發的被抄沒而無疾而終。
前幾天,黑山租界法庭宣判,高大力勝訴,廣利發老板霍頓該當就歧視安山人登報道歉,且廣利發需賠付高大力796元作為損害高大力先生心靈創傷之賠償。
雖然錢拿不到了,但高大力還是很開心,咬了咬牙,要請弟弟同學那位神秘的張阿明先生下館子,同時,邀請了弟弟小圈子的同學作陪。
只是沒想到,不知道怎么弟弟大發脾氣,一大早就說有事情,不見了蹤影。
今天桌上都是這個小飯館的硬菜,醬驢肉、驢三件、爆炒驢肚、干燒驢肝等等。
今天連酒帶菜差不多要1元錢,高大力以前一個月薪水才10元,還要交給安山區管署一半的“勞工介紹費”,安山的勞工都是如此,薪水的一半要上交,盡管如此,能進盛京做勞工對安山人來說無異于天堂一般了。高大力村里的都是偷渡來的,如果穿過鐵絲網的時候被亂槍打死就白死了,能進來后,基本上安山方面也就不再理會,但如果找不到工作沒有勞工介紹費上繳的,還是會被遣返,且是作為偷渡犯遣返,回去便是進監獄做一輩子重活的悲慘命運。
瑪格麗特心下厭惡,轉過了頭。
高大力憨憨一笑,“說是這么說,但我實在舍不得街坊,而且,我上報薪水……”左右看了看,沒再說。
“王三爺后面攆我呢……”女童對老板娘雙手合十哀告,可憐巴巴的。
女童對老板娘一個勁兒搖頭,“六嬸,我,我去后院看看有人買沒?”
“大力哥,不用理會她,她帶了零食吃。”那邊陸銘對高大力一笑,舉起酒杯和高大力碰杯。
實則,根本碰都沒碰,看茶杯都是黃色茶漬,看著都惡心,更莫說沾嘴唇喝了。
柜臺處老板娘便要驅趕她:“去去去,這里沒人買。”
對高大力的言語,她開始并不理會,但見陸銘目光看過來,才不情不愿的說:“我喝茶水就好了。”
陸銘見高大力神情,笑道:“好吧,大力哥,自己看著辦吧。”自己幫他已經夠多了,雖說從根本上來說,是為了找到一個黑山法庭介入此間事務的支點,但不管怎么說,也是幫到了高大力,自己做的已經足夠,以后就是他自己的選擇。
高大力低聲道:“這是王三爺,偵緝隊的,經常在這片街面上轉悠……”
吉吉事務所的律師先生雖然說可以向法庭申請,現今的廣利發,同樣要承擔官司失利帶來的判罰。
高大力沒吱聲,那錢怎么要呢?尤其廣利發,現在是安大人所有,安老西安大人,有名的吃肉不吐骨頭,貪婪成性,想從他嚼在嘴里的肉摳出點肉渣來,怎么可能?
陸銘笑道:“再看。”
高大力撓著頭,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舉起酒杯:“阿明,真的謝謝你了。”看了眼陸銘身側,臉漲紅,但作為主人,還是要說:“您喝茶水可以嗎?為什么不要飲料?”
“大力哥,安山區這邊,煙館挺多的吧?”陸銘琢磨著,“安山的勞工加黑工,應該有二三十萬人,吸大煙的不知道是什么比例。”
琢磨著道:“大力哥,法庭判的那將近八百塊錢的賠償,還是得要,吉吉事務所的律師沒和你談嗎?”
“阿明,這幾天你來學校不?”孫敬軍在旁問。
王三已經搖搖晃晃湊過來,以前見到西洋麗人,自然趕緊繞道走,但現今不同了,何況來這小破館子吃飯的西洋女人,有什么惹不起的?
