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池峰上,李長壽駕云緩緩飄來,仙識聽著那邊的對話聲,并沒有著急進入黑池峰的大陣。
靈娥的這位大表姐……
一言難盡。
“娥,修行講究的是法財侶地,你已成了仙人,按理說可以出師。
表姐這邊雖然是在三千世界,不在這五部洲之中,但也算一方修行的好去處,你是人教道承弟子,這點也能得不少好處呢。”
“表姐,這個……”
“娥,瞧你在這山中過的,都有些靈光不顯了!
你用這個試試看,這是用萬年份的南海靈蚌寶珠碾成的寶藥,可讓你肌膚更水靈呢。”
“那個……”
靈娥一陣無奈。
她此時展露的,不過是偽裝;因為今天有男仙在場,肯定不能露出真容,增加給師兄添麻煩的可能性!
“娥,跟表姐一起回去吧,你這峰頭連個像樣的屋舍都無。”
“這位……仙子。”
一直低頭的酒雨詩,此時卻是有些忍不住了,她抬起頭來,目中帶著少許無奈,“有時,你所見,不過是旁人想讓你所見。”
那戴著面紗的女子笑道:“剛才還沒問,您是娥的師叔……可是修行出了差錯?”
酒雨詩淡然道:“在這峰上,我資質(zhì)確實是最低的,并非修行出差錯。”
靈娥忙道:“雨詩師叔莫要這般言說,你才入門不久,修為進境已是不低了。”
隨之,靈娥蹙眉道:
“表姐,你這般言說我門中長輩,是否有些過于失禮?”
“是是是,”那蒙著面紗的女子不以為意地笑了聲,“在這里給雨詩道友賠禮了,我說話有些直,你莫要往心里去。”
靈娥嘴角一撇,板著小臉道:“表姐,你今日真是來看我的?”
“當然。”
那蒙著面紗的女子拿出一把小巧的折扇,在手邊輕輕晃動,笑道:
“除卻來看你,我還來此地作甚?
娥,你拜師不久,我就得了仙緣,拜了師父,此前一直沉心修行,鮮少外出走動。
這幾年我也算時來運轉(zhuǎn),修得真仙,又有幸聽高人講道傳法,更是遇到了結(jié)伴修行的道侶,法財侶地具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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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想來尋你,帶你回去一同修行。”
靈娥摸著下巴一陣琢磨,突然問道:“當真?”
‘大表姐’瞇眼笑著,“還能騙你不成?你在這里并不如意,我身邊也缺個體己之人……”
酒雨詩又忍不住道:“感情是要我們靈娥去做你侍女。”
側(cè)旁一直含笑不語的男仙,此時皺眉道:
“這位道友莫要誤會了,采瑤身旁不缺侍奉之人。
她修道至今,只有靈娥這一個妹妹修道有成,我們這次來,就是想接她換個更好的福地修行。
貧道不才,在一方也算有些積累,家父前些時日更是加入了如日中天的仙盟。”
這男仙言說中,對著空中拱了拱手,言道:
“真說起來,家父與當今天庭水神大人也曾有一面之緣!
而今大劫已經(jīng)開始醞釀,我家中也算安穩(wěn),自是能給靈娥更好的修行環(huán)境。”
酒雨詩:……
靈娥眨眨眼,笑道:“表姐,我在這里如意的很,哪里都是不愿去的。
不過,還是多謝你們這般美意。”
‘大表姐’嘆道:“靈娥,你還是跟小時那般,總是這般要強。”
那男仙溫聲道:“靈娥妹妹……”
“道友還請收回這般稱呼!”
靈娥秀眉緊皺,立刻斥道:“你的道侶是我表姐,我與你并無任何關聯(lián)。”
男仙頓時有些下不來臺面,‘大表姐’眉頭輕皺,低喝:
“你這是如何跟自己姐夫說話?”
靈娥目光瞥向側(cè)旁,淡定地道:“我都修道成仙了,莫非還要遵循俗世那套俗禮?”
“靈娥,你如今怎得如此無禮!”
“哈哈哈!采瑤你莫要生氣。”
男仙阻攔住‘大表姐’,目中有光芒綻放,注視著偽裝了數(shù)層的靈娥,贊嘆道:“當真不愧是大教道承的弟子,氣度果然不凡。
是貧道有些唐突,在此地賠禮,稍后定要自罰三杯。”
此時,這男仙綻放出少許天仙境的威壓,整個人坐的筆直了些。
酒雨詩額頭微微見汗,靈娥抬手摁住她手腕,本是想直接顯露道境反威懾回去,仔細想想還是忍了。
要低調(diào),不能給師兄惹麻煩,把這兩個家伙打發(fā)走就算了。
本仙女這么多年的穩(wěn)字經(jīng),那可不是白抄的!
