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賣枸杞、人蔘,收熟地黃、金銀花;進(jìn)了山東,再賣枸杞、人蔘,收半夏、白附子。
安國掌櫃引薦來的藥商是西北老客,枸杞量大質(zhì)好,賈瓊深諳養(yǎng)身之道,二十來歲便以枸杞代茶來喝,做好了準(zhǔn)備要批判一下將來的妾室紛爭。
中原地,產(chǎn)不出這麼好的枸杞來,一路賣進(jìn)了金陵,總算除了自用常備外,全部散了乾淨(jìng),刨去一路的開銷,淨(jìng)賺三千兩紋銀,這便是行商的好處,貨通南北吃差價,人行東西賺白銀。
先將尤氏婆媳安置在薛家的老宅,去後軍交軍令畢,帶上賈環(huán)去賈家祖墳拜祭。
看著荒草已生的賈敬之墓,賈瓊嘖嘖兩聲,面帶不虞心中歡喜的問管家金彩:“這是丁憂?不說結(jié)草廬而守,墳頭草總要拔一拔吧。金管家,這真是敬老爺?shù)哪梗坎皇悄愫迮业陌伞!?
金彩諾諾不敢言。
“那父子兩個呢?還有個璉二哥,怎地一個不見?”
“都在城裡的府邸中。”
賈瓊眉頭一皺,倒是個機會啊。
“我回頭去找他們,這草,要是除不盡,就放火燒。先帶我去看看我父母的墳吧。”
除草、添土、三牲擺好,小半車的紙錢冒起沖天的火苗。
賈瓊親自在賈效夫婦的墳?zāi)_下挖了一個大坑,又回車裡捧出一個瓷罐,小心翼翼的放進(jìn)了坑中。
賈環(huán)詫異:“六哥,這是何物?”
“南方規(guī)矩,墳前埋酒,後輩長長久久。”
哄弄完賈環(huán)後,心內(nèi)暗道:“兄弟,我送你與父母團圓了,待時機成熟後,再給你立碑。我還替你偷了賈珍的續(xù)絃,等她有了孩子,算你的,叫賈茂。”
火盆裡的紙錢忽的螺旋飛起,賈瓊說了聲不謝,磕頭告辭。
回到了後軍營中,賈瓊找來從事胡路渺:“你這人頭熟,給我想個辦法,參兩個,不,是三個人,一起參。丁憂期間酒肉不忌,不事孝道,還可能私蓄妾室。”
胡從事直皺眉:“地方事,咱倆都插不得手哇。要是能有個金陵本地的閣部大佬參一本,準(zhǔn)準(zhǔn)的獲罪。”
他給胡路渺辦的是軍中從事,這種剛?cè)肓鞯闹ヂ樾」伲袀€功名者抑或賈環(huán)這般的子弟都能做,只是讀書人不願去而已。
同樣的品階,要是放在地方,也就是個一縣之九品巡檢,那都是要爭破頭的。
“能給宰了麼?”
胡路渺嚇一跳:“何愁何怨?殺頭不至於的,至多是監(jiān)禁幾年。公子,丁憂是朝廷官員纔有的規(guī)制,要說這等事,官員們都免不了,處罰重了會引起反彈,朝中未必能讓奏摺過關(guān)。”
文貴武輕,自宋便開始如此,文治天下、武鎮(zhèn)邊疆,文亂朝政,武換君王,帝王的心術(shù)從來都一樣,孰重孰輕涇渭分明。
賈瓊受教許多,世故他懂,人情欠缺,兩個時代畢竟天差地別,能借鑑的也就不足一半。
而胡路渺熟知官場規(guī)矩,正好填補了賈瓊的空缺。
“不過麼”胡路渺若有所思:“金陵是副都,六部四寺三司一應(yīng)俱全,只缺個皇上,便是一個朝廷。要是能在金陵六部一言而決,公子要辦的人,討不了好去,苦頭必定是要吃的。公子可有金陵六部的人脈?”
我有個嫂子!
