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靈圣母一聲大罵,玉虛宮中眾仙齊齊變了面色,道道目光落在懼留孫身上。
這位有些矮胖的老道站起身來,皺眉道:
“此事如何與貧道有關?貧道如何會!”
“好了。”
廣成子嗓音響起,打斷了懼留孫的話語。
懼留孫轉(zhuǎn)身看向廣成子,先向前走出兩步,又驟然頓住身形,抬起的手一時不知該如何擺放。
周遭的目光頗有些刺眼。
黃龍真人最是義憤,此刻站起身來,低聲喝罵:“懼留孫師弟,此事當真是你算計的?”
玉鼎真人皺眉道:“又為何要行如此骯臟之算計?”
慈航道人嘆道:“懼留孫師兄,此事是否有什么隱情?你怎會……”
云中子扶須皺眉,問道:“咱們闡教以清正立教,能成為老師的弟子,都是跟腳、福緣、德行缺一不可,此事莫非是有什么誤會,還是被奸人陷害?”
懼留孫趕緊接話:“貧道自不可能做出這等事……”
“咳!咳咳!”
太乙真人在旁咳嗽了幾聲,淡定地講道:
“此事若真是懼留孫師弟你做的,不如大大方方認下。
你好歹也位列玉虛十二金仙,為咱們老師的親傳,若是一時被劫運迷了心竅、做錯了事,那也并非沒有回旋的余地。
但你若是繼續(xù)抗下去,稍后被長庚……被太白星君摁死了,丟人的不只是你,是闡教。
那時還能保你的,只剩下咱們一直不肯露面的副教主嘍。”
懼留孫眉頭緊皺,目中光芒閃爍不定,但幾乎只是一個轉(zhuǎn)眼,他已是皺眉、定神,愁眉苦臉地反問太乙:
“師兄,貧道如何會去算計此事?算計此事,對貧道又有什么好處?”
“這誰知道呢?”
太乙真人撇了撇嘴,也如廣成子一般,開始閉目不言。
正此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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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虛宮之外突有劍光閃爍,卻是那金靈圣母的第一次喊話不得回應,竟已是一劍斬了出來!
劍光如匹,似是能將玉虛峰從中斬斷!
闡教高手自不能坐視不理,數(shù)道流光于殿中閃出,卻是云中子、玉鼎真人、黃龍真人、赤精子四位闡教高手同時想出手。
云中子占住了正中位置,袖袍飄舞拍出一掌。
天地間大道震震,昆侖山靈氣翻涌!
云中子拍出的掌影化作云霧大手,將那道劍光輕松‘捏住’,徑直捏碎,炸出漫天靈光碎屑。
隨后,云中子手提花籃,花籃中蘊了諸多靈光,皺眉看向前方金靈圣母。
眾所周知,云中子又稱小多寶。
此時他突然展露自身實力,自身道境竟不低于闡教十二金仙任意一位。
云中子撫須嘆道:“金靈道友為何不說緣由,不分青紅皂白,就砸我闡教玉虛之殿?
此地為玉清圣人道場,還請道友勿要自誤。”
金靈圣母一雙妙目帶起怒火,當下就要現(xiàn)出法身向前大戰(zhàn)。
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打了再說,免得等會一來二去,最終又打不起來,只是扯皮一陣,當真不爽利!
還好側旁趙公明眼疾手快,連忙摁住金靈的肩頭,低聲說了三遍‘大局為重’。
趙公明向前做了個道揖,看了眼在前方,正靜靜坐在白澤背上的李長壽,想到路上得到的叮囑,立刻朗聲道:
“闡教的各位道兄請了!
金靈性情急躁,我等未有半點不尊二師伯之意。
今日我截教仙二十有余,不過是來此地做個見證,看看近來鬧得沸沸揚揚、將我二妹都卷入其中的天庭天將被誣陷一事,到底誰是主謀。”
【開門見山,并露出兇牙】。
玉虛宮大殿內(nèi)外,道道流光飛起,廣成子、赤精子攜闡教眾仙一同外出,在云上站了內(nèi)外三層,半數(shù)帶著怒火看向金靈圣母,半數(shù)面色復雜看向李長壽。
再看截教方,雖此時站在此地云上的不足三十人,但一個個面露怒色,總體氣勢絲毫不弱。
該今日的主角登場了……
李長壽一聲輕嘆,騎著白澤緩緩向前,到了截教仙與闡教仙正中,自白澤背上飄下。
那廣成子剛想向前迎來,李長壽身周仙光流轉(zhuǎn),徑直自袖中飛出一道流光,化作一名青年道者。
與李長壽相熟的趙公明、太乙真人、玉鼎真人等高手一眼認出,這是李長壽本來的形貌,也是李長壽的本體。
而此時,看到這一幕的無數(shù)煉氣士,或多或少都有點驚訝。
他們自始至終沒發(fā)現(xiàn),神獸白澤背上的老道,竟只李長壽名聲在外的紙道人。
以假亂真,真假難辨。
且說李長壽現(xiàn)出本體,徑直對三友小院方向跪下,一言不發(fā)磕頭三輪,在云端俯身。
這一幕,被他身周飄著的銅鏡,傳去了天庭、中神洲各處。
不只是守在大大小小銅鏡前的天兵天將煉氣士,便是在場闡截二教的門人弟子,一個個也是有點懵。
與李長壽有些交情的云中子問道:“長庚師弟這是何意?”
