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三號這一天下了場小雪,天色灰蒙蒙的,崎嶇的小路上沒有多少行人,一輛簡陋的驢車吱呀吱呀在小路上緩慢前行,一只小黑貓趴在驢背上幽怨地看著坐在車里女人懷里的嬰兒,那個溫暖的地方應該屬于自己才對。
隨即它的腦袋就被拍了一下,那女人正惡狠狠地盯著它,黑貓識趣地把頭埋進身體里打瞌睡,真是太欺負貓了。
女人遙望著不遠處的靈犀山,嘴角微微翹起?!爸x靈兒那個小婦人見到我現在的窮酸樣,估計會把錢都藏起來吧?!迸藢χㄋ男⊥尥拚f道,“小苗兒,你可要給娘爭口氣,把靈兒姨娘的錢都拿來,氣死她?!?
靈犀山最近出了一件震驚整個符文大陸的大事。
靈犀山主李逍遙成功感悟疾風劍豪亞索的刀意,渡小天雷劫,突破至尊位,自身刀意直沖云霄,號疾風尊者。
這一日,符文大陸各大勢力掌舵人紛紛前來靈犀山祝賀,反倒是靈犀山這邊,依舊平靜,并沒有準備什么宴席,各大勢力只得把禮物送上,自己找地方住下,等半月后疾風尊者在靈犀臺講法說道。
謝靈兒最近心情非常好,手里總拿著一個小本本,上面記載了每個勢力送了多少禮品。她每天早上都蒙著面紗在樹上躲著,數著今天來了幾人,又能收多少錢。講法的前一天晚上,謝靈兒還專門把迎賓的弟子喊到身邊,一人獎勵一兩銀子,寬慰地說道:“最近天氣轉冷了,見你們四個在外面站的辛苦,衣服又單薄,賞你們些銀子,添置些厚衣服。對了,小劉啊,那些勢力你都認熟了嗎?”
只穿了一件洗的發白的單衣,被喚作小劉的年輕弟子,恭敬地下跪答道:“回老祖母的話,小劉都記住了。”
“那就好,你們先下去吧。”
四個年輕的弟子,恭敬地退下,前腳剛邁出門口,里面悠悠傳來謝靈兒的聲音。
“記住,咱們靈犀山可不是什么阿貓阿狗都可以進的,把來人千萬得給我看仔細了。”
四個弟子趕忙躬身下跪,磕頭稱是,定不讓老祖母失望。
第二天,四位弟子穿著用一兩銀子從庫房買來的二手棉衣,瞪大了眼睛歡迎每一位遠道而來的客人。
被喚作小劉,全名劉一手的眼力和記憶力出奇的好,很快發現一位拿著鐵耙子,肥的像頭豬,奇丑無比的漢子,混在眾人之中打算進山,被他一把攔住,客客氣氣地問道:“這位道友,敢問前幾日可曾來過?”
漢子搖搖頭,“沒來過,今天是第一次,聽說疾風尊者準備講法,特來聆聽,希望對自己的修行能有幫助?!睗h子一邊說還一邊拍了拍劉一手的肩膀,“真羨慕你們,拜在靈犀山門下,想必他日必定飛黃騰達,前途不可限量?!?
劉一手微微一笑,巧妙地再次攔在漢子身前,語氣有些冰冷,“接您吉言,但是不好意思,靈犀山有規定,還請您借一步說話。”
劉一手把漢子領到一位專門負責登記的少年弟子前,“這位道友實在不好意思,靈犀山規定:進山門者需繳納銀錢五十兩,寶物、兵器、飾品、雜物價值均等即可。您看您是不是先登記一下?!?
漢子看看登記冊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干笑了兩聲,對著劉一手一抱拳,“小兄弟敞亮,在下高老莊豬剛烈,今日走的匆忙,未帶銀錢,他日定會補上,還望小兄弟能通融一二。”
劉一手與登記的小弟子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來人哪,送客!”劉一手大聲喊道。
五名負責維護秩序的弟子聞訊把豬剛烈圍住,一個個面目不善。
豬剛烈握緊釘耙冷哼一聲,“別以為你們人多,豬爺爺就怕了你們了,我是敬疾風尊者,不愿在此處惹是生非,也遵守靈犀山門定下的規矩,要不然我一個人能打你們十個。信不信?”
