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村莊打械斗,這是大事、是重案!
公社治安所、縣里治安局全派人過來了,莊滿倉親自帶隊,腰上武裝帶掛著手槍,表情肅穆。
看著礁石灘上零零散散分布的人群,他在心里暗暗祈禱別出人命,自己這邊剛到手一個三等功,結果轄區(qū)就要械斗鬧出人命,那他以后可沒臉展出這個三等功!
快艇飛馳,他舉起望遠鏡仔細看——
看到了王向紅和王憶。
然后他便松了口氣:“他娘的,三等功保住了,沒問題,這次沒有大問題!”
隨船的治安員問道:“領導你怎么知道沒有大問題?”
莊滿倉笑道:“有咱們的同志已經(jīng)在上面了,加速,直接給我找他們的碼頭……等等,他們隊里的碼頭呢?”
“他們這里沒有碼頭。”治安員苦笑道。
前面一艘快艇是公社治安所所屬,他們就比較了解情況了。
帶隊的治安所所長舒海涵揮揮手,疾馳的快艇開始減速,然后找了個位置打橫漂移停泊,快艇后面放入船錨開始下錨停靠。
莊滿倉他們的快艇跟了上去,舒海涵回頭喊道:“莊局你們就在這邊停泊吧,再往上小心傷了船底!”
他說完這話后便跳入海里,
海水直接沒到了大腿根,然后被海浪推著走上岸。
莊滿倉第一次來多寶島,他看著這情況當場就懵逼了:“多寶島上三個村莊、兩三千的人口,他們沒有碼頭,然后就這么踩著海水上下船?這冬天怎么弄?”
他們快艇上的治安員都不了解本地情況,只能跟著說:“對啊對啊,怎么弄?”
現(xiàn)場混亂,沒人回答。
快艇先后停泊,治安員們拎著手銬、背著槍就上岸了。
李巖松、李巖華等幾個李家莊的頭面人物主動迎上來:“領導你們終于來了。”
“同志們,我們盼你們盼的好苦啊!”
人群里有婦女,上去抱著治安員就哭了,嗷嗷的哭:
“同志們、同志們要給我們做主,給老百姓做主啊!他們姓王的王八蛋欺負……”
“二花你別亂說!”李巖華聽到這話趕緊去推了痛哭婦女一把,“王支書還有王老師他們也姓王,你不要把敵人擴大化,我們的敵人只有咱們多寶島的王家!”
公社治安所所長舒海涵跟王向紅關系很好,直接對他點點頭問:“怎么回事了?”
莊滿倉則對王憶招招手。
這樣王向紅跟舒海涵介紹當前情況、王憶跟莊滿倉介紹情況,他們很快把了解的情況清楚的介紹出來。
莊滿倉拍拍王憶的肩膀松了口氣:“今天多虧你和王支書了,回頭我給你們請功!”
他又對舒海涵點點頭:“你去抓人,王家丁家?guī)ь^的都先拿下。”
下了命令他又看向李巖華等人:“然后那個李家的,李家莊你們的支書呢?你們支書叫李巖寶是不是?他在哪里?過來見我!”
李巖松罵道:“那個狗幣草出來的東西!他是個雞脖子的支書,這個……”
“什么態(tài)度?怎么回事?”一名治安員拿手指著他呵斥道。
李巖華趕緊解釋道:“領導你別生氣,我兄弟他不是在沖你們發(fā)火,是這樣的、是這樣的,我們支書就是李巖寶,他跑了!”
“跑、跑了?”莊滿倉有點傻眼。
李巖華苦笑道:“對,跑了,真的跑了,他本來要領著我們跟王家的干,結果發(fā)現(xiàn)丁家那邊也上來了,于是就跑了!”
“他糊弄我們去頂住,結果自己跑回家去帶上老婆孩子開船跑了——那啥,王老師、王支書,你們剛才看見王東強帶著人坐船從海上回來是吧?”
“他們就是去追李巖寶的!”
聚集而來的李家莊社員談到這事情后紛紛口吐蓮花,將李巖寶罵了個狗血噴頭。
莊滿倉無語,他看看王憶,王憶攤開手。
這樣他便說道:“這個李巖寶真是他媽——算了,他這么做也對,起碼責任會小一些。”
站在官方立場上他還挺欣賞李巖寶的,要是李家莊的人都跑了,那就沒有械斗這檔子事了。
可是站在個人立場上他是真鄙視李巖寶,這是什么東西?
