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你何時回來的?怎么不喊我一聲?”
小瓊峰丹房中,靈娥化作一縷青煙自角落中飛出,還沒恢復真身,就滿是歡喜地喊著。
正坐在丹爐前,思索要不要整一尊靈寶丹爐的李長壽,聞言不由怔了下,奇道:
“你能一眼認出為兄這是本體?”
靈娥眨了下眼,眸中帶著一點點小忐忑,雙手背在背后,小指輕輕翹著,小聲問:
“嗯……不能看出來嗎?”
“倒不是這個……”
李長壽摸著下巴沉吟幾聲。
他此時正是用了反反套路的思路,在周圍布置了一些紙道人,并將本體光明正大擺出來,且偽裝成了像是紙道人的本體。
假如遇敵遭襲,他本體還可以瞬間化作破碎的紙人,或是將本體躲藏在紙人燃燒過后的灰燼中。
雖然此時剛回來幾日,圖老大和塔爺還沒還回去,但多一手防備,總歸能多一份安全。
這里的空氣,可是洪荒的空氣!
李長壽問:“靈娥,你是如何認出來的?”
“這個……”
靈娥眨眨眼。
這能說嗎?
這要說出了自己的技巧和辦法,以后豈不是分不出紙道人和師兄本體了?
那今后自己想要實行一些激進的感情升華計劃,找錯本體怎么辦?
“感覺吧,大致的感覺。”
“或許是對彼此太熟悉了,”李長壽頗為認真地嗅了嗅,含笑搖頭,“罷了,你能認出來也是好事,不會被人輕易騙了。”
言罷繼續低頭思索新的方案。
靈娥柔荑拍拍胸口,在旁慢慢湊了過來。
她穿了一身淺粉漸變蔥白的羅裙,光潔白皙的脖頸散著柔光,那張隨著修為境界提升而越發靈秀靈動的俏臉,仿佛一捏就能捏出水來。
靈娥猶豫了一陣,鼓起勇氣小聲問:“師兄,有件事……我能不能跟你商量下。”
李長壽笑道:“說就是了,還要商量了怎么?”
“那個,”靈娥踮了踮腳,一時間卻說不出口。
李長壽故意問她:“莫非是想出去轉轉了?
趁著老師沒有收回幾樣寶物,想去哪我可護你去走走,但不可惹是生非。”
但凡有一個【是】字,三千遍穩字經就有著落了!
靈娥忙道:“不是啦,現如今大劫來臨,出去太不安穩了。”
可以,這很壽。
李長壽頓時安心了下來,笑問:“那是怎了?”
“這不是……”
靈娥輕輕一嘆,主動坦白從寬、如實招來。
她被師父帶回度仙門之前,也是三千世界中凡俗權貴家的子女,入山修行后,便與絕大多數度仙門弟子一般,與家中斷了關聯。
她家中兄弟姐妹頗多,姨娘就有不知幾位,人脈關系錯綜復雜。
正因此,父母不用她回去孝順送終,故靈娥并未返鄉。
但前幾年,靈娥收到一封家書,才知她有位沾親帶故的表姐也拜入了仙門,因資質出眾修成了真仙……
聽到此處,李長壽笑道:
“這也是好事,你親朋好友修行得仙人道果,你也能多個能交心的道友。”
靈娥小臉一黑,嘀咕道:“莫提了,我這表姐性子有些不妥。
她自小就沒少捉弄于我,搶我吃食,還用水潑我剛得的小裙子,還拉著其他幾個同齡的孩童,不讓我與他們一同玩耍!
哼!”
李長壽嘴角微微抽搐。
童年的陰影,當真不可低估。
靈娥又嘆道:
“咱們度仙門的規矩,各位執事每過一段時日,就會去弟子們家中拜訪弟子父母,我在度仙門修行之事,家中也都知曉。
那表姐之所以幾年前主動聯系我,應是因她春風得意,與三千世界一方大勢力的少主結成了道侶,又拜入了一位截教仙人門下做記名弟子。
我一直都未給她回信,她上個月又派人送來玉符,說要來度仙門中看望。”
言到此處,靈娥嘴角鼓了鼓,郁悶到:“我看呀,她就是要過來賣弄炫耀,想看我過得不如她好。”
“莫要這般揣測旁人,更何況還是與你有些親故的表姐。”
李長壽正色道:“師父不在了,你我算是相依為命,你也是小瓊峰當家做主之人,這些事其實不必問我。
你家人來訪,這是難得的好事,他們何時過來?”
