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在天庭當值,真的太難了。”
月老殿內(nèi),身著大紅喜袍的清瘦老者坐在自己的圈椅上,喝著童子送來的茶水,擦了擦額頭的熱汗。
這不,剛應(yīng)付走了一位天將,非要讓咱幫他跟瑤池的一位仙子牽個線。
這線能隨便牽嗎?
就算他是月老,那也是不能亂改別人命數(shù)滴。
雖然,確實是有很多暗箱操作的路子,但也要看被牽的那人是誰啊!
月老也是花了好大力氣,才將那位天將糊弄了過去,累的滿頭大汗。
要拒絕,又不能讓對方不悅,還不能得罪被看上的那一方……
月老這差事,當真是太難了些。
大部分姻緣都是自成的,小部分姻緣是天賜的。
作為月老,確實是有一部分更改之權(quán),但那把金剪刀與那些紅繩都是天道功德寶物,當真不可隨意妄動!
哪怕只是一對凡人的姻緣,若處置不好,不單單會損自己辛苦積累的功德,還會被那位認真負責有干勁的玉帝陛下降下責罰……
何為自成的姻緣?
在后殿有一處近乎無盡的玄妙乾坤,其內(nèi)有數(shù)不清的小泥塑,天地生靈但凡需婚配的,在天、地、人三婚定數(shù)中的,都在此地有對應(yīng)的小泥人。
婚,乃禮之定,綱之基。
泥人對應(yīng)的生靈,大多都是人族,以及少部分有規(guī)矩的妖族、巫族;
他們在凡間產(chǎn)生互動,這里的泥人就會互相靠近,然后各自誕生姻緣紅繩,紅線互相纏繞,這就是成了一段姻緣。
日久生情,就是彼此的紅繩慢慢晃動,慢慢糾纏;
一見鐘情,就是輕輕碰一碰便纏上了紅繩。
偶爾有泥人漂錯了方向,紅繩纏在了別人的姻緣紅繩上,那自然就是婚內(nèi)插足……
何為天賜姻緣?
當生靈降生,此地感應(yīng)生出泥人,就與自己命中伴侶纏繞上了姻緣紅繩,這就是天賜的姻緣。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泥人天性‘灑脫’,會掙開自己的姻緣紅繩,拖著半截繩子到處亂飛。
偶爾遇到同樣情況的泥人,紅繩一搭、干柴烈火,紅繩一斷、露水情緣。
剛剛那個天將的要求,對月老來說,其實也不難做到。
只需將這天將的紅繩,直接系到那位仙子身上,這就算是成了一段姻緣,一般來說也不會有什么業(yè)力反噬。
但月老不得不考慮瑤池女仙的背景。
幾百年前,王母娘娘已經(jīng)派人訓斥過咱,現(xiàn)如今,可是千萬不敢對瑤池女仙,做這般違規(guī)之事……
月老其實原本僅僅只是一名天仙修士,但他是最早一批投奔新天庭的仙神,跟腳清正,做事認真,萬年前得玉帝賜下月老之位。
任職過萬年,月老體會到了這個仙職的諸多好處,為此他也是兢兢業(yè)業(yè)、不敢有半點懈怠。
可問題是,現(xiàn)如今,越來越多的天庭仙神,得知了紅線之秘,也知道他身為月老能改紅線;
他這小小的姻緣殿,隔三差五就有人鬼鬼祟祟地摸進來……
有些是同殿為官,確實是抹不開情面;
而有些想著靠送禮來得姻緣,月老一概都是不收……什么禮,比天庭任職得到的功德獎勵更重?
但還有一種情況,就是月老不能,也不敢拒絕的,就是那些實力太強、背景太硬的老道,自己這個神職在這種大佬面前,只是個小神仙的,比如……
“師父!”
殿外,有兩個扎著羊角辮、打扮十分喜慶的童子,匆匆忙忙沖了進來,口中喊道:
“大法師來了!快到殿前了!”
月老精神一震,連忙起身,朝著殿前快步迎去。
這位大法師可是了不得的人物,人教教主太清圣人僅有的親傳弟子,自身道行深不可測,背后就是太清老子!
因為老子是三清老爺中的師兄,所以這位大法師雖入昆侖山的那個小院子稍晚,卻被闡教首徒、玉虛宮中擊金鐘的廣成子,與截教大弟子多寶道人,齊尊一聲師兄。
真·道門大師兄。
大法師并沒有明確的道號,因為太清圣人并未賜下,免得他沾大因果;
因在太清圣人主掌的【玄都】之中被稱作大法師,久而久之,這位高手也就接納了這般名號
玄都大法師!