大膽他們更鄙視,說:“難怪你們李家莊被人家趕下海了,我草,這都是李巖寶的責任,莊局,他責任很大啊,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
莊滿倉擺擺手說:“我說的責任和你說的責任不是一回事,算了,那個現(xiàn)在李家莊誰能說的上話?這次械斗你們李家莊帶頭的是誰?”
李巖松挺胸上前:“領導,是我!”
莊滿倉上去給他戴上了手銬。
李巖松頓時傻眼了!
莊滿倉對他說道:“械斗是雙方面的責任,我們都要把人帶回去仔細調查。”
“不過你不用怕,這只是走流程,要是我們查出主要責任是王家和丁家,而你們李家只是出于自衛(wèi)進行反抗,那你不會有事的。”
王向紅奇怪的問李家莊的一行人:“這次械斗的原因是一口機井,是你們和王家的矛盾,可是丁家怎么也被牽扯了進來?”
李老古跟著問道:“對呀,老大、老二,丁家怎么也一起打咱們啊?我走的時候他們還在看熱鬧呢!”
他不說話還好,老頭子這邊一說話,礁石灘上的李家人紛紛沖他開炮:
“還不是因為你?就是你家的事,你們家里惹了丁家的,丁家來公報私仇!”
“你們家里行啊,挖到金餅子賺到大錢了,你們爺們仨是發(fā)家致富了,成了萬元戶了,結果我們跟著倒霉了!”
“李老古你們根本不是我們多寶島李家的,這件事以后你們別留在我們莊子里了,你們滾蛋!”
突如其來的呵斥和攻擊讓李老古亂了陣腳。
李巖華反駁說道:“你們聽聽這都是什么話?今天的事情咱李家莊是受害人、咱們被人欺負了!結果你們不去那個啥,你們竟然來欺負咱自家人?你們真能行啊!”
李巖松更是激動的揮舞著手腕吼道:“我草你嗎的,你們跟李巖寶一樣都是雜種,老子為了保護你們被弄了銀鐲子,你們他媽回過頭來罵我們?這叫什么?端起碗來吃飯放下筷子罵娘!”
一個婦女嚎啕大哭的喊道:“李巖松你少來!丁家的為啥欺負咱你們家里最清楚!你怎么有臉說我們放下筷子罵娘?明明是你們發(fā)家致富但要咱全隊給你們擦腚!”
其他人跟著她一起喊,十幾個人一下子圍了上來。
莊滿倉按著腰上的手槍沖上去怒喝道:“都給我停下、都給我閉嘴!”
“慢慢說,你、那個婦女同志,對,就是你,你來說,到底怎么回事!”
被他點將的婦女走出來說道:“領導你不知道,就是這個李老古家里前些天挖出過金餅子——王老師知道,天涯島的王老師知道,當時他們還抓過騙子……”
“這事我也知道。”莊滿倉沉聲說道,“就是我來抓的騙子。”
婦女抹了把眼淚說:“對,就是那個事,這個李老古挖出金餅子的房子是丁家的……”
“狗屁,是我家的!”李老古跟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了起來。
王憶看的嘖嘖稱奇。
老爺子得七十歲了,這一下子蹦跶了半米高,彈跳可以啊,年輕時候說不準能扣籃呢。
“怎么是你家的?你住的宅子以前是丁廣興的!”
“就是,誰不知道那是丁廣興的宅子?是你后來搬過來從他們手里要回去的。”
“放你們的屁,這要不是我們家先人留下的宅子,丁廣興家里能還給我們?你們喪盡天良了,你們怎么幫著外人說話?”
“就是啊,這宅子就是我們家先人的,以前丁廣興家是我們家里長工,當時是給我們看著那房子,要不然我們家里回來以后他們家能痛快的給我們房子?”
現(xiàn)場又是大亂。
莊滿倉不耐煩了,掏出手槍側向天空‘啪啪啪’三槍!
爭吵的眾人頓時啞口無聲。
王憶隱約搞清楚事情真相了,他對莊滿倉說道:“是不是這樣?今天的事本來是李家和王家爭一口水井的歸屬權,本來是兩家約定打械斗。”
“但是之前李老古家里發(fā)現(xiàn)金餅子的事驚動了丁家的人,他的住宅以前是丁家人居住的,于是他們家里發(fā)現(xiàn)金餅子后,丁家認為自己也該有一份就來找他們討要。”
“自然,李老古家里沒有給他們分金餅子,這件事導致丁家對李家懷有怨氣。”
“最終今天李家和王家準備械斗了,丁家為了泄氣中途加入了王家一伙人……”
“不是為了泄氣。”李巖華憤怒的說,“是王東全那狗東西去說動的丁得水還有他們主任丁光明,然后兩家給聯(lián)手了!”
