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啊這……”
昆侖山玉虛宮,廣成子的飛瀑閣樓。
各位闡教仙看著云鏡所顯,金甲大將柏鑒在那平整仙島鑿地基的畫面,一時有些回不過神。
因聽不到李長壽對柏鑒的傳聲,他們也不知具體發(fā)生了什么,這柏鑒……
說著說著就跪了,猶猶豫豫就瘸了!
等李長壽請出打神鞭,天道降下大筆功德,為柏鑒洗清火毒、元神化作穩(wěn)固靈體,擔(dān)任封神臺守將一職,這柏鑒已是無比感激。
就差跪下喊一句主公了!
除了柏鑒跪的太快,還有更讓人捉摸不透之事。
赤精子納悶道:“天庭不缺寶材,天兵天將不計其數(shù),為何不調(diào)派一支兵馬搭建封神臺?而是要柏鑒這么一點點去親手修建?”
廣成子道:“此間必有考量。”
太乙真人瞇眼笑著,輕飄飄地道一句:“為何貧道覺得,長庚就是在報復(fù)這柏鑒最開始不給他面子?”
“欸!”
黃龍真人正色道:“師弟莫要這般陰陽怪氣,長庚不是那樣的性子!
天庭權(quán)神,必是心胸寬廣,言談大氣!”
旁邊的玉鼎真人露出幾分溫和的笑意,一切盡在不言中。
廣成子揉了揉眉心,言道:“暫且不談此事。
天庭欲建封神臺,大劫迫在眉睫,截教對西方教動手已是勢在必行,你我當(dāng)早日做出決斷。
時不我待,將各位師弟師妹召來,今日就商定好一個章程。”
赤精子問:“師兄,是招老師親傳弟子,還是將弟子都招來?”
“商議此事者不必太多,不然容易生亂。”
廣成子如此一言,赤精子頓時明了,起身便走去閣樓之外,叮囑幾名童子外出送信。
闡教這邊已是未動先謀,他們判定截教即將對西方教出手的速度,比截教決定對西方教出手的速度,還要快了許多。
碧游宮的華池中;
舒舒服服泡澡的多寶道人,小聲稟告著姜尚之事,問詢師尊通天教主,是否要出手對付西方教。
通天教主笑道:“今日你來學(xué)一學(xué)長庚,好處壞處說個一二三、四五六,讓為師也瞧瞧你算計的能耐。”
多寶道人連連擺手,嘿嘿笑著:
“師尊你知道的,弟子也就尋尋寶,哪里懂什么計謀。”
“隨便說說,”通天教主閉上雙眼,“咱們師徒倆又不是外人,你那點油滑的勁,為師還不知嗎?”
多寶拍了拍微微隆起的肚皮,仔細(xì)想了想,緩聲道:
“那弟子就在此事多說幾句。”
“講。”
“此次弟子欲對西方教三弟子出手,為的其實就是與西方教能順理成章開戰(zhàn)。
當(dāng)時廣成子直接阻攔弟子,這是弟子著實沒想到的,本以為廣成子最起碼會念道門一家,但廣成子毫不在意,直接攔住弟子。
擺明了,是在對西方教擺態(tài)度。”
通天教主閉著雙眼,問道:“你的意思是,廣成子與西方教也有聯(lián)絡(luò)?”
“師尊,您還沒看明白嗎?”
多寶道人低聲道:“跟西方教有聯(lián)絡(luò)的,并非是一個燃燈、一個懼留孫,或是一個文殊,這些都是咱們已知曉的。
要跟西方教聯(lián)手,恐怕是闡教早就定下的策略,是二師伯的意思。
燃燈不過是闡教手中一步棋,臟活累活都是他來做。
師尊平日不管這些瑣事,最近數(shù)萬年闡教與咱們的沖突,最后的罵名大半都被燃燈道人背去了,這就是二師伯最可怕的地方。
大師伯不出手,二師伯的算計基本獨步洪荒,弟子也是對燃燈咬牙切齒很久,才突然想明白此間關(guān)鍵。
咱們都知道燃燈是西方安排的棋子,二師伯如何能不知?