而自此,玄都二字,可代指這位人教首徒,也有一個‘地名’之意。
月老心里亮堂的很,這位人教首徒,可跟太清圣人的那幾個記名弟子,完全不是一個分量!
因天庭剛起,實力微弱,玄都大法師這段日子,也在兜率宮中暫居……
畢竟,要是天庭來一些大羅、金仙這種宵小作亂,也不好讓圣人親自出手,由玄都出手滅掉就是了。
前前后后,這位大法師也來過月老門前幾趟,所辦的事,月老當然明白。
月老疾步出了殿門,抬頭就見不遠處云上飄來的青年道者。
瞧此人,一身玄色道袍,面容不清不奇卻是十分中正;
他長身鶴立,道袍輕舞,渾身上下并無半點環(huán)佩玉飾,卻是給人一種如璞玉一般的歸真之感,這是道行極為高深才能有的氣質(zhì)。
玄都大法師據(jù)說是天地間第一批人族,無父無母,由女媧娘娘捏土而成,身有少許造人之功德,也有人教之氣運。
還未到殿前,這位大法師對著月老拱手行禮,笑道:“月老近來可安好?”
“安好,安好。”
月老連連點頭,若是旁人不知,還以為這位天庭正神本就是佝僂身形。
“大法師您里面請……還是按上次那般?”
“有勞月老了,”玄都大法師笑容頗為溫和,徑直踏入了月老殿,跟著月老去了后殿。
入了后殿門庭,前方便是一片玄妙的星空。
月老在旁拿著一株盆景輕輕搖晃,星空中飛來一片星光,在兩人面前懸停。
這盆景,其實是后天功德靈寶相思樹。
星光消退,分做了五堆的泥人,每一堆大小不一,其上各有幾個星光凝成的字樣,分門別類。
比如最左邊那堆,上面寫著三個大字,度仙門。
其他幾堆,寫著‘逍遙仙宗’、‘自在門’……其實就是人教的幾家道承。
玄都輕輕一嘆,笑道:“這一千年成了多少?”
月老在旁低頭道:“按您叮囑的,若是發(fā)現(xiàn)姻緣就促成一把;
這一千年,這些仙宗內(nèi)總共成了三百六十二對佳偶。”
玄都大法師輕輕頷首,溫聲道:“嗯,不錯,有多少新人降生?”
“這個……您要去地府那邊查名冊,咱們這邊只管姻緣。”
玄都啞然失笑,他一笑的時候喜歡瞇起眼來,笑容也頗為溫暖。
“倒是忘了此事,月老勿怪。
唉,老師當真給了我一個難題,想讓人教適度的興旺起來,又不讓我收弟子……”
玄都背著手感慨一聲,目光掃過,“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月老可否將最近將成的姻緣牽出來,我看有多少。”
“是,大法師您稍等。”
月老手中盆景又晃了晃,很快就有數(shù)十個泥人向前飛了一陣,泥人之間的距離,按各自關(guān)系遠近、成姻緣可能性高低,各有不同。
每一只泥人身上都有一條或者兩條紅繩,多的會有三四條,但也不會太多。
有的人情長,紅繩便長一些;
有的人情短,紅繩也就短一些。
很快,玄都大法師目光被四個靠在一起的泥人吸引,走前兩步,看著這四個在度仙門三個字之下的泥人。
月老在旁笑道:“這是三星拱月之勢,好福氣。”
玄都大法師輕輕點頭,緊盯著看了一陣。
那三個長裙云鬢狀的泥人,圍著一個長發(fā)長袍狀的泥人身旁,三只泥人的紅繩都已經(jīng)朝內(nèi)伸了出去,但最中央那個泥人……
嗯……
玄都大法師皺眉道了句:“他的怎么,這么短?”
“這個?”
月老向前湊了半個身位,盯著那個男泥人看了一陣,忙道:
“短是短了點,但還是有的。
大法師您看,他手腕腳腕上,都有一點紅絲,只是紅繩剛有了個線頭……
有些人是這樣的,這必然是這位人教賢才一心修道,不想過問俗事。”
“當真浪費,”玄都看著這泥人周圍飄著的三道紅繩,笑道,“月老可否幫他把紅繩拉長點,讓他跟其他三條紅繩接上?”
