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渾身一僵,愣怔片刻,才循著聲音回頭看過去,只看了一眼就低下了頭:“陸老師?!?
已經整整一年沒有見過陸老師了,現在看起來,陸老師看起來仍舊是那么俊朗,仍舊像是喬初說的,站在講臺上好像會發光。
陸正謙大步走過來,直接拉住我的手腕就往門外走:“你來這種地方干什么?”
我被陸老師這樣一股大力扯得一個踉蹌,差點就摔倒了,說:“陸老師,我是陸……”
我沒說話,旁邊一句話就截斷了我的話頭:“是敬愛的母上大人讓我帶佳茵來的。”
陸景重伸出一只胳膊擋在陸正謙面前,臉上一點笑意都沒有,直接繞過來從陸正謙手里把我拉過去,護住我的肩膀,眼光里已經有了一絲挑釁:“更正一下,這里沒有人叫陳諾琳,她叫杜佳茵,也只有杜佳茵?!?
陸正謙瞇了瞇眼睛,沒有看我,而是看著陸景重:“你想把她拉進這個圈子?”
陸景重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帶著我往宴會的方向走,我覺得這樣有點不禮貌,就急忙轉過身來,又向陸正謙鞠了一躬:“陸老師再見?!?
陸景重聽了這句話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捏了捏我的臉:“你陸老師也要參加宴會,再見什么?!?
現在,我已經明明白白的懂了自己的心,所以,就算是面對陸老師,也沒有了以前的那種不規矩的心思,真的是年少無知,班主任那個時候真的是說對了。
我在走進大廳的時候有一點緊張,陸景重察覺到了,就反手握了握我的掌心:“不用擔心,什么都不用在意?!?
陸景重帶著我進門的時候,在場圍在桌邊的人不管是誰都向這里看了一眼,但是視線只停頓了一秒鐘,就繼續手中的事情了,就好像這邊只是一團空氣。
我手里拎著送給陸景重父母的衣服,在心里想了一百次,到底應該怎樣給他的父母說第一句話,我能看出陸景重對整個陸家的態度,但是畢竟還是父母。
但是,我沒有想到,一進門,陸景重就把買的東西遞給了管家,由管家轉交。
我瞪直了眼:“不是,不用我么?”
“不用,”陸景重說,“都是管家轉交的?!?
吃飯的時候,我才看的出,這是怎么一個大家族,可是人與人之間好像原本就有隔閡一樣,就算是說話也是貌合神離。
陸景重牽著我坐在一張圓桌上,跟我解釋,在陸家,有很嚴明的輩分和等級觀念,所以,就算是吃飯,也不會跟自己的父母坐在一起。
我覺得陸景重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有點淡淡的哀傷,就沖他綻開一個燦爛的笑:“沒關系啊,我跟你坐在一起?!?
我看見,陸老師是和陸景重這個名義上的母親坐在一起的。
吃飯的時候,我總是感覺又一道視線落在我身上,但是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就尋不出一直盯著我的那人了,可是,轉頭的時候,又無意間撞到一個人的目光,看起來有點陰狠,只不過是一閃而過,我都以為自己是看錯了,就又想要轉過頭去再看一眼,陸景重的手直接伸過來護過我的頭,手掌擋住了我眼角的余光,幫我夾了一片竹筍:“不要亂看,吃飯?!?
這個桌上有人給我端酒,被陸景重二話不說就給我擋了:“她還在上學,酒精刺激對腦子不好?!?
我看著陸景重,正滿心都是感激,陸景重扭頭對我說了一句:“你腦子再刺激就更傻了,本來就傻?!?
我:“……”
說這頓飯是鴻門宴,其實也就是在一起說說話,問一下近況,反正我聽著是沒有聽出來一點腥風血雨的意思,表面上言笑晏晏的,但是誰知道暗地里是不是笑里藏刀呢。
吃過飯,管家給我捎過來一個紅包,說是陸夫人送的,我連忙道謝,管家臉上一丁點表情都沒有,沒等我一個謝字說完就走了。
到最后臨走的時候,我都沒有正式去見過陸景重的父母,只有幾個算是不近不遠的親戚來問了陸景重和我的關系,陸景重一律是回答:“女朋友?!?
然后他們就都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陸景重在吃飯的時候喝了酒,所以就打電話找了一個代駕開車,我和他都坐在后座上,他靠在椅背上,眼睛瞇起來盯著我看,我問他:“頭疼了么?”
陸景重搖了搖頭,扭過頭看著車窗外。
在經過一個路口,陸景重忽然對代駕說了一個地址:“開車去這個地方?!?
“要去哪兒?”我問。
陸景重說:“酒吧。”
陸景重說的這個地方確實是很多酒吧,他讓代駕停在路邊的臨時停車位,然后拉著我下了車。
我小步跑著跟上陸景重的步伐:“不是不讓我喝酒么?”
陸景重放緩了步子配合我,說:“是我喝,不是你喝?!?
我總覺得今天的陸景重有點不大一樣,他沒有要包廂,而是直接坐在吧臺凳上,要了兩瓶酒一個酒杯。
在吧臺的另外一端坐著一對男女,看似是一對情侶,要了一杯雞尾酒,穿著經典款調酒師白襯衫黑領結黑馬甲的調酒師就玩出一連串的花樣,最后在酒杯上放上一片檸檬片。
陸景重敲了敲我面前的桌面,猝不及防地就湊近了我,帶著微醺的氣息:“看花眼了么?”
我直接用手掌擋住他的唇:“毛毛,你喝多了是不是?”
陸景重惡意地一眨眼,我就感覺到他的舌尖舔了一下我的手掌心,我后背上刷的就竄上來一道電流,沿著脊椎骨一直蔓延到手心被陸景重舔的那個部位。
而就在我想要掐陸景重的臉的時候,他忽然就扭過頭去,若無其事地對調酒師打了個響指,要了一個空的雞尾酒杯和調酒器,盎司杯。
這時候我就知道陸景重要做什么了。
陸景重沒有吧臺調酒師那么花哨的動作,倒都是干凈利落,調酒器在手指尖輕巧地一個翻轉,手腕處一下一下地跳,看似一個漫不經心甩杯,香檳色的液體就在半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拋物線,另外一只手腕一抖,向上拋出一個盎司杯。
整個過程一點都不拖泥帶水,就好像是一場精心的表演一樣,不光是我,就連調酒師和吧臺旁邊的幾個人都看向陸景重。
這一刻,我撐著手臂看著陸景重,感覺,我心目中的男人就該是這樣的,是一個不論在什么場合下都像是站在聚光燈下的王者。
最后,陸景重將一片切好的檸檬片飄在淡藍色的雞尾酒表面,輕輕放在我手邊,修長手指在我頰邊輕輕一滑,將落在耳邊的一縷發絲掛在耳后:“嘗嘗,親愛的?!?
陸景重這一聲“親愛的”,好像一根飄落的羽毛,在心尖上癢癢地觸了一下,我故作鎮定地問了一句:“不是不讓我喝酒的么?”
“可以嘗一小口?!?
我就端起酒杯,用嘴唇沾著喝了一點點,差一點就吐了出來。
“怎么是苦的……”
陸景重一笑,端起雞尾酒杯自己喝了一小口,跟我解釋這是哪種酒哪種酒配上檸檬片的檸檬酸,正好起了哪一種反應,就變成苦的了。
我完全聽不懂陸景重說的那些酒名和什么化學反應,但是很久以后,我都記得陸景重最后的這句話——
“不過,它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陸景重唇角一抿,薄削的唇瓣上染上一絲濕潤的酒液,“末日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