這絕非是在裝傻,若是說,燃燈和西方教也被二師伯安排了,那一點都不驚奇。”
通天教主笑道:“莫要如此想你二師伯,他就是古板了些,為人也不算刻薄。
你呀,就是當(dāng)年被他罵了幾頓,心底還記上賬了。
開天辟地以來,為師被他罵的少了?”
“是,是,”多寶拜了個苦瓜臉,“弟子想多了……都是被長庚給教壞了。”
“哈哈哈哈!”
通天教主朗聲歡笑,又揮了揮手,道:“繼續(xù)說,為何此時要針對西方?”
“師尊,”多寶道人正色道,“此時已是咱們最后的機會了。”
“哦?這說法有點意思,繼續(xù)講。”
多寶斟酌一二,在水中跪坐了下來,低頭道:“弟子的話語可能會有冒犯,但這是弟子思考了萬年之久才推演到的。
這次大劫,長庚也已經(jīng)明里暗里給了咱們很多暗示。
為何長庚要在輪回塔中,締結(jié)道門不戰(zhàn)之約?
為何長庚一力打壓西方教?
這里面怕是都有說法。
弟子當(dāng)年被天道所控,丟失過部分記憶,有個重要之人在弟子靈臺中消失不見了,任憑弟子如何推算,都只能想起一句。
闡截必有一戰(zhàn),西方最大贏家。
這句話,恐怕就是長庚一直以來的鞭策。”
通天教主面露正色,緩緩點頭,喃喃道:“那個人對你說過這話?
為師當(dāng)年受過大師兄告誡,與那人保持距離,他被天道抹殺后,你的記憶也是為師親眼注視著,被老師抹掉的。
那時你經(jīng)常去與他打牌,這溫泉泡澡的樂子,還是你從他那帶來的。”
多寶道人問:“師尊,那人到底是誰?”
通天教主目中流露出幾分回憶和感慨。
“他啊,不過是個居無定所的孤魂,輩分奇高,與盤古神是密友。
我們?nèi)咽潜P古神元神所化,自降一輩,故還要稱他一聲叔伯,當(dāng)年老師尋到合道之法,本是還有些猶豫;
正是因這家伙突然發(fā)瘋要毀滅洪荒,才迫使老師下定決心與天道相合,合力才將他完全抹殺……
好了,不談這般禁忌了,談多了恐老師不喜。
接著說,剛才說到哪了?闡截必有一戰(zhàn),西方是最大贏家,為何你覺得此時已是咱們最后的機會?”
“此時,大劫將落未落,劫運已完全運轉(zhuǎn)了起來,殺傷的生靈之力,都能算是填充劫運所缺,這是其一。”
多寶道人緩聲道:
“闡教這時還無法直接對咱們開戰(zhàn),他們沒有一個合適的理由。
但師尊您之前說過,天道所顯,封神殺劫應(yīng)在南贍部洲的王朝更迭,一個新王朝建立,必是在舊王朝的廢墟之上。
弟子覺得,這已是明示,咱們和闡教都要去選新舊一方去支持。
咱們與闡教之間,就會如這兩個王朝一般,只能存一。”
通天教主笑道:“寶啊,你能看到這一步確實不錯。”
“只是弟子暗中查過,商國如今國力依然算是強盛,八百諸侯就有八百個方國,無一國能與商國對抗。”
多寶道人沉吟幾聲:“此事弟子覺得不能著急,以新代舊是天道規(guī)則,占住新國一方自是有不少好處。
這已是后事,最起碼要等一國崛起,咱們與闡教再行博弈此事。
現(xiàn)在動西方教時機最合適,甚至,這機會稍縱即逝。
這是其二。
其三,也是最關(guān)鍵的,就是長庚的態(tài)度,或者說大師伯的態(tài)度。
現(xiàn)在大劫沒有正式發(fā)動,咱們針對西方教雖有私心,但只要找個合適的理由,將斗法打起來,闡教決然無法阻止。
若二師伯動,則大師伯動。
師尊您只要能牽制住西方教兩位圣人,弟子們將西方教高手打空,稍后的封神博弈,就是咱們跟闡教的事了。”
多寶道人沉吟幾聲,看自家?guī)煾高€有些猶豫,又道:
“師尊,長庚總不可能把這些跟咱們明說。
弟子是能感覺出來,長庚就是這個意思……長庚雖然不能在大劫中偏袒咱們或是偏袒闡教,但他絕對會支持先覆滅西方教這般禍害!”