“還請道友移步他處,這些師哥師姐還有本職工作要做?!眲⒁皇执藭r恭敬地說道,給了豬剛烈一個臺階。
豬剛烈悻悻然地走到一邊,已經有幾個沒帶錢的散修站在哪兒了,看著別人跟自己一樣吃癟挺爽的。
劉一手等大勢力的人進去,剩下的都是些小勢力和散修,把大門一關,開了一側的小門,朝著眾人喊道:“諸位道友,歡迎各位遠道而來聽老祖講道,前幾日來過,已經登記的可以直接從小門進入,今日剛剛趕到的,麻煩先到一旁登記,給各位造成的不便,還請諒解。”
眾人腰桿子不硬,只能聽話。又有一大批企圖白嫖進山的散修被攔在外面,一個聰明的寒酸公子見不遠處有個茶鋪,悄悄跑過去跟老板商量,后面他招攬來的客人,賣的茶每杯多加一兩銀子,多賺的錢他只要一半。
賣茶的老頭微微搖頭,伸出兩根手指,“二八,你二我八。”
寒酸公子看了下人數,足夠自己進山的,點了點頭,跑到外面喊眾人進來吃茶。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講道應該早已經開始了,劉一手瞧著眾人,又看了看天色,估計一下時間,往火堆里填了跟木柴,心里盤算:現在還剩下四根,每一個時辰放一根,應該能堅持到結束。這天氣怎么越來越冷了。
氣溫確實冷了許多,站在外面的人已經被凍得開始原地跺腳,茶鋪老頭聰慧地把茶錢又多加了一兩銀子,而且把炭火燒的很旺,不喝茶不許進門。
道路的盡頭慢慢出現一輛馬車,近看原來是一頭驢子,最可笑的是驢子的背上站著一只黑貓,小小的,卻裝出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神獸的姿態,不知道車里坐的又是那位奇人。
劉一手早早恭候在門前,等驢車靠近,小跑過去,恭敬地說道:“這位道友麻煩請先登記一下,我們才好放行?!?
馬車里傳來女子嬌笑的聲音:“你先別說話,讓我猜猜看,是不是需要交夠銀兩才能進去,差一分都不行?”
劉一手聽著渾身**,這聲音也太好聽了,但是被人扯掉遮羞布,難免有些臉紅,不好意思地說道:“仙子聰慧過人,還請仙子移步登記處,如果銀錢不夠,這輛驢車壓下也可進入,他日取來銀錢贖回便是。”
驢車并沒有動,里面又傳來女子的聲音:“外面這些人都是沒錢的?”
“回仙子的話,正是。”
“行了,我知道了。”女子平淡的說。
劉一手突然發現自己不能動了,連句話也說不出,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
馬車里再次傳來女子的聲音,她對眾人說道:“跟在我后面,上山!”
驢車緩慢的移動,每有弟子想要阻攔,便發現自己被定在了原地,大門自己打開,小雪飄飄。
豬剛烈看著驢車進去,大門敞開,渾身一激靈。
“他奶奶的,這狗天氣凍死個人,上山!”
大家都是散修,修行不易,沒到辟谷的境界就要吃喝拉撒,野外還能抓個鳥,進城的話就只能賣藝或者做些偷雞摸狗的買賣,一句話:都是為了修行。
眾人爭先恐后上山,想先占個好位置,只是這驢車走的實在太慢,除了豬剛烈敢和驢車并排走,其余人都遠遠地跟在后面。陸花兒還好奇敢走在自己身邊人的身份,微微掀開車簾,看了一下,立刻放下。手拍胸脯深呼吸,低聲道:“虛驚一場,虛驚一場?!?