“應該就在這三五日,”靈娥有些不安,小聲道,“師兄,我不想讓他們來吵擾你……”
李長壽溫聲道:“無妨,此事你完全可做主。
你想見他們就讓他們進來,不想見他們,就去找掌門,暗中打發走了就是。
莫忘了,你如今是太清圣人老爺的記名弟子。”
靈娥頓時一陣糾結,想了好一陣,才道:“要不,我就在黑池峰招待他們吧。”
這丫頭,嘴上說著嫌棄,心底應當是挺開心的。
雖說是兒時的損友,但終究是有一份血脈牽連在,以后若是能多走動,也是一件幸事。
李長壽其實一直擔心,靈娥在山中悶著悶著,活潑的性子就悶壞了。
最初,他們師兄妹沒幾分實力,自是朋友越少、災禍越少;
時至今日,李長壽會繼續用《穩字經》約束自身,但靈娥倒是不必了。
由她可能產生的擾動上限,已完全在李長壽掌控之中。
故,對靈娥而言,多交些朋友總歸是好事。
李長壽叮囑道:“穩妥起見,就在黑池峰招待吧。
我稍后就將小瓊峰各處封閉,也會請圖老大他們多呆幾日。
記得讓伶俐提前準備幾只罕見的靈獸,也可請酒字輩的師叔來幫忙布置,或是找劉雁兒師姐他們一同聚聚。
還有,別忘了喊上酒雨詩師叔熱鬧一番,她總是閉門修行,也少外出走動。”
“嗯嗯,知道啦!”
靈娥小手貼在身側,像是兩只小翅膀般輕輕‘撲騰’著,喜滋滋地道了句:“謝謝師兄。”
“去忙活吧,”李長壽笑著搖搖頭。
再叮囑下去,自己當就要成嘮叨老道了。
靈娥道:“我去做些點心果羹,等會送過來呀。”
言罷哼著小調,駕云離了丹房。
……
李長壽簡單煉制了一爐恢復元氣用的六品靈丹,保持下煉丹的手感。
將爐火熄掉,仙識在門內蔓延,看了眼仙霖峰上的仙生百態,將仙識落去丹鼎峰。
萬長老渡劫過后一直在閉關,自己此時倒是不便去賀喜。
李長壽心底問道:“塔爺,你們想何時回老師身旁?”
兩道靈覺同時回應。
“其實老爺不招,咱們一直跟在你身邊也沒事,”塔爺淡定地回著。
太極圖卻道:“你如今道行未成,道境未滿,也不宜多依賴我們。”
“不錯,”李長壽應道,“我且檢查了各處,待靈娥的親戚走后,就送各位回太清觀。”
幾件重寶同時默聲。
小徒弟的性子,他們是知道的,行事周全、性命最重,凡事都不離一個【茍】、咳,不離一個【穩】字!
但穩到這般地步,確實是他們沒想到的。
靈娥小師妹的表姐,三千世界仙道勢力的兒媳,一聽就是花靈石搞來的截教仙記名弟子名額……
需太極圖、玄黃塔、乾坤尺、焰光旗同時待命提防?
塔爺嘀咕道:“回去肯定被老爺隨手給封了,還不如跟著小徒弟自在。
小徒弟,你之前,怎么做到的?
云霄那丫頭都能被你迷的神魂顛倒,只差一點,你就……嘿嘿嘿,傳咱幾招?也讓咱跟金斗妹妹拉近點距離呀。”
乾坤尺吐槽了聲:“老色給!”
太極圖也道了句:“不正經!”
李長壽:……
靈寶交友這塊,他還真不是太熟,畢竟上輩子也沒這方面知識儲備。
而且,就他對云霄性子的理解,此前那么好的機會沒能進一步發展,后面肯定是幾十上百年的躲著不見!
那個壞事的啰嗦鬼!
幽幽一嘆,李長壽聽著心底,幾樣重寶對塔爺‘為寶不尊’的批判,去了門外搖椅,悠閑地閉目凝神。
天庭中逛一圈,發現金翅大鵬鳥正在操訓水神府的天兵天將,李長壽頗為滿意地點點頭。
這就是成熟的法寶人,眼里有活。
他找人吩咐下去,又騰出了一處小院落,作為靈珠子歸來后的居所。
至于……
那‘天庭三仙客’,稍后是去龍宮慶祝,還是去天涯閣搞消費,李長壽當真懶得管。
有敖乙看著,自不會真的讓靈珠子亂來。
卞莊……就算了吧,畢竟是要成為二師兄的男人,總是壓抑他天性也不好。
嗯,敢在天庭惹事就給他噶了!