“可西方注定會大興。”
通天教主嘆了口氣,“而且西方教與咱們并沒有直接沖突,這般做未免有失道義。”
“師尊!”
多寶道人急道:“現(xiàn)在都是啥時候了,還跟他們講道義呢?”
“若無道義二字,截教存與不存又如何?”
通天教主示意多寶不必多說,“為師再想想,你且退下,半日內(nèi)自會做出決斷。”
“哎,是。”
多寶道人答應(yīng)一聲,轉(zhuǎn)身要走出此地華池,卻禁不住回身嘀咕:
“師尊,西方教和闡教的門人弟子加起來,也不是咱們截教弟子的對手。
但三位圣人加起來,再有那些門人弟子,其實力尚在咱們截教之上。
闡教與西方教已是注定聯(lián)手,若是不能趁早剪掉其羽翼,咱們后面怕是真的要遭險……”
“去吧。”
通天教主擺擺手,多寶低頭答應(yīng)一聲,套上道袍,在輕嘆聲中漸漸走遠(yuǎn)。
多寶走后,通天教主手指劃開乾坤,取出一只小鈴鐺,放在了池邊,卻又一言不發(fā),只是閉目凝神、不斷思索。
大徒弟說的很在理。
可這些事,他這個做圣人的,自然早就看在眼里。
不入圣人境,不知天道的可怕。
截教沒有鎮(zhèn)壓自身氣運的重寶,就如一座沒有城墻的大城,任憑大城再繁華,自身依然十分脆弱。
多寶想在這個時機,借人教壓闡教,逼迫闡教表態(tài),或是讓闡教無法輕舉妄動,而后打掉西方教元氣,為大劫后續(xù)計。
可如此一來,西方教圣人又可在今后直接下場,若自己被接引拖住,準(zhǔn)提對教內(nèi)弟子舉起屠刀,二師兄勸住大師兄……
事情一發(fā)而不可收拾。
誅仙劍陣非四圣不可破,那也要自己先出手,將對方納入劍陣之內(nèi),或是其他圣人主動走進(jìn)來。
準(zhǔn)提除外。
歸根結(jié)底……
通天教主看向了混沌鐘,露出了溫和的笑意。
叮鈴~
化作鈴鐺大小的混沌鐘顫了幾下,似是瑟瑟發(fā)抖,有些惶恐難安。
……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是什么?
在這幾日之前,李長壽自是會說,是自己一個藍(lán)星五好青年,突然就降臨到了洪荒這種力量絲毫不被限制的殘酷世界。
但現(xiàn)在,最痛苦的事改弦更張,成了……
明明自己本體就在云霄的閨房!
明明靈娥就在隔壁房間與云霄聊琴棋書畫、詩詞歌賦!
他的心神卻必須挪去其他地方,跟自己上司【游山玩水聊哲學(xué)、天南海北瞎逛蕩】。
罷了,就當(dāng)這是提前給玉帝陛下‘上課’。
自己接下來要全身心投入到大劫的安排布置上,與玉帝這般交流的機會也是不多了。
順便還有一件大事,便是李長壽之前對柏鑒說的那般,他們要做一個詳細(xì)的【大劫規(guī)則】出來,約束入劫的高手,讓南洲避免生靈涂炭之局。
君臣二人研究了幾日,李長壽零零總總寫了也就幾百條規(guī)則,稍后會由玉帝陛下前往紫霄宮,將這些規(guī)則呈給道祖老爺。
天道可以漠視凡人性命,但天庭不可以。
仁義、規(guī)范、嚴(yán)謹(jǐn)、穩(wěn),將會是今后天庭行事的四大基本要求。
敲定了這件大事,玉帝化身總算有了離意。
這讓李長壽頗為振奮。
但荃峒很快就一盆隔夜的寒冬洗腳水潑了下來,讓李長壽頗感‘絕望’。
“長庚你說,闡截之爭最后誰會贏?”
又開新話題了!