“還不是因為你們家里的金餅子才鬧出這件事?”有人當場指責他們,“你們家里成萬元戶了,結果我們跟著倒霉了,媽的,你們吃肉我們被割肉,這什么世道!”
李老古被自己族人的話嗆的怒火攻心、血壓飆升。
他哆哆嗦嗦的抬起手臂指著一行人說道:“行行行,你們行,你們行啊!我、我家里挖到金餅子,這是我先人留下的,是我們自家的財產(chǎn),這是政府認定的!”
“而我拿到這錢可沒有作威作福,我是用這些錢、我是學習王老師啊,我把錢都花在咱們隊里的娃娃身上啊!”
“你們自己回家看,家里有娃娃上學的,哪個沒吃過我供的飯菜?哪個沒有穿我給的衣裳鞋子?”
“然后呢?啊?然后你們就這樣來說我們一家?”
李巖松吐了口唾沫說道:“大伯爹我跟你說什么來著?我跟你說別當爛好人!媽的,咱隊里一群白眼狼,這跟天涯島能一樣嗎?人家是什么鄉(xiāng)親?咱是什么鄉(xiāng)親?”
“媽的,這個隊里是不能待了,反正老子已經(jīng)在城里買上一套樓了,這次的事弄完了老子要搬走,老子不跟你們這些白眼狼住一起了!”
隊里有人不高興的說:“老古叔你不用生氣,我們才應該生氣,是,按照你們的說法,這房子是你家先人的,對,是你們祖輩傳下來的。”
“可問題是,你們家的先人不是我們的先人嗎?咱們都是一個祖宗呀,那為什么你挖到了金餅子不分給我們?”
還有一個婦女怒氣沖沖的說:“你以為你給娃娃們弄幾頓飯、扯一身衣裳我們就感謝你了?你挖到的金餅子就有我們的一份,這都是你應該給的!”
另有人不高興的說:“你以為你給咱莊里的學生娃發(fā)一身衣裳是好事?這事讓另外兩個莊子里的人給怨恨上了,剛才干架時候就有人說了這回事,說你只給咱莊里的學生娃發(fā)衣裳不給他們的娃娃發(fā)衣裳這是看不起他們……”
“就是,還有你以前請那些學生娃吃好飯好菜,你說你這是圖啥?他們姓王的姓丁的又不是你后人,你對他們那么殷勤干什么?人家根本不念你的好,有那錢你不如多請咱李家的孩子多吃幾頓,你請外姓人吃喝干什么?”
數(shù)落紛至沓來,李老古的一番付出被批判的一無是處。
老頭子只感覺一陣天旋地轉,雙腿一軟要倒在地上。
王憶領著人趕緊上去扶住他,莊滿倉很著急,說:“掐人中、掐人中!”
大膽一下子掐上去。
李老古急促的呼吸幾下子后緩過勁來,然后老淚長流:“王老師啊王老師,你害我不淺!”
“你說你為什么要當個好人?我也想向你學習當個好人哇,我也想向你學習援助我們隊里的娃娃們上學讓他們能感謝我,可到頭來、到頭來我成了什么東西哇!”
王憶無話可說。
他看著四周的一群人連連搖頭。
之前他以為金蘭島的百姓生產(chǎn)隊已經(jīng)夠沒有人情味的了,可是今天再來看李家莊——
真是大開眼界!
一時之間他也是情緒低落、連連嘆氣。
自從來到82年他在生產(chǎn)隊里感受到的都是關心和溫暖,社員們讓他體會到了真情的滋味,所以他一心一意的帶著生產(chǎn)隊謀發(fā)展,全心全意的給社員們提升幸福感。
社員們沒有辜負他的付出,不管是粗魯?shù)拇竽憽⒐虉?zhí)的壽星爺、狡猾的漏勺又或者愛算計的黃小花等等,總之不管什么人,他們對他都回以真心的支持和擁護。
他以為其他生產(chǎn)隊也是這樣,這是82年獨有的鄉(xiāng)情。
可是最近金蘭島和李家莊的經(jīng)歷讓他意識到一直以來自己對82年的理解是有誤差的。
82年不是一個處處充滿真情、處處講感情的年代,只是他處在了一個有真情、講感情的隊集體而已!