這模樣!驚天地,泣鬼神。
外面茶店里面寒酸公子與賣茶老頭據理力爭,終于又從他手里摳出半兩銀子,拿著十八兩美滋滋地出來,就看見劉一手正往山上跑,邊跑還邊叫喊到:“敲鐘!有人闖山!”
“完蛋!因小失大呀!”寒酸公子覺得口袋里的銀子不香了。
豬剛烈聽到劉一手的喊聲,低聲向車里請示:“仙子,需不需要阻止他?”
陸花兒咳嗽兩聲,咬著牙惡狠狠地說道:“你要是再敢跟我說話,我就讓你原地爆炸!”
豬剛烈這嘴不一般,能讓曾經叱咤武林的大魔頭,靠一句話動怒的人不多。這口氣、這味道,簡直霸氣。
靈犀山警鐘敲響,劉一手恨鐘錘敲得慢,自己用力拿腦袋撞鐘,血流一臉,周圍弟子無不動容,紛紛掏出自己的兵器,有斧子,有長刀,有匕首,有短劍,最多的是木棍,嗚嗚喳喳地朝一群散修沖去。
“殺呀!”
“誓死捍衛靈犀山!”
“殺死闖山者!”
講道的李逍遙聽見鐘聲,神念一動,便猜到發生了什么事,對著在場的眾人微微含笑致歉,傳音道:“今日是老夫講法之日,凡修行之人皆可聽,先去把諸位阻在門外,是靈犀山招待不周,還望各位不要記恨。速來,我等諸位片刻。”
在場勢力中,有些魔教不忿,其中一位身穿紅色西服的男子,低聲說道:“一群散修,不過血食罷了,耽誤本爵時間?!?
然后一根木棍不偏不倚地敲在他腦袋上,一只盤膝而坐一本正經的猴子說道:“巧了,在下正是一位散修?!?
紅西服男子身后的西式棺材里傳來冷哼聲:“孫猴子!你只會跟小輩動手嗎?!”
猴子撇撇嘴,“我要不是打不過你,早就揍你一頓了?!?
“找死!”
棺材劇烈震蕩,已經有一只手伸出來了,大戰一觸即發。
“縮回去?!币粋€女子的聲音突然在廣場中回蕩,聲音溫柔,卻有著一股殺氣。
氣溫急速下降,有弟子被凍得嘴唇發紫,李逍遙不得不用刀意抵抗磅礴的寒氣,苦苦支撐。
“不知是弗雷爾卓德的那位尊者,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恕罪?!崩铄羞b說道,不是自己不想強硬,只是自己一個才入尊者境的菜鳥,根本不是對手呀。
一輛驢車緩緩地駛入廣場,驢腦袋上的那只黑貓已經用兩條腿站了起來,趾高氣昂地掃視眾人。
沒錯!搞你們的正是你喵大爺!
西式棺材蓋自動打開,從里面坐起一位衣著昂貴,皮膚雪白,金發柔亮的老男人,毫不掩飾殺意地盯著驢車,“我并不記得弗雷爾卓德有那位修寒意的尊者,很好奇是誰在裝神弄鬼。”
一道氣流貼著老男人的鼻子劃過。
老男人吃驚的瞪大了眼睛,這表情轉瞬即逝,隨后打了個哈欠,重新躺回了棺材。
陸花兒散去自己常年殺戮帶來的寒意,李逍遙見眾人都已找到了地方聽法,繼續開始講道。
“剛才說到意,什么是意呢?拿我的刀意來舉例,我的刀意先取自疾風劍豪亞索飄逸之意,后感悟自然,體味蕓蕓眾生,加入了自然平凡之意,這兩種意融為一體,才成就我的尊者之位。”
“說的全是廢話!不聽了,坐前面那個穿白長衫的風月樓的老頭,把最新的大陸風云榜給我拿過來看看?!避嚴飩鱽砼硬荒蜔┞曇簦侵缓谪埖靡獾爻项^伸出左爪。
白色長衫老者無奈,略有深意地朝驢車望了一眼,吩咐自己的親傳弟子把最新的大陸風云榜送過去。前兩天才統計好,知道這個消息的沒幾個人,聽聲音還是個女子,到底會是誰呢?