李長壽起身對云中子歉然一笑,并未回答什么,又迅速收斂笑意,再次跪伏了下去,對三清小院所在方位朗聲呼喊:
“弟子李長庚,啟稟二師叔!
長庚,奉老師之命入天庭輔佐玉帝至今,兢兢業(yè)業(yè)、如履薄冰,數(shù)百年不敢有絲毫懈怠,扶天庭于微末,立天威于三界。
如今長庚即將功成身退,只待最后殺劫落、諸神歸,就可退居幕后,侍奉老師身側,聆聽老師教導,以全弟子被老師收入門下后,未有幾年能于老師膝前行孝之憾。
但近日!
闡教有門人弟子,為一己之私,欲陷三教于不義,欲行離間之計,提前引動大劫!
弟子自太清觀回返天庭住所后,為此深感不安,思前想后、疑慮慎重,不知他們?yōu)楹芜@般行事。
如今天庭各處群情激奮,此事已非弟子一言兩語可化解,今日特與二師叔稟告此事。
稍后,弟子會在玉虛宮出手,會在玉虛宮前血濺三尺,只為維護天威,若做出有損闡教聲威、有損二師叔面皮之事,弟子事后甘愿領罰。
但今日,弟子必須給天庭仙神一個交代!
弟子必須證明給他們看,玉帝陛下給的許諾并非空話,弟子畫下的藍圖并非畫餅。
弟子絕無半分對二師叔不敬之心!
自弟子心中,兩位師叔同等敬重!”
言罷,李長壽跪伏在那一動不動,整個天地間一片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闡教眾仙,此刻表情無比復雜,齊齊看著李長壽的身影。
原本已下定決心死扛到底的懼留孫,此刻有些錯愕、有些不解。
他本是要以【闡教之威】、以【圣人面皮不可輕辱】這般理由,換自己今日平安無事。
可此刻,李長壽直接對他們闡教的圣人稟告此事,擺明了說今日要直接動手,甚至不惜血濺三尺……
懼留孫心底瞬間沒了底氣。
而玉虛宮后山的寧靜,可看做是圣人的沉默。
對于圣人弟子而言,圣人沒有阻止,就是默許!
“懼留孫,師兄。”
一聲呼喊自前方傳來。
站在仙人堆中的懼留孫恍然覺得,周遭人影都消散了一般,天地間仿佛只剩下他懼留孫,與正從跪坐姿勢緩緩起身的李長壽兩道身影。
李長壽此時絲毫不掩蓋自己的怒火。
今日之事,與【穩(wěn)】或者【飄】無關。
穩(wěn)只是他行事的方式,九成八是矢志不移的追求,與性格有關,但與自己的態(tài)度、立場無關。
未成仙的穩(wěn),是于小瓊峰上歸于普通的茍;
成仙后的穩(wěn),是于海神廟中奔波操勞的算;
后來啊,位置越來越高,明白了自己的路,穩(wěn)已經(jīng)刻在了骨子里,成了那份人人傳頌的周全。
到了今日,李長壽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行事的穩(wěn)妥、周全、面面俱到,反倒是成了旁人算計自己和自己身邊人的弱點。
他做事周全,對道門很有歸屬感,費盡心思定下不戰(zhàn)之約,不愿看道門打起來……
可笑。
如今最穩(wěn)的選擇,就是借題發(fā)揮,把自己部分實力展露出來,把自己的背景,自己已經(jīng)聚起來的勢,自己能影響、能借用的實力,拿出來曬一曬、晾一晾。
讓他們掂量清楚,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
洪荒無比兇險,是源于它的規(guī)則——拳頭大為尊。
遠古時的最大贏家道祖,上古時最大贏家六圣,哪個不是靠拳頭打出來?