于是,靈娥露出‘職業(yè)假笑’,準備接下來只用【嗯嗯】、【對對】、【是的呢】這三句話應對這一男一女。
正此時……
忽聽側(cè)旁有清朗的嗓音傳來,卻是吟了一首詩:
“桃花塢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
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
靈娥抬頭看去,小嘴微微張開,那一聲‘哇’被拆解成了長長的‘喔啊’……
酒雨詩也是看的愣了下,卻是第一次見這般模樣的李長壽,只覺得整個黑池峰都變得明亮了許多;
又突然警醒,想起自己師叔的身份,扭頭看向側(cè)旁。
‘大表姐’一雙鳳眼看的直了……
她只覺,駕云飛來的這男仙,身形挺拔,面若冠玉,劍眉星目卻不顯鋒芒,面頰棱角分明卻不增銳利,反倒是嘴邊掛著的淡淡笑意,能讓人心境平和、旁無雜念。
有詩贊曰:
本是度仙穩(wěn)重客,忽坐太清圣人前。
天庭仙神他首位,三教大仙俯仰間。
圣母宮中自高座,碧游玉虛隨意安。
將成星君號太白,人人喚作穩(wěn)中仙。
李長壽飄然登場,一襲白袍、長發(fā)飄飄,瞬間便讓黑池峰陷入沉靜。
他此時顯露的道韻,乃扎扎實實的天仙境后期,自身氣度實屬非凡,便是用‘淡定從容’、‘瀟灑飄逸’這些詞眼,難以概述萬一。
‘大表姐’身旁的男仙突然站起身來,擋住了前者的視線;
靈娥的這位表姐立刻回過神來,暗道自己怎得失了分寸,連忙撫平道心,也站起身來準備迎接。
倒是靈娥……
噗!
一縷白煙緩緩飄起,靈娥雙眼化作了螺旋圈,身子如同柔軟的海草左搖右擺,歪到了酒雨詩懷中。
她妙目如絲、話語輕搖,柔柔地喊了聲:“師兄~”
李長壽對她含笑點頭,先是腳尖點地,而后靴根落穩(wěn),長發(fā)與白袍下擺停下?lián)u晃,溫聲道一句:
“一爐丹藥剛剛煉罷,未能去山門迎接二位,還望海涵。”
正此時,少許微風飄過,李長壽身上散發(fā)出淡淡的、極品靈丹才有的清香,讓那年輕男仙精神一震,略帶震驚地注視著眼前的李長壽。
煉丹大家!
“靈娥,”李長壽輕輕皺眉,語氣卻是從未走過的溫柔,“怎得坐沒坐相?”
靈娥連忙坐直身子,妙目瞪著自家?guī)熜郑ψ屪约盒∧X袋轉(zhuǎn)起來。
這是……
什么情況?
師兄怎么突然不低調(diào)了?
這不是自己親手為師兄縫了一年多,但師兄覺得太張揚,而選擇封存的袍子嗎?
難道,師兄看上了自家表姐?
呃,這個好像不太可能,便是云霄姐姐,師兄也是猶豫很久,才試探性地動心……
靈娥臉蛋紅彤彤地,小聲問:“師兄,你怎么來啦。”
李長壽笑道:“好不容易有你家中親人前來探訪,我便是再忙碌,也要擠時間過來見見。”
酒雨詩忙道:“我去搬個蒲團。”
“哎,”李長壽連忙阻攔,繼續(xù)溫聲道:“師叔且坐好,我們兩個小輩在這,豈能讓您做這些粗活。”
言罷,李長壽淡定地滑了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一抹流光閃過,一只蒲團出現(xiàn)在靈娥的蒲團側(cè)旁。
那男仙和‘大表姐’目光看來,不由一驚。
后天功德靈寶級的儲物法寶?
還是沒刻意祭練,仿佛隨手戴上的后天功德靈寶?!
李長壽笑著拱拱手,既表達了客氣,也不出聲寒暄,徑直坐了下來。
他目光注視著靈娥,抬手幫靈娥扶了下玉釵的位置。
靈娥肩頭下意識聳了下,感受到師兄的氣息撲面而來,第二波蒸汽瞬間漫過額頭……
今、今、今天這到底是,什、什么情況?
“兩位且坐下吧。”
李長壽頭也不抬地道了句。
大表姐和男仙下意識道了聲謝,一同坐了下來,對視一眼,各自收斂氣息。
尤其是后者,算是見過些大世面、領略過幾次高手的威壓。
此時,男仙已是斷定,眼前這個青年道者絕非尋常天仙,對方這般淡定從容的風度,這份清靜無為、怡然自得的氣質(zhì)……
男仙問:“道友如何稱呼?”
