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八月份燥熱的季節。
站在這,我卻覺出一陣冷意。
靳少忱站起身,純手工的西褲纖塵不染,拉出筆直的腿部線條,厚實強壯的肌肉把襯衫胸口的位置撐得有點緊繃,被太陽光反射過來的閃著刺目光芒的黑金紐扣襯得他整個人威嚴肅穆,偉岸挺拔,目光銳利宛如一頭捕食的獅子,,悠悠朝我們走過來的氣場如大軍壓境,迫人逼仄,我不自覺后退一步。
靳少忱停了下來,有些好笑地勾唇,離得近可以看到他眼底沒有丁點笑意,只洶涌如暗潮,“你看起來很怕我?”
顧隊抱著橘子擋在我面前,語氣很官方,“孩子已經找到了,既然是誤會,我代她道個歉。”
我被顧隊擋著,看不到靳少忱的表情,只能聽到他低沉冷冽的聲音響徹在頭頂,“這是我和她的事,輪不到你插嘴。”
“她是我老婆,她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顧隊毫不示弱,他說話間空出手攬住我的肩膀,窩在他懷里的橘子不安地眨眼,卻是沒有睜開。
我抬頭就看到靳少忱駭人的眸子死死瞪著顧肖攬著我的那只胳膊。
整個一樓的氣氛突然變得劍拔弩張。
開始還輕手輕腳地忙自己事的同事,現在全部停了手上的動作,生怕打擾了大廳這份尷尬難熬的僵滯場面。
直到頭兒從里面走出來,板著臉問,“談妥了?”
下一秒,靳少忱直接伸手打掉顧隊攬在我肩上的那只胳膊,動作迅猛地把我從顧隊身邊拽出來,這樣的悍力,只會越掙扎被他鉗制得越緊,況且單位這么多人,我不信他敢對我做什么,我放棄掙扎,只看著他目標明確地拉著我往審訊室里走,經過頭兒身邊時,冷冷丟下一句,“正準備談。”
身后顧隊擔心我,似乎想追上來,卻被頭兒攔下了。
隱隱聽到頭兒說什么,卻是聽不清楚,只知道顧隊停住了腳。
在單位這么久,我還是第一次被人甩到審訊室的門上進行審問。
對。
是審問。
靳少忱關了門后,把我甩在門上,單手撐在門上,上半身俯低壓在我臉旁,姿勢曖昧,可眼神清明銳利,語氣更是冰冷無溫,臉上的神色有些駭人的陰鶩,“所以,我在你眼里一直是這樣的?”
被他駭人的臉色嚇到,我大腦完全不能反應他說的意思,只茫然地看著他,“什么?”
他撤開身,睨著我突然嗤笑一聲,眼底透著幾分漫不經心地玩味,“還是,你故意想和我接近,故意想激怒我,故意...想讓我找你?”
“你放屁!”我吼完就轉身去開門,說多錯多,我怕我一不小心就暴露出橘子的信息,只想逃離這個地方,門剛開了條縫,身后的男人欺身壓了過來,直直壓著我關了門,這才抵著我,呼吸噴在我的脖頸,讓人熟悉到顫栗的感受,“那你怎么解釋那通電話?”
八月份的天氣,穿得本就清涼,胳膊已經不可避免的碰觸到他滾燙的溫度,整個后背都在他結實堅硬的肌理下隨著呼吸陣陣契合著,空氣好似在升溫,我覺得鼻下的氧氣稀薄到缺氧。
我面對著門板,聲音還算冷靜自持,“我誤會你了,我道歉。”
“你還記得我的手機號碼。”他惡劣地朝我脖子里吹氣,看到我渾身都在輕輕顫抖,他更是惡劣地扳正我的身體,似乎想看我臉上的表情。
我是記得他的手機號碼。
可是他到底想讓我說什么,我不明白。
我只知道,我一抬頭就能看到他生氣也好看到爆的臉,他上揚的下巴,他墨藍色發湛的眸子。
對視的幾秒鐘,有那么一瞬,我覺得時間好像回到了四年前,我們還沒分開,橘子還沒出生,他還喜歡我,我...很愛他。
靳少忱不耐地擰眉,“說話!”
我垂下眼睛,“我對你無話可說。”
“楊桃!”他掐著我的下巴,迫使我抬高了臉去看他燃著怒火的眉眼,“為什么又回來招惹我?!”