李長壽一直處于圣人蔭庇之中。
可當自己背后的圣人背景,被敵手的圣人背景抵消掉,一切還是要靠自己的本領說話。
當然,全露是不可能全露的,還是要藏一些底牌。
李長壽站起身來,將【太白金星】紙道人收起,目光只盯著懼留孫,又道:
“懼留孫師兄,可是沒聽到本神呼喚?”
懼留孫下意識低頭,他自上古修行至今的道心,此刻竟有些慌亂,極力保持面容平穩(wěn)。
噠!
懼留孫突然感覺肩膀被人撞了下,一股仙力涌來,懼留孫不由自主向前邁出兩步,前方那兩名闡教仙人左右讓開,讓他到了陣前。
在后方背著手路過的太乙真人,低頭朝遠處走去,一幅自己只是路過的優(yōu)秀表情。
李長壽直接對懼留孫道:“隨我回天庭受審。”
“受審?”
懼留孫抬頭看向李長壽,那有些其貌不揚的面容上,流露出幾分疑惑,“貧道不知長庚師弟在說什么。
貧道近年來,一直是在夾龍山飛云洞修行,這是發(fā)生了何事……”
李長壽突然打斷懼留孫的話語:“你是在質(zhì)疑我老師?”
“這、這如何說得?”懼留孫皺眉道:“貧道對大師伯亦是無比敬重!”
“老師推算得出,此事是你做的。”
懼留孫雙眼瞪圓:“這不可能,定是有人假冒貧道,貧道都不知發(fā)生了何事,這才剛剛出關。”
“剛剛出關?”
李長壽聲音突然有些冰冷,懼留孫抬眼看去,卻見面前的青年道者的雙目中,已迸發(fā)出水藍色神光。
方圓萬里內(nèi)的天地突然變暗,東天浮現(xiàn)出一顆璀璨星辰;
浩瀚天威蓋下,那大星照出兩束紫光,將李長壽與懼留孫單獨籠罩。
懼留孫身周道韻顯露,上古大能的威勢顯露無疑,目中帶著幾分怒意,搶先開口:
“長庚師弟你莫要欺人太甚!貧道也是老師座前聽道,也是你師兄!”
李長壽并不言語,向前邁出一步。
懼留孫袖中仙光大作,一條仙繩如靈蛇般竄出,竟直接朝李長壽卷去!
趙公明見狀,立刻就要出手;
玉鼎真人見狀,當下就要閃身前沖!
他們雖分屬闡截兩教,但這一刻目的相同,都是要在懼留孫這法寶之下,護住李長壽身形。
但!
他們遲了一步!
不只是趙公明與玉鼎真人,便是離著懼留孫最近的闡教高手,出手都遲了一步!
無他,李長壽動手更疾。
懼留孫剛祭起那仙繩,眼底突然捕捉到一縷寒光,腳下悄然劃過水藍色道韻,元神道軀宛若重傷初愈,竟感覺用不出幾分仙力!
平日里無往而不利的捆仙繩,此時竟直接軟了!
這是!
李長庚的均衡大道!
這般程度,莫非是將他與凡人做了均……
噗!
一聲輕響,懼留孫看著從自己背后貫入,于胸口鉆出的那顆如箭頭狀的金鎖,其上沾染著自己的鮮血,元神竟已被直接鎮(zhèn)壓。
怎么會,出手這么快……
此刻,穿心鎖的細長金鏈才緩緩顯露出來,其上散發(fā)著濃郁的功德寶光,末端被李長壽握在左掌。
李長壽抬手一拽,已被穿心鎖制住的懼留孫身形翻轉(zhuǎn),在云路上翻滾了幾下,被穿心鎖結結實實綁了起來,滾落到了李長壽面前。
李長壽一言不發(fā),趁著各處仙人回不過神,一掌對著懼留孫胸口拍下。
“長庚手下留情!”
廣成子一聲呼喊,一枚大印對李長壽砸來。
李長壽卻是看都不看,動作不停、身形不動,任由番天印正面砸來,右手甩出一只散發(fā)著水藍色道韻的昆蟲,左掌拍在懼留孫胸口。
重創(chuàng)其元神。
懼留孫在被穿心鎖困縛封禁中,張口哇的吐血,血剛好濺出了三尺。
而那本就為了吸引李長壽注意力,沒有用半分力道的大印,也被昆蟲直接撞飛。
可惜,這昆蟲也受不住這般力道,直接炸成粉末。
水藍色光華回歸懼留孫體內(nèi),將那部分均衡走的實力,還給了懼留孫。
可嘆,為時已晚,重創(chuàng)、被俘,懼留孫已無力掙扎。
那昆蟲自是用來與懼留孫均衡的生靈。
因李長壽與懼留孫實力相近,李長壽的均衡大道施展條件已相當寬松,又有自身功德祭練后的奇襲重寶穿心鎖,有心算無心、氣勢相配合,搞定懼留孫絲毫不費吹灰之力。
但這一幕落在此地道門眾高手,以及三界眾煉氣士眼中,那就當真有些……
嚇人。
太白星君什么段位?
