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
話說後來的後來我一個很要好的鄰居小妹高考時,我不知道是該在她面前表現得如往常一般,還是該小心翼翼,走過她房間都要躡手躡腳?
我想起我的父母,他們那年是不是也如此焦灼不堪?也許他們會糾結該以怎樣一種心態對待我,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份焦躁都不會在我面前表現出來。
面對我,他們永遠只會是嚴苛的,有信心的,彷彿我天下無敵。
總之,高考,四方雲動!
Wωω⊕ттκan⊕℃o
高考前我們放了一天假!老師說:你們要來也可以,反正我們不來的。
我窩在家裡面思考人生。
到最後我開始忍不住YY,自己高考考得特別好啊,什麼省狀元啊!上電視啊!破紀錄啊之類的……被各大學校爭相錄取什麼的!老師以前也舉過例子,說如果考了省前幾的,一般都會有大學致電詢問你的意向,甚至特意拋出橄欖枝,邀請你去他們學校念大學!
都是名校啊名校!
然而我沒有想到自己會這麼悲催,人算不過天算,計劃趕不上變化。我大半夜興奮地睡不著,然後忽然右邊肚子痛到我飛起。我冷汗涔涔,以爲自己咬一咬牙就可以熬過去,結果爬起來的時候直接摔在廁所裡,抱著馬桶嘔吐不止。
老媽聞聲趕來,被我嚇得臉色慘白。
我理所當然地缺了高考,連夜送到醫院去。
值班醫生幫我確診爲急性闌尾炎。
嚴漱知道並且飛速趕來的時候我已經做過手術了,整個人癱在病牀上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我自己腦補的。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生無可戀,反正就是腦子一片空白,什麼都不去想,不是不想去想,而是好像真的沒有力氣去想。光是擡頭望著慘白慘白的天花板就耗盡了我所有的心力。
嚴漱那天應該剛考完1B選修模塊,那是浙江學子考一本的時候要考的東西。六月的中午,天氣悶熱,嚴漱額前偏分的劉海被汗水濡溼緊緊貼著,我鼻尖似乎嗅到一股汗水味道的燥熱的空氣。
我望著窗外。
高溫炙烤著空氣,出現蜃樓一般的扭曲的幻影。
嚴漱在乾淨的窗玻璃上與我目光碰到一塊兒。我就這樣透過窗玻璃望著嚴漱。他看了我一會兒,忽然抿了抿脣,輕聲跑了出去。
再回來的時候嚴漱換了件T恤,頭髮似乎洗過了,劉海和頭髮都溼漉漉的,劉海被他撩起露出乾淨的額頭。整個人凌厲的氣質似乎更強了一分。
“你的衣服的吊牌沒有剪掉。”我說。
嚴漱輕輕走過來,低頭俯視我。
“你幹嘛比我還悲痛,沒事的嘛,不過再來一年而已。”是啊不過再高復一年而已。
“我本來就書呆子一樣的嘛,在哪裡念不是念,這次多唸了一年,說不定到時候成績比你還好吶!”
哎,真奇怪呢!我明明怕大家沉默太尷尬所以一直嘰嘰喳喳地說,爲毛我感覺氣氛更糟糕了呢。
我不死心地還想說什麼,嚴漱忽然伸出手,一隻手捂住我的嘴,一隻手蓋住我的雙眼。
溫溫涼涼的感覺一直蔓延到心口。
彷彿晝夜旋轉,溫涼如同窗邊流瀉的月光。我什麼都看不見,我閉上眼,聽見嚴漱的聲音在好像很近的地方響起。
“爲什麼不告訴我?”他說。
我在他手心裡甕聲甕氣地說:“我讓我媽媽讓你媽媽瞞著你的。”我說著繞口令純心繞死嚴漱:“又不是什麼大事。”
嚴漱輕聲笑起來:“爲什麼不告訴我你生病了,怕我追過來和你一樣翹掉高考嗎?”
“是啊。”我感覺到自己短短的睫毛刷過他的手心。
嚴漱似乎僵硬了一下。
“我真的怕你會翹掉高考。”我覺得眼睛又熱又酸,心裡卻漲得滿滿的:“我知道嚴漱你一定會翹掉的。”
我長長地深呼吸。
那種感覺啊,怎麼都壓抑不住了吧。
嚴漱聲音有些低啞:“怎麼哭了?”
他隔著手問我:“痛嗎?”
“痛。”
我先是怔住,隨後再也忍不住地哭起來。
痛啊。
鋪天蓋地的痛。就算打了麻藥還是痛。
腸子被揪出去沖洗時的痛。
不能參加高考時的痛。
忽然想起高考前那一天大家意氣風發各抒己志。
然後我媽媽進來了,她面色蒼白,一六五的身高只有八十幾斤卻還要爲我勞心勞力,我看見她眼底掩不住的青黑,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媽媽問我:“閃閃啊,痛嗎?”