“我沒有——”我恨不能舉起雙手告訴他,我從沒有過這種想法。
卻不知道又是哪一句觸到他的底線,他駭人的眸子浸了火球一樣變得血紅,掐著我的那只大掌滑了下去,轉到我的后腦勺。
我預感不妙,果然頭頂落下一片陰影,我猛地一偏頭,脖頸處印下濕熱的唇,男人熾熱的呼吸盡數灑了下來。
心跳異常。
特別是審訊室的另一邊有可能坐著頭兒和顧隊在看,我手心都在發顫,還沒來得及推開他,脖子上傳來一陣劇痛。
我吃痛地喊了出來,才恍惚聽到靳少忱似乎低聲說了句,“原來你也會痛啊。”
他總算放開我。
我摸了摸脖子,一片黏膩,不是口水,是血。
大概,這就是他真正想要的道歉方式。
我胡亂用手擦掉脖子上的血,卻又被他抓了手,“別動。”
他的掌心很燙,覆下來的動作很溫柔。
可我知道他是個神經病。
上一秒咬了我,下一秒給我擦血。
不。
我猜錯了。
不是擦血。
他俯低了脊背,在親吻我的傷口,舌尖碰觸到傷口那一瞬,隱約有什么細細麻麻的電流從傷口沿著四肢百骸擴散。
讓人幾乎溺斃的溫柔。
我的腿一軟,手還被他扣在手里,他干脆把我整個人扣進懷里,我微微抬眼,只看到,他低下頭的側臉冷漠堅硬,眼神卻平白多了幾分柔和。
這樣的氛圍下,突然傳來敲門聲。
我以為是顧肖,條件反射就去推靳少忱。
靳少忱卻紋絲不動壓在我身上,也壓著門,門外的人似乎試探著開了門,發現推不動之后就停在門邊。
“二哥,是我。”是司楠。
“說。”靳少忱面色不變,甚至還能低下頭看著我的傷口,伸出食指輕輕撫了撫。
司楠的聲音有些焦急,“孩子好像病了。”
靳少忱的手指頓了頓,“哦。”
我感覺渾身的燥熱都在剛剛司楠出現的那一剎消失殆盡。
孩子。
他們已經有了孩子。
對,他們也結婚了,怎么會沒有孩子呢。
我傻笑了兩聲,感覺眼淚都快掉出來了,這種情緒不能控制,眼淚快得我根本不能反應,就已經順著臉頰滑了下來。
“靳少忱,我給你道歉,你放過我好嗎?”
靳少忱目光復雜地看著我的眼淚,最后撤開身,他垂下眸子的那一剎,讓人無法忽視他眼底的一抹受傷。
外面的司楠像是在哄孩子,一聲一聲似催化劑,催著我說出決絕的話來。
“以前是我不懂事,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就忘了那些不快,以后,好好的,和...嗯,你們好好的,祝,祝你們幸福。”我擦掉眼淚,聲音也恢復平靜,甚至還能擠出笑等著靳少忱點頭。
靳少忱卻好半天沒有反應,他嘴邊噙著嘲弄的笑。
“幸福?”他冷笑著,又問,“你呢,幸福嗎?”
我想到橘子,心里不由柔軟了一片,思緒愈發平靜,連表情也自然了許多,笑容充滿了真誠,“嗯,我們很幸福。”
靳少忱不再說話。
我看了他一眼,他正盯著我,那目光我這輩子都無法忘記。
我站在那還沒消化完他那帶著殺意的眸光,就看他打開門,眼睛看著門口的司楠,話卻是對我說的,聲音恢復了慣常的冷冽,“我突然,有些后悔了。”
我捂著脖子,渾身泛涼。
他,是后悔沒殺了我罷。
所以說,得不到寧愿毀掉。
我后怕地從審訊室里跟著走了出去,前面司楠抱著個孩子,靳少忱透過襁褓看了眼孩子,眉目突然變得柔和,連嘴角都微微勾了起來。
我突然心口發疼,不想再看。
顧隊走過來,抱著橘子問我,“以后不會再見了?”
我點點頭。
這輩子,都不會再見了。
我會守在小溫鄉里,哪兒都不出去。
“頭兒找你,說是有話跟你說。”顧隊不知道從哪兒搞了個帽子,戴在橘子頭上,遮住了半張臉,正在逗橘子睜眼。
橘子顫巍巍地問,“媽媽,可以睜眼嗎?”
我心疼地抱住她,又親了親她的眼睛,“對不起,對不起,寶貝,可以睜開了。”
顧隊帶橘子去了車上,我去了頭兒的辦公室。
時隔四年,這個辦公室的擺設一如從前。
頭兒倒了茶,問我,“你會不會怪我?”
我知道他的意思,搖搖頭。
他輕輕嘆了聲,語氣有幾分尷尬,“桃子啊,今天叫你來,我是想告訴你一件事。”
“什么?”
“這個事,和你媽有關。”
我心下一跳,又聽頭兒說,“別急,不是你想的那樣。”
頭兒站起來,組織了幾次語言,才轉頭看向窗外說,“十四年前,你媽去世那年,有人給了我一筆錢,讓我好好照顧你。”
我扯了扯嘴皮,面皮僵硬,腦子里開水煮餛飩一樣混沌不堪,“什么?”
“墓地的錢也是那個人給的。”頭兒轉頭看著我。
似乎有什么東西在腦子里白光一閃,快得我什么都抓不住。
“我也是在前些天才知道。”只聽到頭兒的聲音,穩穩傳進耳朵里,“那個人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