這實力什么水平?
這真是修行沒過千年的人教小弟子?哪怕實力在懼留孫之上,那也該斗個幾回合,這般一個照面……
孫沒了?
今日后,洪荒極品先天靈寶譜,怕是要有穿心鎖一席之地了。
李長壽對著懵神的闡教眾仙做了個道揖,提起穿心鎖就要走去白澤身側。
“師弟且慢!”
廣成子皺眉站了出來,掌心托著番天印,面色有些難看。
李長壽轉(zhuǎn)過身來,淡然道:“廣成子師兄可有指教?”
廣成子向前走了幾步,對李長壽道:
“此事是否可從長計議?
懼留孫師弟乃老師坐前聽道的親傳,亦是玉虛宮十二金仙。
既然大師伯說他算計了此事,那定是他算計了此事,但是否能將他先在玉虛宮中審訊,我等自會給天庭一個說法。”
這幾句話,廣成子自認已是給足了天庭顏面,說的也是在理。
怎料李長壽今日似是鐵石心腸,直接搖頭,道:“此事當由天庭審理、定罪,我可擔保由玉帝陛下親審,不會損闡教威名。”
“長庚師弟,這般就有些不近人情,”廣成子道,“今日你這般大搖大擺,在玉虛宮將懼留孫師弟拿去,玉虛宮今后豈非是成了三界笑柄?”
李長壽道:“并不會這般嚴重,若玉虛宮全力配合此事,三界只會頌揚廣成子師兄高風亮節(jié),不袒護私德有失、心底險惡的同門師弟。
相反,若廣成子師兄執(zhí)意要將懼留孫留下,而后由闡教出面對天庭解釋……
這,是否說明闡教意圖包庇這般天庭重犯?”
“師弟,你連這點面皮都不肯給闡教?”
“師兄,若今日我讓了步,以后天庭如何行事,這三界,理何在!”
李長壽目光如電,廣成子仙光漫漫。
這廣成子定聲道:“今日貧道只有一句話,且讓懼留孫留在玉虛宮中,但凡他出了玉虛宮,天庭隨意捉拿。”
李長壽淡然道:“今日我也只有一句話。
懼留孫我拿定了,誰都攔不住。”
番天印散發(fā)出陣陣威壓,廣成子目中帶著濃濃的威嚴,身周道韻如波濤一般起伏不定。
“長庚,今日你若拿了他,是否可看做道門三教不戰(zhàn)之約就此作罷?”
“這是天庭與闡教個別弟子之事,”李長壽道,“師兄如果以此約定威脅,那是否作罷由師兄決定,一切后果由師兄承擔。”
“你當真要如此行事?沒有任何讓步的余地?”
廣成子向前兩步,已是在出手的邊緣。
李長壽緩緩點頭,目光絲毫不讓,“若師兄執(zhí)意賜教,長庚愿領教師兄高招。”
八九玄功、均衡大道、太清陰陽道,啟。
玄黃塔、離地焰光旗,守護元神……
“大、大師兄!”
黃龍真人突然開口喊了聲,在側旁沖來,閃身擋在了李長壽與廣成子面前,忙道:
“大師兄,長庚師弟,你們可否各自退一步。
這般只會更讓人笑話!
懼留孫做的惡事,你們何必如此爭執(zhí)?”
有了帶頭的,闡教仙有數(shù)道身影向前,各自將廣成子與李長壽攔下,或是傳聲、或是直言,勸著已經(jīng)動了真火的廣成子與李長壽。
那慈航道人開口道:“咱們不如各退一步,由我們闡教仙送懼留孫去天庭,后續(xù)我們闡教不再多管。
大師兄、長庚師弟,你們意下如何。”
廣成子抬手擺了擺,背過身去,收起番天印負手長嘆。
李長壽緩緩點頭,聲傳千里:
“楊戩,莫要躲著了。
傳我二階正神、太白星君令,速來將懼留孫捉拿回天庭!”
他話音落下,數(shù)十里外的云頭中跳出一道身影,身形飛掠向前,在李長壽面前抱拳領命。
“末將遵命!”
李長壽看了眼廣成子的背影,對著廣成子做了個道揖,轉(zhuǎn)身又對三清小院做了個道揖。
“弟子待事了之后,自會來二師叔駕前請罪。”
言罷,李長壽將手中穿心鎖末端扔給楊戩,翻身跳到白澤背上。
啟程,返天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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