“靈娥的師兄,”李長壽溫聲說著。
靈娥的‘大表姐’柔聲道:“道友沒有道號嗎?”
李長壽微微皺眉,言道:“我與兩位之所以會有交集,是因我?guī)熋谩?
我知你是我?guī)熋玫谋斫憔妥銐蛄耍蹅儾槐赜懈嘟患!?
‘大表姐’面色有些尷尬,有些不知該如何應答。
那男仙剛要開口,李長壽淡定地轉(zhuǎn)了轉(zhuǎn)手指上的扳指,男仙頓時將話語咽了回去。
這種在三千世界中修行成長的勢力‘子弟’,都非什么愚笨之人。
男仙含笑道:“道友當真灑脫,人教道承果真非凡。
道友可是……精擅煉丹之道?”
“一般,稱不上精擅,人教之中丹道在我之上者,大有人在。”
李長壽輕輕轉(zhuǎn)了下扳指,幾道仙光閃過,矮桌上頓時擺了幾只瓷瓶,瓷瓶口還都是打開的,陣陣仙光繚繞,卻沒有半點藥香飄出。
那男仙低頭一看,表情有些呆。
五品、六品靈丹?!
更離譜的是,這些靈丹都是裝在幾只花色不一、一看就是用神通隨手捏成的玉瓶中……
《細節(jié)》。
李長壽淡然道:“兩位大老遠前來看望我?guī)熋茫@些不成器的丹藥,算是對你們這次前來的謝禮。”
“多謝道兄,”那男仙笑了笑,自己并不動手,示意‘大表姐’將丹藥收起來。
正此時,就聽雷聲轟鳴,矮桌與地面微微震顫。
白澤搭建的‘廚宮’之中,裹著半丈寬圍裙的熊伶俐,抬手高舉著一只大大的托盤,邁開大步、奔馳而來。
她也得了李長壽傳聲,此時毫無忌諱地釋放出自身氣息,一道血氣如狼煙般沖天而起,那龐大、結(jié)實的半巫戰(zhàn)軀,散發(fā)出濃郁的危險氣息。
托盤放下,其上有一只烤靈獸,十多盤配菜。
隨后熊伶俐抱拳,對李長壽做了個道揖,轉(zhuǎn)身奔遠。
“兩位飲酒嗎?”
李長壽溫聲問。
此時已不覺渾身冷汗的男仙連忙點頭,面色都有些蒼白。
李長壽取出兩壺仙釀,開始熟絡的勸酒;
那男仙已是有意結(jié)交,‘大表姐’此刻更是忘了該如何推辭,稀里糊涂在旁同飲。
這個過程中,靈娥則是反復……冒煙……
今天對于靈娥來說,絕對是出生到現(xiàn)在,最開心的一日。
無他,師兄的目光一直不曾離開自己身上,溫溫柔柔、那般溫暖,宛若冬日暖陽,似乎要把她芳心融化。
尤其是,師兄與路人甲、表姐乙聊天的間隙,還會溫聲問一句:
“師妹,你可要吃這個?”
不等靈娥拿筷子,師兄就會夾起那般菜肴,送到自己嘴邊……
末了,還會拿出一方手帕,給自己溫柔地擦擦嘴角,輕聲道:
“都快成花貓臉了。”
簡直!
要娥親命了!
靈娥背后出現(xiàn)一道粉紅色的光圈,整個人迷迷糊糊、道心飄飄搖搖,仿佛成了一朵粉紅色的云朵,里面都是甜甜的糖心。
兩人側(cè)旁的酒雨詩,全程扭頭看向別處,有點不忍直視。
這沒出息的娥。
而對坐的兩位來客,男仙微微皺眉,女仙目光有些羨慕……
李長壽兩不耽誤,‘照顧’師妹的同時,繼續(xù)敬酒勸酒,此前暗中在酒水中做了點手腳,多放了些原釀,讓兩位客人很快就有些微醉。
話題不知不覺,就被李長壽帶到了‘截教仙記名弟子’之事上來。
李長壽笑道:“截教萬仙來朝,實乃當世大教!
不知,道友拜入的是哪位仙人門下?”
被李長壽目光凝視,名為‘采瑤’的女仙忙道:“我家老師便是骷髏山白骨洞中截教高人……石、石磯娘娘。”
“道友怎么心虛了?”
“并未,只是,”采瑤低頭避開李長壽目光,‘只是’了幾聲,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那男仙故作灑脫,笑道:
“讓道兄見笑了,我家采瑤這記名弟子,其實是走了些門道混來的。
不過,確實是聽石磯娘娘講了道,也與石磯娘娘有一面之緣。”
“哦?”