我說:“不痛。”
我不知道是自己越哭越傷心還是越傷心越哭,黑暗的一片和嚴漱的安心的味道讓我忽然放肆起來。反正沒有人看見的是吧?我只要不哭出聲音來就是了。我覺得我自己的樣子一定醜爆了,因爲不能哭出聲音來所以我不能吸鼻子,鼻涕和口水一定糊得滿臉都是吧。
嚴漱似乎要抽開手去,被我很不要臉地揪回來:“那麼小氣幹嘛啦!”
換位思考平心而論,如果我是嚴漱,估計心裡蛋疼極了。而且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嚴漱這個除了皮相和成績以外沒有一點精英氣質的逗比卻有精英人士的病,比如潔癖。
當不遠處傳來別人的驚呼聲然後我終於主動把嚴漱的手甩開以後,我看見嚴漱居然在笑。氣瘋了嘛?雖然我住院了但是我真的不希望嚴漱住到什麼六院去啊(六院是有名的精神病醫院,全稱不詳,只知道大家一提六院就想到精神病)。
大哭一場果然神清氣爽啊!
我抽了張餐巾紙擦臉,嚴漱跑外面去洗手。他朝剛進門的同病房的病友點頭微笑。病友姓林,她一路目送著嚴漱出門,然後回頭仔細盯著我。我被她看得寒毛直豎,卻看見她又朝著嚴漱離開的方向□□地笑起來。
……一定是又被嚴漱的美□□惑了吧我這麼想。
嚴漱來的時候是大中午,估計是剛考完IB就知道消息然後匆匆趕過來的。傍晚的時候嚴漱麻麻來了。嚴阿姨手裡拎著雞湯,結果嚴漱這個小逗比不知道從哪裡橫空出現,把湯從他媽手裡奪走。
我瞪他。
嚴漱面癱地望著我:“闌尾炎不能吃雞湯。”
然後跟他媽招呼也不打一聲的繼續到角落裡去長蘑菇了。
他怎麼了……
我往旁邊挪了挪讓嚴漱媽媽坐到牀沿:“阿姨不要理他,他就是這麼的漢子。”
嚴漱媽媽不知道雍正硃批的那個笑話典故,卻也是嘴角抿著笑了出來,阿姨望了眼嚴漱,又看看我,我覺得什麼傷春悲秋的心情都飛走了,一種被盯上的危機感油然而生。
“阿姨……”我的聲音有點顫。
阿姨和我媽相視而笑後,說:“沒什麼沒什麼,嚴漱這小子埋怨我呢!”
我媽拍拍嚴阿姨的肩,很是豪情萬丈:“沒事沒事,我家閃閃會幫你報仇的。”
這哪兒跟哪兒啊……
嚴漱從這天起開始了兩頭跑的日子,我本來覺得自己很強壯了可以出院了,我媽都首肯了,嚴漱這逗比不知道怎麼了硬是又把我多留了兩天。我湊這孩子小言看多了嗎?醫院的病牀也不是你想呆就能呆的,在這種醫療資源緊俏的情況下,基本上身體稍微好一點就直接被打發回家了好嗎?
結果逗比嚴不知道怎麼辦到的,硬是成功讓我多住了兩天。我看著我媽那紙片一樣的身材實在看不過去了,把她打發走了,求她晚上千萬不要來陪我。
嚴漱這孩子如果不是深受“總裁酷帥狂霸拽”的不正思想影響,還是很有前途的啊。
奇怪我明明從來不看這種小言啊!
大半夜的我刀疤癢得難受,沒忍住偷溜下牀,悄聲打開病房門左右望了望方向,卻忽然怔住了。
我嘴脣有點發幹。
門口的長椅上坐著嚴漱。
我記得嚴漱經常說,醫院的東西不要碰,都是細菌。他歪靠在醫院的白色瓷磚牆壁上,或許是因爲疲倦,他閉著眼睛。眼睛底下有著淡淡的青黑色陰影,醫院走廊的燈光慘白,我忽然分不清那是他長睫投下的陰影還是其他。
他的白襯衫上面三個釦子沒有扣,露出清秀的鎖骨。手臂袒露在外面,醫院陰氣重,我看著看著,忽然覺得有點冷。
我雙手緊緊握住又放開,最後決定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的回去病房,嚴漱卻忽然醒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叫我:“閃閃。”
我“嗯”了一聲。
我本來怕他又尷尬彆扭什麼的不想問,靜靜來悄悄走的,結果還是忍不住問了:“你怎麼不回去?”
嚴漱伸了個懶腰,我聽見骨節碰撞發出的噼裡啪啦的聲音。
這時候一個掛著鹽水的姑娘走過。她病怏怏的面容忽然綻放出美麗的光彩。
我覺得有點囧。
“你到底來幹啥的?!”
嚴漱輕輕瞟我一眼:“找老婆。”
“色胚!”
我憤怒地回去病房,躺平睡覺。結果翻來覆去還是沒有忍住找了件自己的外套出來丟給嚴漱這個小逗比。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別泡到妹子,身體垮了!”我原先想說命沒了,結果住過院生過病以後,小時候的口無遮攔忽然沒有了。我對“死”這個字忽然分外忌諱。
就算嚴逗比不喜歡我,我還是希望他好好的啊!
這章寫得好順!!!!!!
發現又多了一個作者收藏!!不知道是哪位好朋友!!謝謝麼麼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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