“你們幾個是什么人?居留證拿出來!”王三說話間,目光一直盯在了瑪格麗特牛奶似雪白冷艷臉蛋上。
瑪格麗特穿著泛著光亮的銀色職業套裙,露出一雙雪白纖細長腿,黑邊乳白色高跟鞋,身材異常誘人,加之英倫風的亮紅色長發,高冷氣質女郎又有種別樣勾人魂魄的野性靚麗。
陸銘身側,坐著瑪格麗特,來安山區赴高大力的宴,順便帶了她來,處理下這邊的煙土事宜。
老板娘正皺眉說:“你這丫頭今天……”
菜,就更是了,黑乎乎的都不知道原料是什么,尤其那個叫驢三件的,怎么看都覺得不太對勁。
老板娘聽這話,擺擺手:“那快去后院吧。”
高大力現今的新工作是在黑山租界區的一個大廈做看更,月薪20元,比之以前,待遇天上地下。
“駱駝牌,三炮臺,香煙洋火!”從外面一個小小女童脖子上掛著煙架走進來,煙架完全展開的話怕比她個頭都高,看起來很滑稽。
陸銘就一笑:“大力哥,想不到你也挺鬼頭。”看來高大力給安山勞工管署上報薪水大概也就10元左右,大廈那邊是入籍黑山的東海經營人才在管理,肯定對安山區剝削勞工的殘酷性感覺匪夷所思,自也樂得幫他開較低的工資證明,那崗位又不是工廠有幾百幾千工人可以作為參考,所以薪水到底多少,外人還真不好探聽到。
女童剛剛鉆進后門,布簾還在晃動,外面已經晃著膀子走進來一個齙牙漢子,穿著黑綢衫,挎著盒子炮,罵咧咧道:“媽的越叫你越跑!老子還能欠你煙錢?”進來不見那煙童,罵道:“三紅這小王八蛋呢?”目光突然盯在了瑪格麗特身上,立時便是一亮。
聊起這些,陸銘笑著道:“大力哥,你快發第一個月薪水了吧?搬家吧,來租界區,你就不用交一半薪水給安山區了,租界區租金雖然高了些,但5元的話能租個小單間了,比你現在環境好得多,剩到手里的錢也比現在多,你說是不是?”
高大力道:“我一個老鄉就上癮了,賺點錢都送煙館去,根本勸不了。”搖頭嘆氣。
但想想不太可能贏的事情,還要倒貼律師費,現在生活挺好,還是算了吧。
孫敬軍和袁克禮并不怎么說話,看著陸銘身側艷美西洋女郎又換了人,而且,同樣極為高傲,偏偏對阿明好像比使喚丫頭還怕他的樣子,孫敬軍和袁克禮,已經沒有什么感覺,只是心里知道,自己兩人和這位“好朋友”,實則距離很遠很遠,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但在陸銘面前,她早就低下了高傲的頭顱,同樣曾經穿上小腹開洞的那種黑紗睡衣被駝龍婆婆懲治并認可以后可能的羞辱意味很強的工作后,不可避免的,在這個男人面前,人格已經自我矮化,因為當認可那份工作后,便知道,在這男人眼里,其實你根本女人都算不上,僅僅是暖寶寶之類的物品,不過比暖寶寶好用舒適而已。
陸銘隨意拿出工作證對王三一晃,“你姓王?我黑山租界保密局的,問你點事,王正統,被人叫王二善人的,你認識不?”
王三一呆,打量著陸銘,一身學生裝,可看得出,其余幾個男人,看起來有力笨、有學生,都有點怕自己的樣子,這個就不同了,又見他雖然手里的工作證沒展開,此時正塞回口袋,可藍皮上黑色山脈圖形,好像確實是黑山租界的工作證件。
猶豫了一下,他說:“認識,那是我族中的二堂叔……”
陸銘點點頭,“那晚點辛苦你帶路引見,我有點事找他談,現在我們吃飯,這樣,我給你開一桌,你邊吃邊等我。”對柜臺那邊道:“給王三哥上他喜歡吃的,再來斤好酒。”
王三有點暈乎乎,但一聽能隨便吃喝,立時咧嘴笑:“好,好。”對柜臺老板娘喊道:“老六家的,給我來點硬菜啊!再來五套驢肉火燒,吃不了我打包,還有啊!那個六兩河,給我打最好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