李長壽思索一陣,笑道:“陛下也是難倒我了,我當(dāng)真不知輸贏如何,就算那曾經(jīng)看到了一些情形,但許多都已被我親手改變。”
“你與天道的較勁,吾其實都看在眼里。”
荃峒呵呵一笑,與李長壽繼續(xù)在怪石嶙峋的海邊山崖上漫步。
這位玉帝眺望著海面,緩聲道:
“天道序列中,如今吾派在首位,尚在六圣之前,老師也給了我不少特權(quán),讓我能隨時躍過大劫,注視天道變化。
但就算是這般,有時候吾也看不透長庚你到底想做什么。
長庚,你的心愿,當(dāng)真是道門長盛不衰?
若是這般,吾可助你一臂之力。”
李長壽喉結(jié)輕輕晃了下,目中光芒晃動,卻笑道:“陛下,這是老師的心愿,小神的心愿其實就是兩個字。
安穩(wěn)。”
荃峒問:“封神大劫后的天地,會讓你感覺不安穩(wěn)?”
“嗯,”李長壽道,“陛下您其實不能理解……天道并不信任我,我是某個禁忌的同鄉(xiāng)。
此時能全身而退,其實已心滿意足。”
“你……”
荃峒搖頭苦笑,“吾這長庚愛卿,實在是太穩(wěn)了些。”
李長壽笑而不語,淡定地揭開話題。
“陛下,龍吉似乎也在這大劫之中。”
“嗯,”荃峒微微點頭,面色有些凝重,低聲道,“此事吾早已知曉,但也無法干涉什么,不然如何服眾?
不過她有你這個老師護(hù)著,吾也沒了擔(dān)心。”
李長壽:……
這,是該說玉帝陛下心大,還是該說玉帝陛下對自己太信任了。
大概這就是做天帝必須做出的犧牲吧,能救天下蒼生,卻不能去救親生骨肉,反倒要假借他人之手。
李長壽剛想做個穩(wěn)妥點的擔(dān)保,心底卻突然泛起少許潮涌。
他突然聽到了一些有點意外的對話聲!
連忙道一聲:“陛下,小神本體處似有異樣。”
荃峒面露關(guān)切之意,讓李長壽自行處置,不必拘禮,李長壽拱拱手,心神已挪去本體處。
剛一落位,他立刻走到窗邊,看向了涼亭處。
恰好看到云霄仙子駕云趕過去,截教八大弟子齊聚!
剛剛自己本體憑風(fēng)語咒聽到的多寶師兄那句——【師尊半日之內(nèi)就會下決斷,咱們且做好準(zhǔn)備,若師尊答應(yīng)覆滅靈山,咱們該怎么去滅!】
截教何時變得這般敏銳了?
莫非通天師叔又推算到了什么?
涼亭中,八大弟子各抒己見,金靈圣母是一路平推派,云霄仙子是溫婉不殺太多派,趙公明是‘咱們不如找長庚聊聊’派……不一而論。
李長壽迅速斷定!
這有可能是封神局勢走向‘船新版本’的最佳契機!
自己是否要動點心思,在自保的前提下順勢搞一點事?
正此時!
一抹劍光劈開三仙島上的云霧,一把玉質(zhì)的小劍落在涼亭之中,其上刻著一只有些刺目的、暗紅色的殺字。
八大弟子精神一震,多寶道人面色一喜,立刻站起身來,將小劍捧在掌心,扭頭呼喝!
“金靈、無當(dāng)!
以論道大會的名義,將所有金仙境三品之上的門人弟子集結(jié)于金鰲島!
龜靈、瓊霄,速去金鰲島做布置!
公明,你與云霄受累,將咱們要對西方教動手之事,去說給長庚聽,問問長庚是什么意見,最好讓長庚給點意見。
碧霄!”
“在!”碧霄頓時挺胸抬頭,少女身形在這一刻,竟顯得如此窈窕。
終于,終于有事能想到……她!
“你還是在三仙島修行,”多寶道人露出溫和的笑容,“這次,就不用你出手了,專心打磨大道才是。”
碧霄小臉頓時垮了下來,幾位師兄師姐、兄長姐姐,齊齊投來了寵愛的目光。
自古小幺最得寵,尤其可愛又軟萌。
云霄房中,李長壽注視著這般情形,不由陷入沉思。
心底,一個個代表了各種選項、各類可能性的方框亮起。
截教既然有這般魄力,那他自是不能拖了后腿。
西方。
大劫之前,該算總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