李逍遙稍微有些尷尬,等了女子一會兒不見她有什么動作,提起氣勢打算繼續講道。
車里傳來女子的咳嗽聲,“不要意思,著涼了,有些感冒?!?
李逍遙含笑點頭回應,裝成毫不在意的樣子,又起氣勢要說話。
車里再次傳來咳嗽聲,“感冒,我已經說了,不用管我?!?
“怎能如此不知禮數!”一位坐在第一排的白發老者站起身對著驢車怒罵道。
車內久久沒有回音,棺材里的老男人微笑,這狗仗人勢的老匹夫終于要完了。
這次車內的語氣低調了許多,陸花兒憋著笑禮貌地答道:“確實是小女子失禮了,先行向老先生道歉。小女子思量老先生年邁,我有一隨從可在耳邊幫先生復述,希望先生能接受小女子一番美意?!?
老者冷哼一聲,悻悻然坐下。
陸花兒對站在驢車邊上的豬剛烈說:“去,幫老先生復述,記住一定要在耳邊復述?!?
豬剛烈不敢說話,點點頭,小跑過去半跪在老者身邊,沒等李逍遙說話,先對著老者哈了一口氣。
那口氣調皮地從老者左鼻子進去,右鼻子出來,又從右鼻子進去,左鼻子出來,反反復復生生不熄。豬剛烈也沒想到自己啥時候有這道行了,都能控制氣流了。
李逍遙看著那道黃中帶綠的氣流圍著老人的鼻子打轉,自己實在沒忍住,干嘔了一下。
老者被修的面紅耳赤,一腳踹在豬剛烈肚子上,沒想到這貨有點修為,自己一介文人,反倒被彈飛了出去。
那道黃中帶綠的氣趁機從老者的嘴里鉆進去。
老者側躺在地上,嘴里苦澀,就好像吃了一頓材食材是糞便的滿漢全席,惡心,想吐。
“回來吧,看來老人家已經收到我的美意了?!避嚴飩鱽砼拥挠睦涞穆曇簟?
老者紅著眼睛,流著鼻涕,一只手指著驢車,顫抖著尖聲呵道:“你個蛇蝎婦人,德瑪西亞王國的鐵蹄會讓你百倍承受今日的羞辱!”
坐在老者身邊一位身穿華服的年輕西方男子沉聲道:“陳侍郎,你頭暈了?!?
老者聞言,哭天抹淚地趴在男子身前:“殿下,您可要為老臣做主??!”
華服男子微微皺眉,終究還是起身對著驢車冷聲說道:“在下德瑪西亞四王子嘉文希爾,不知姑娘如此羞辱我朝禮部侍郎所謂何意?可是在故意挑釁我德瑪西亞王朝!”
驢車里的女子咯咯咯笑了起來,驢頭上的小貓有些方了,這個場合到底還該不該裝下去呢?
“德瑪西亞王朝,聽起來是很霸氣,但是我不想讓你站起來,你就得給我跪下。”
“跪下!”
嘉文希爾感覺自己肩膀上突然多出來一座山,強大的壓力逼著他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膝下石板裂紋密布。
與此同時驢車頂棚四分五裂,身著麻衣的陸花兒抱著小娃娃端坐在車里,目光冷冽地掃視著眾人,微微一笑?!按蠹液茫晕医榻B一下,我叫陸花兒?!?
一道清風拂過,場地周邊種的梅花樹,競相開放。
在場眾人除了棺材里面偷著樂的老男人,其余人都被驚得不敢說話,梅花芳香四溢。
最震驚還是在后面偷瞄這里的謝靈兒,看著以前的老婦人如今鮮嫩的像一位二十出頭的小姑娘,羨慕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她衣著樸素,還帶了個娃娃。謝靈兒飛速趕回房間,把所有值錢的物件都藏起來,一邊收拾一邊咒罵:“這個窮鬼簡直是陰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