他看著李家莊的人搖頭,李家莊的人紛紛低下頭。
有人意識到了先前那些話多不講道理、多傷人,可是——那確實是心里話。
王向紅同樣在搖頭,他嘆息著說:“錢這東西真不一定是好東西,你們李家莊挺好的生產(chǎn)隊,怎么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了?”
莊滿倉說:“王支書那個還有王老師,這邊應該沒你們什么事了,你們要是還有活要忙就去忙吧,現(xiàn)在是撩海蜇的漁汛期是吧?你們該忙就忙。”
王向紅說好,王憶說:“那支書你們先在船上等等我,我把老古叔送回家。”
李老古今天被打擊慘了。
本來只是自家宗族跟另一個宗族打群架,他為了保護自己族人特意去找王向紅和王憶求援。
回來后才知道自家宗族不是跟另一個宗族打群架是跟另外兩個宗族干起來了。
然后他又知道其中一個宗族之所以干他們族人是因為自己曾經(jīng)得到的財富讓他們垂涎,這個宗族當時想從自己手里分一杯羹但被自己拒絕,于是對方因此而嫉恨了自己。
最后他才知道原來連自己的族人也在垂涎自己的橫財,甚至也為此嫉恨于他。
他回到自家的屋子里后擦著眼淚哭泣說:“王老師,怎么會這樣啊?”
“你說我本來想學你給學校做好事,我沒有什么奢望,我只是希望、就是希望能因此讓學生娃喜歡跟我打交道,我就是想跟孩子多多相處,因為我喜歡熱鬧,我害怕孤獨……”
“結果怎么成這樣啊?他們怎么不但不謝我,反而怨恨我?”
“這件事我真是上心去做的呀,你還記得就是、就是當時我家里剛有了金餅子時候的事嗎?那天請你來吃飯,我把百鳥朝鳳送給了你。”
王憶說道:“當然記得,百鳥朝鳳我現(xiàn)在還留在家里呢,那是我以后的傳家寶。”
李老古自顧自的說:“對,你記得,那你肯定記不得我當時好幾次想找你幫忙來著,但一直沒把那話說出口。”
“我找你干啥?我當時就是想找你給指點迷津,指點我怎么能幫助學生、像你那樣得到學生的愛戴。”
“可是那天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談這個,我沒有問你,后來我就想,我給學生娃們送好吃的送好穿的,以真心換真心,這樣他們不就愛戴我了?”
“結果、結果啊!”
他心態(tài)崩了,淚水刷刷的流淌。
王憶安慰他說:“老古叔你別難受了,這事跟你沒關系,或者說這事情的責任不在你,是你們隊里人有問題、其他兩個隊里的人有問題,你沒有問題。”
李老古又是失望又是傷心,擦著眼淚連連搖頭。
他哭了一陣問王憶:“王老師,你說我以后怎么辦?老大和老二用賣金餅子的錢在城里買了樓,這事我知道。”
“他們年輕人喜歡城里,這事我也知道,他們兩家子可以搬去城里,那我呢?我怎么辦?”
“我本來就害怕孤單,我聽說城里人脾氣很怪,都不喜歡交朋友,也不喜歡跟左鄰右舍的搞關系,他們回家就鎖了門自己躲在家里,你說我就算能去城里買個樓,我能去住嗎?”
老頭子都要絕望了。
王憶想了想說道:“老古叔你先別難受,你這件事是事出有因,你先別埋怨你們隊里人還有另外兩個隊里的社員,今天情況特殊,大家伙都太激動了,所以難免說出一些傷人的話。”
“老古叔你年紀比我大,吃過的鹽巴比我吃過的米飯都多,肯定明白這個道理對吧?社員們并不是說真的怨恨你、貪心你的錢,只是今天沖動之下,大家把心里的惡念給放大并且說出來了。”
李老古搖著頭哭道:“是,是,你說的是,別的沒什么,是,我知道、我知道我家里挖到金餅子,不管自己人還是外人都在羨慕我家,這正常,我理解。”
“可是我給學生、我給我們隊里學生娃掏錢買衣裳,也請我們三個隊里的學生娃吃飯了,吃過好幾次飯了,他們家里怎么就不記我的好?你們隊里人也不記你的好嗎?”