賈瓊笑而不語,告辭了胡路渺後,又叫上了賈環(huán):“打扮周正一些,我去備些厚禮,我陪著你走親戚去。”
賈環(huán)想說不去,被賈瓊按著脖子上了馬車,一路打聽著找到了原金陵國子監(jiān)祭酒李守中大人的家宅。
通名報姓送上禮單,拉著賈環(huán)在門前肅立,再三叮囑小賈環(huán):“一會兒要見了人,你使勁的磕頭,玩命的誇賈蘭,知道了麼?”
“這是珠大嫂子孃家?”賈環(huán)醒悟的有些慢了半拍。
“把這稱謂改一改,只提大嫂子,不說那個珠字。”
“這又爲(wèi)什麼?”
賈瓊耐心教導(dǎo):“珠大嫂子是在你家的稱謂,多少帶著些疏遠(yuǎn)。到了人家孃家,你要還這麼叫,人家聽出來後,要心生埋怨。這便是人情世故,要學(xué)。”
賈環(huán)聽話的點點頭,街門一開,一位長者親自迎了出來,賈環(huán)撲通一下跪在當(dāng)面:“親家老爺當(dāng)面,賈環(huán)與您磕頭。”
長者一愣,隨即開懷:“你便是小賈環(huán),存周兄的三兒子。好好好,是個懂禮數(shù)的孩子。”
兄是尊稱,不以年齡論。
賈瓊不跪,他犯不著跪,隔著堂親呢,執(zhí)晚輩禮便可。
出來迎客的正是李守中,致仕之後與老妻在家含飴弄孫盡享天倫,偶之邀老友大儒一聚,談?wù)勗娫~,論論文章,端地是個書香人家,不理俗物。
今日聽門子報有京中榮國府來人,心中不禁想念愛女,便親身迎客,想要儘早知曉女兒在婆家的境況。
門子等人搬運賈瓊帶來的禮物,都暗暗咂舌,果然是國公府家的做派,只以貴重爲(wèi)好,清雅虛禮一概皆無。
讓他們兄弟進(jìn)了正屋,賈環(huán)又跪拜了李紈之母,按著六哥教的話,言必說嫂子如何如何,三句中還帶一句賈蘭有多知書達(dá)禮,已經(jīng)是個童生了。
守中夫婦喜極而泣,姑娘年紀(jì)輕輕便守寡,做父母的焉能不牽掛,只是礙於規(guī)矩,不好去探視罷了。
忽然有婆家的小叔子來訪,看那禮單,便知姑娘在婆家頗得器重,心中略安。
問了問因何事而來的金陵,賈瓊接過話茬,說了隨王駕南征之事。
李守中一嘆:“蕞爾小國,遣臨近一府之兵弔民伐罪即可,如此勞師遠(yuǎn)征又遣一王,多少有些過之。”
賈瓊趁機說道:“京城也多有議論,據(jù)傳,此次乃是四王之意,我等兄弟也被徵進(jìn)軍中,是重振勳貴門風(fēng)之舉。不得已,我等兄弟只好隨軍遠(yuǎn)行吧。”
“哦?”李守中昏花老眼愈發(fā)渾濁,卻不再追問下去了,只談些南北兩京的風(fēng)土人情,又留了他們兄弟用中飯。
臨行告辭時,賈瓊才圖窮匕見:“有一事,原本不該煩親家老爺?shù)那鍦Q(jìng),但要是傳了出去,恐對您老這裡有些閒言碎語,若親家老爺願聽,我便略述一二。”
“但講無妨。”
“是。我家本不該我兩兄弟來爭什麼軍功,可大的兩位兄長都在金陵丁憂,所以只好矬子裡拔大個,派了我倆。”
“你的個子是挺大,要我,也會讓你從軍,畢竟汝家是立下的保皇之軍功勳貴,子孫忘了此本可有違先皇封賞之意了。”
還得是這塊老薑辣啊,一句點明瞭賈家走錯的路,既然自先皇那裡就是保皇,爲(wèi)何不堅持保皇呢。
天家子孫的爭鬥自古有之,作爲(wèi)臣子,誰做皇上保著誰就好,想那些有的沒的做什麼,你家要是能左右的了誰做皇上,乾脆你家去做得了。
“賈家子弟瓊、環(huán),謹(jǐn)記教導(dǎo)!”