李長壽微微睜開的雙眼中,有精光幾次閃爍,幽冥界中念咒的卞莊禁不住打了兩個冷顫,弱弱地看了眼四周……
水神府中,住的人也漸漸多了,從靈珠、金鵬,到有琴玄雅,大有‘小瓊峰第二’的架勢。
李長壽最近,其實一直想找‘超級天兵’有琴玄雅聊聊天,沒有其他理由,純粹是看望下同門師妹。
但有琴玄雅不是在閉關的狀態,就是在去斬妖除魔的路上。
她名聲越來越響亮,斬妖除魔的畫面被其他天將用留影球記錄下來,不斷投放到五部洲中,出現在天庭立在各處的大銅鏡上……
這就是天庭軟實力的提升。
龍吉最近不怎么見人影,聽她說,似乎是要閉關,讓自己努力長大一些,脫離少女樣貌。
這讓李長壽隨手準備的幾箱子‘計謀作業’,只能繼續壓箱底。
天庭此時已步入正軌,各處都在快速發展。
原本有些荒蕪的各處云海仙山,此時增添了許多仙人之影,一片欣欣向榮之勢。
小瓊峰上,突然聽靈娥傳聲道了句:
“師兄,我表姐他們來了,你忙著便不用過來,我去應付他們一二就好。”
李長壽心神挪回本體,仙識自是早已觀察到了山門處那十數道身影,只是此前并未多注意。
一座華美的車輦懸停在云路上,其內坐著一位面容還算英俊的青年道者,天仙境前期修為,道基有些虛浮,此時正深情款款注視著身旁女子。
就在青年道者身側,坐著一名戴面紗的俏麗女仙,應當就是靈娥的親戚了。
他們來找靈娥有事相求?
看樣子不是,不然不會在車輦中不出,且看那女子面容帶著幾分傲意……
李長壽大概懂了。
想了想,李長壽留了一份心神在靈娥身上,叮囑塔爺與旗姨幫忙看緊點,就不再多管。
隨之,李長壽的心神落歸天庭,紙道人駕云去了凌霄寶殿。
按原本計劃的,去玉帝陛下稟告紅蓮之事的后續進展。
當玉帝聽聞紅蓮破碎,也是禁不住皺眉,問道:“截教之中,藏污納垢這般嚴重?”
玉帝沉吟幾聲,又道:“此事長庚你還是要注意下,吾知長庚你不想讓道門折損太多實力,但天庭選拔正神也非小事。”
“陛下請安心。”
李長壽做了個道揖,正色道:“除卻幾位小神不愿他們遭厄的截教大弟子,其他定不會因私情而干涉天道運轉。”
“吾自是信長庚的,”白衣玉帝溫聲道,“待紫霄宮議事,大劫之事應當會明朗許多。
對了長庚,到時,你可愿跟吾一同去紫霄宮中?”
“小神自是愿的,”李長壽沉吟幾聲,“但……老師讓小神陪著一同過去。”
玉帝笑道:“無妨,反正都是去紫霄宮中,吾還能跟太清師兄搶人不成?”