李長壽挑了挑眉,正色道:
“我喜好煉丹,平日里也就在附近坊鎮(zhèn)走動,并未去過三千世界,不知這里門道。
我家祖師度厄真人,于道門中,地位也不過是與石磯娘娘相近。
可否請道友詳細言說一二?我保證,守口如瓶。”
這男仙仿佛突然找回了自信,笑道:
“道友自是不知這些。
截教算是道門三教中,門人弟子最多的大教,更是天地間第一大教。
因門人弟子數(shù)量繁多,且大多都會去三千世界走動,自然就會結(jié)識不少散修高手,而這些散修高手若是請截教仙講一次道、說一次法,也不算難事。
按洪荒規(guī)矩,聽一次講道,就可算作是記名弟子。
久而久之,就有了專門去做此事的散修高手,不同截教高手的記名弟子,已是明碼標價。
再有,一些截教仙人名聲不顯,過的并不如意,也會以自身為引,去請那些截教真正的高人現(xiàn)身……
能遇上一次石磯娘娘講道,且將采瑤安排進去,可是花費了貧道不少心血。”
采瑤微微皺眉,并未多說什么,低頭不語。
“哦?”
李長壽眼前一亮,笑道:“三界之大,無奇不有,外面竟還有這般名堂。
實不相瞞,我有一位散修好友,也想混個截教圣人弟子的記名弟子,如此確實比在這般仙宗中,跟腳更深厚些。
不知道友具體花費了多少心血?”
男仙抬手,伸出三根手指。
李長壽恍然大悟狀,故意道:“只是區(qū)區(qū)三件后天功德靈寶,就能換來截教仙記名弟子跟腳?”
——此時他給自己的人設就是【傲氣的煉丹師】。
“不,不,道兄誤會了,”這男仙尷尬一笑,解釋道,“純凈靈石三百擔足矣。”
“才這些……”
李長壽挑了挑眉,嘴角輕輕一撇,心底暗自輕嘆。
此時總算知道,紅蓮為什么會崩潰了;
也總算知道,為啥通天教主誠心找了這么多年的混沌鐘,而混沌鐘看到通天教主的影子,就開始撒丫逃命了……
截教把攤子鋪得太大!
這般此前沒人重視的小事,卻成了拖累截教的‘秤砣’。
此時點到即止,自己多問反倒不穩(wěn),知道暗中存在這種事,稍后調(diào)查就是了。
對坐的男仙微微一笑,身體前傾,低聲道:
“道兄,這三千世界中,有大批高手缺靈藥,諸多仙道勢力缺靈丹。
依道兄之能,若是與貧道聯(lián)手,不出百年,便是請截教內(nèi)門弟子來單獨講道收徒,也非不可能之事。
道兄乃采瑤之妹的師兄,我是采瑤的道侶,你我自當互相信任,共成大事。
道兄可愿聯(lián)手?”
一起恰靈石……
李長壽淡定地搖頭,笑道:“我煉丹只為修道,對靈石毫無興趣。”
這男仙笑容一僵。
但隨之,李長壽又道:“我倒是可以介紹一位煉丹水準湊合、又頗缺靈石的好友。
但能否說動他,就看道友你的本事了。”
“哦?”
男仙再次露出了春風般的微笑,端起酒杯,對李長壽敬了一杯水酒,“多謝道兄提攜。”
“客氣,不過是舉手之勞。”
李長壽象征性地抿了抿酒樽。
他心底輕嘆,這次只調(diào)查、不出手,避開靈娥表姐一家吧。
畢竟是師妹的親戚。
“師兄……”
側(cè)旁傳來一聲呼喊,李長壽扭過頭,卻見靈娥屏住呼吸,目中滿是水波,右手持玉箸夾一塊精挑細選出的靈獸肉,另一只纖手接在下面,慢慢湊了過來。
李長壽很自然的張口,對靈娥瞇眼輕笑,輕輕眨了下眼。
那天,靈娥記憶中迷迷蒙蒙,到處都是粉色的光斑……
她只記得那天的陽光很暖,師兄的笑容也很暖,自己暈暈乎乎在丹房中清醒過來時,擺在面前的石板,也很暖。
……
金鰲島;
一道傳信玉符自南海破空而來,直直飛往高空,憑空消失不見。
不多時,多寶道人身形一閃而過,挖出一條土洞,朝東勝神洲某個坊鎮(zhèn)而去;
在趕路時,多寶道人按李長壽來信中叮囑的那般,開始仔細變裝,換上了一身錦衣,改變了些許面容,收斂自身道韻,備好一批四品五品的靈丹。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誰,又是如何,拖累了截教大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