“嗯,善之也。說說你要說的事吧。”
賈瓊不得不面帶難色的講了賈珍父子兼賈璉一起丁憂不憂的事。
結(jié)尾補刀:“要說我家也不在乎這些,但要在金陵傳揚了出去,恐親家老爺您這裡有嫁女不明之胡言亂語。都是小子的胡說,要不是嫂子時常照拂我等這小宗庶子,小子也絕不敢多嘴亂說。”
李守中轉(zhuǎn)而問賈環(huán):“賈璉可是賈赦家的長子?如今你家府裡誰當(dāng)家?”
要說起這個來,賈環(huán)可是一肚子的苦水,把王熙鳳兩口子從頭到腳褒貶了一個遍,聽得李守中皺眉,賈瓊暗喜。
還是那個道理,父母皆有愛子之心,幫不了還揪心呢,何況要是能幫一把的話,嘿嘿,賈璉哥哥,好日子到頭了喲。
自一開始,賈瓊就沒期盼李守中會對付賈珍父子,八竿子才能打一下的關(guān)係,犯不著的結(jié)怨。
但有賈璉便不同了,長房長子與二房長子之間麼,以賈環(huán)所述的賈家現(xiàn)狀,不信李守中不給外孫和女兒爭點什麼來。
推一把和拉一把之間,差異極大,賈瓊見好就收的告辭而去。
李母擔(dān)心的看著老爺:“老爺,宮裁她過得並不如意呀。”
李守中不以爲(wèi)然:“那個小滑頭言不由衷,多少有些虛報。明明是他想對付寧府大宗的兄長,卻想自榮府的賈璉身上動刀。送來這些禮,就是與我賠罪的,買老夫出一次手。”
“啊,那可幫不得的,會壞了親家的情分。”
李守中卻搖搖頭:“不是那麼簡單,南征之事必有隱情,待我打問個清楚再說吧。”
一問就是好幾天,後軍已經(jīng)開拔了一天,賈瓊還沒收到賈珍被參的消息,長吁短嘆的與胡路渺發(fā)著牢騷。
胡路渺寬解他道:“屬下倒有不同看法,若我是那位祭酒大人的話,必得等大人走遠(yuǎn)了後纔會動手。
一來是顯得不幹大人與他的事,畢竟大人去過他的府上嗎,有心人一問就能知道的事,總要平息一段時間後纔好。”
“哎喲,老胡啊,你還真是個臥龍。繼續(xù)講,不要停。”
胡路渺自得一笑:“二來麼, 動手的也必定不會是他老人家。具體如何我猜不到,但十日之內(nèi)纔有動靜倒是有幾分把握。我當(dāng)初就是太過著急,才被賈雨村所忌。”
賈瓊半信半疑卻也無奈,只好一邊上路,一邊等著胡路渺那些老友們自金陵傳來消息。
端午離京,如今已是八月未央,將近中秋時,大軍翻過了武陵山,駐紮在鶴州將養(yǎng)生息。
馮天壽進(jìn)鶴州見南安郡王點卯回來後,帶回來一個消息。
“賈老六,你家又出事了。賈珍妓樓喝酒時,被金陵的巡街御史抓了個正著,王爺正在保他,據(jù)說是想要他戴罪立功前來軍前效力。”
賈瓊“痛心疾首”:“這一路匪患甚多,他怎麼走的過來。不行,我要去接他。”
馮天壽摟住了賈瓊肩膀惡狠狠的說道:“你去接,他還有命嗎。這事你別管了,樂善王爺自會出手,你就好好的做咱們的生意,我父和王爺都對今年的中秋之禮甚是滿意,再三囑咐我,一定不許你胡來。”
“那我可恭喜王爺和將軍兩家中秋金福了。”
二人嘿嘿奸笑。
離了金陵後,水土不服之癥四軍漸顯,南安派人買藥,卻哪裡還能買的到,凡清熱解毒治療腹瀉之藥,有價無市。
責(zé)難地方官也於事無補,只得忍痛高價收購,農(nóng)夫死不死他不心疼,手下將士要是拉肚子起不來,他可真是心急如焚。
也用過砸罐暗搶,被不知哪來的“匪患”黑吃了黑,馮天壽剛纔便是去報信,後軍也有腹瀉者需要靜養(yǎng)。
這個中秋必是金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