李長壽低頭道:“多謝陛下體諒。”
“反正也搶不過,”玉帝嘆了聲,問起了李長壽這次血海相助截教奪紅蓮,有沒有什么新奇事。
李長壽整理了一番思緒,挑了一些玉帝不知、發生在那修羅古城之事,慢慢講了起來。
說的是:
輪回塔定暫不戰,三教師兄齊尋蓮。
怎料蜃氣難尋見,道心入夢遭危難。
修羅公主刺一劍,老君青牛思了凡。
紅蓮終歸碧游間,教主一試難有全。
玉帝聽罷,自是感慨連連,點評說那冥河老祖不知死活,那修羅公主倒還是有情有義。
這位三界主宰又問李長壽,兜率宮的牛動了凡心,他要不要表示表示,給個封賞,或是送一塊‘青牛之貞’的牌坊。
李長壽連忙勸阻,連說不必如此。
青牛這事,始終還是要低調一些,畢竟現在也說不準,到底以后會怎么發展。
只要一想到獨角兕大王跟牛魔王,很可能并不是同一頭牛,李長壽就……隱隱有點小期待后續阿牛和阿扇的故事走向。
凌霄殿內,玉帝與李長壽閑聊一陣,給李長壽派了個任務……
“長庚,近日云華似乎有些悶悶不樂,你且去幫吾看望她一二。”
李長壽自是答應了下來,想著那云華仙子或許是掛念楊戩與楊嬋,離了凌霄寶殿后,就駕云朝瑤池而去。
不同于原本李長壽所知‘二郎劈山’的典故,云華仙子并未被鎮壓在桃山之下。
在瑤池邊緣有八座山岳,其中有七座成北斗七星方位排列,自身組成一座大陣,拱衛著鎮壓云華仙子的仙山。
為了防止傳出‘不利于楊戩成長’的言論,李長壽大多時候避而不見。
這次玉帝陛下下旨,李長壽也順勢過來看望下云華仙子,心底也能有個譜、有點數。
楊戩之事上,這就是自己手中的底牌。
駕云飛近瑤池附近,云路上遇到的仙子們,也比二三十年前多了許多。
但凡天庭之人,自是都識得水神尊駕,但凡見到了李長壽的身影,遠遠近近都是欠身行禮,一眼看去也是頗多玩味。
行到云華仙子被關押之地,李長壽并未進去,只是在入口處瞧了眼其內的布置。
這……
山體內部被掏空,布置成了一片小洞天福地,玉樹金臺、暖閣生香,被‘無情’鎮壓在此地的云華仙子,除了不能踏出此地半步,可以在各處隨意活動,自身沒有半點禁制。
甚至還有六名侍女在旁照料,沒事了還能撫琴弄簫。
論《鎮壓》。
李長壽對云華仙子傳聲言說幾句楊戩與楊嬋近況,而后便擺了擺拂塵,對守在入口處的天兵天將正色道:
“爾等定要嚴加看守,切莫大意!”
“喏!”
眾天兵天將立刻低頭答應。
李長壽滿意地點點頭,不等云華仙子沖出閣樓,已是駕云離開,回往水神府。
行至半路,李長壽心底靈覺輕閃,突然聽到了一個讓他感興趣的詞匯。
【石磯娘娘】。
李長壽整理著仙識捕捉到的訊息,心底泛起些許畫面,卻是黑池峰上剛剛發生的情形……
水潭邊豎著幾張矮桌,側旁挖出細細的水渠做成了曲水流觴,不遠處還擺著幾樣樂器。
靈娥為東道主,酒雨詩在旁作陪,而在兩人對面,那對做客的道侶此時正手挽著手,你儂我儂。
靈娥此時偽裝了容貌,讓自己顯得普通一些,且修為境界也用《平息歸氣決》做了幾層偽裝,表露的是真仙之境,與她表姐相當。
就聽那蒙著面紗的女仙柔聲道:
“……我有幸拜得石磯娘娘為師,雖只是傳了點道法的記名弟子,但也算有了一份跟腳。
娥呀,你不如隨我一同回去,你我是姐妹,又是僅有的親友,當修道路上結伴而行,我自會保你丹藥靈石無所缺,還可為你尋一位不錯的道侶,互相扶持修行。
你在此地做個弟子,唉,著實難以出頭。”
酒雨詩低頭忍著笑意,靈娥那張俏臉,怎是一個尷尬了得。
丹房前,李長壽仔細想了想,慢慢站起身來。
先穩一手,盡量減少暴露的可能,拿出自己此前從沒用過、其實也可有可無的‘法寶’容貌。
當師兄的既要能為師妹出頭,更要能為師妹撐腰!
就這,還想拐走咱家靈娥?
李長壽嘴角一撇,轉身走向丹房角落,解開身上的道袍,拿出一只塵封多年的木箱。
啟戰袍!
袍是什么袍?白錦金紋繡鶴豎領袍!
靴是什么靴?暖玉化線黑底踏云靴!
環佩束腰自不可少,流云發帶斷不能缺,一只靈寶玉葫做裝飾懸掛腰間,綁起的袖口對稱到不差絲毫。
取一只儲物用的后天靈寶玉扳指,隨便注入些許功德,讓這玉扳指化作后天功德靈寶;
上面時刻泛出的少許寶光,只是為了表明,這不過是家里普普通通的儲物法寶。
撤掉自己容貌之外的三分偽裝,李長壽邁步出了丹房,將對外顯露的修為境界調整為天仙境后期,淡定地飄向黑池峰。
水神,來撐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