“這個,自然可以,但大法師,咱們只能幫忙,不太好強改……”
“順其自然的同時,適當?shù)脑黾右稽c助力嘛。”
“哎,小神這就做。”
當下,月老抬起那盆栽相思樹,對著泥人輕輕一點。
與此同時,東勝神州度仙門,小瓊峰的丹房中。
剛洗了個澡,正在為新丹爐發(fā)愁的李長壽,心底突然泛起了少許少兒不宜的畫面。
“嗯?”
李長壽輕笑了聲,將心底畫面瞬間驅(qū)逐。
月老殿后殿,相思樹慢慢點上去,那泥人憑空……
退了一步。
“誒?”
月老眉頭一皺,換了個方向,托著那小盆景相思樹繼續(xù)一戳。
小瓊峰丹房中,李長壽心底又冒出了一幅幅畫面,還都是前后世結(jié)合,比如穿著水手服的小師叔,穿著學生裝的小師妹,還有……
呃,自己怎么會幻想有毒穿著一身機甲的畫面?
“道心可固,幻不可摧!”
心底畫面瞬間破滅,李長壽搖搖頭,繼續(xù)思索新丹爐之事。
月老殿中,相思樹襲來,那泥人朝著左邊輕輕一扭。
“嗨!我就!”
月老眼一瞪,抓著相思樹再次換個方向,點向泥人,泥人這次……打了個后空翻,靈活躲了過去。
“哈哈哈!”
旁邊玄都大法師忍不住笑出聲來。
月老面色頓時有些難看,他竟然在大法師面前出了丑,還是一件再小不過的小事!
“大!”
月老摸了摸相思樹,這只相思樹瞬間膨脹,一根根枝葉朝著泥人強攻而去。
地上的李長壽眉頭一皺,心底竟然浮現(xiàn)出一只漂漂亮亮的丹爐,丹爐打開,幾道倩影飛了過來……
李長壽直接盤腿坐下,干脆開始誦讀靜心凝氣咒;
開玩笑,上輩子他什么都沒見過?
可能,自己成仙后心境不穩(wěn),以至于總是想這些有的沒的。
一時歡愉又有何用?
起碼先長生,再考慮這些事!那才是長長久久的沒羞沒臊!
不對,長生不一定能自保……還是不能惹姻緣這種可有可無的因果。
李長壽低喝一聲:“靜!”
月老殿中的泥人瞬間做出一系列感應(yīng)。
后退……
閃躲……
翻跳……
左右橫跳……
托馬斯回旋……
任那相思樹的漫天枝丫抽打而來,自是片葉不沾身。
月老急得滿頭大汗,差點被氣到氣息逆涌;
一旁大法師笑道:“我來助月老一臂之力。”
當下,他左手泛起星光,掌心夾帶陰陽,遠遠地對著泥人抓去。
月老眼一瞪,剛要大喊‘不可’,卻是遲了半瞬,大法師已經(jīng)捏住了泥人的左臂。
但……
咔!
泥人左臂瞬間被斷,身軀靈活的跳了出去,停穩(wěn)后還擺了個‘你過來啊’的造型。
整個畫面一陣死寂。
“大法師……不可、不可強為啊……”
“咳,這玩意,能補上嗎?”
“能是能,但十分費時,還好他左臂上本就沒紅繩,這樣也好修補一些……”
“那就有勞月老了。
那個,月老你忙,我過段時間再過來,給你帶些老君煉制的丹藥……
這小子重點關(guān)注,勞煩勞煩!”
言罷,玄都大法師匆匆做了個道揖,轉(zhuǎn)身而去,兩步就消失不見,徒留月老一人在那一陣凌亂。
片刻前,度仙門丹房。
李長壽緊緊皺眉,心底可謂是亂象叢生。
他無奈的搖搖頭,伸手探入懷中,在地字六號寶囊中,拿出了讓自己靜心平氣的底牌之一。
一張畫軸,打開看了眼,里面卻是畫著一排畫工精致、粉妝濃抹、身著霓裳的……老嫗……
李長壽仔細看著,口中喃喃道:“真正的感情,不只是貪慕她年輕時的容顏,也要接納她老去后的嘮叨。”
瞬間,心底的那些畫面逐一破碎,一陣心安。
“不過,修仙哪來的老?”
他自得的一笑,將這珍貴的《百美老后圖》收了起來,心思頓時安寧了許多。
男人,就該對自己狠一點。
話說,自己偶然間會想到師妹和小師叔也就罷了,為什么會想到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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