王憶想回答,但又沒回答。
答案會很傷人。
然而他即使不回答,李老古也知道答案。
他失神的看著搖晃的樹枝,滿心的疲憊。
過了一陣他擦了把臉突然露出了一個笑臉,說:“算了、算了,不難受了,就這么著吧,反正我年紀大了,快死了。”
“王老師,我不難受了,我沒幾天活頭了,干啥還去瞎琢磨、瞎尋思?不管是我們隊里人還是外隊的人,他們愛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我以后不去學校干吃力不討好的事了,我就關上門過我的日子吧。”
“王老師,我想好了,我上年紀了,沒什么活頭了,等我死了你能不能給我?guī)蛡€忙?幫我發(fā)喪?”
他感覺這個要求強人所難,便趕緊解釋說:“這事本來是我那倆侄子的事,可他們要去城里住了,我估摸著指望他們怕是指望不上。”
“所以王老師,我能信得過的就你一個了,不過我不讓你白白幫這個大忙,我的錢花不了,我都留給你,還有一個金餅子也留給你。對了,我還有一箱子的寶貝,那些寶貝我不捎帶去地下了,也給你留著……”
老頭子越說越是無力。
心如死灰了。
整個人變得死氣沉沉的了。
王憶看著挺難受的,明明之前去找他們求救時候這老爺子還活力十足,結果就這么一會活力全沒了!
他想了想說:“老古叔你先別著急,你也先別難受。”
“你喜歡熱鬧、討厭冷清孤單,是吧?所以你想給學校做貢獻,讓學生們愛戴你,對吧?”
李老古沉默的點點頭。
王憶說道:“你們島上的情況跟我們島上不一樣,你聽我給你分析一下。”
“首先說我們生產(chǎn)隊吧,我們是大集體,隊里孩子在某種程度上不光是自家的孩子,還是整個隊集體的孩子,誰家孩子吃不上飯、穿不上衣,那其他人家得去幫襯。”
“這種情況下我給學生們供飯供衣,等于是給生產(chǎn)隊家家戶戶減輕壓力。”
“你們隊里可不是這樣,而且你們學校的學生組成形式就跟我們隊里不一樣,你們學校一共有三個姓的學生。”
“于是你給三個姓的學生都提供好處,那你們自家人不樂意,覺得你是爛好人;可你要是只給你們李家的學生提供好處,那其他兩個隊的人不樂意,覺得你這是搞階級分化。”
李老古苦笑道:“對啊,我真傻,你一個年輕人一下子就看出問題來了,我一個吃鹽比你吃米還多的老頭子卻看不出來,我真傻啊。”
王憶說道:“所以你要是想讓島上的人念你的好,你不能自己掏錢去資助學生,那樣吃力不討好。”
“你得讓你們島上三個隊的社員們有求于你!他們有求于你、你有求必應,這樣他們才會念你的好!”
李老古說道:“那不可能,我又不是龍王爺……”
“但你可以辦一個門市部。”王憶打斷他的話,“我看過了,你們島上還沒有門市部呢,你可以跟我一樣在島上弄個門市部。”
“你看,你弄個門市部,反正你對錢和物質要求不高,那你就弄個服務社,為所有社員提供服務,你進貨之后盡量以比公社的供銷社或者百貨大樓里商品的價格更低一些往外賣,讓三個隊的社員都求著來買你的商品。”
“你不偏不倚面向三個姓的社員來做買賣,這樣你這里不但不冷清還會很熱鬧、這樣大家伙發(fā)現(xiàn)你做買賣不圖賺他們的錢讓他們每家每戶都受到了恩惠,他們能不記你的好嗎?”
李老古聽著他的話坐直了身體。
有所意動!
王憶繼續(xù)說道:“其實按照我的脾氣,你這樣做吧未免有些太沒有尊嚴,如果我是你,隊里人既然看不上我那我不待在隊里了,我有錢,我去城里住……”
“你們年輕人喜歡城里,可以去城里住,我不行,我上年紀了,王老師你是有文化的人,肯定聽過落葉歸根這句話,對嗎?”李老古打斷他的話。
王憶點點頭。
李老古嘆氣道:“我現(xiàn)在只想落葉歸根,城里有萬般好、咱家鄉(xiāng)有萬般不好,可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
他繼續(xù)說道:“王老師,你給我出了個好主意,我怎么沒有想到呢?”
“確實啊,我既然要學習你,干啥學著你去給學生娃提供吃喝穿?我應該學你開門市部!”
“你的門市部我知道,你們隊里人買東西便宜,外隊人要去買得加錢——對呀,我可以學你呀,我也開個門市部,到時候我們島上的社員來買我用進貨價賣給他們,這樣他們總歸無話可說吧?”
王憶說道:“嗯,他們只要知道來你這里買東西比外面的供銷社啊百貨大樓啊更便宜,那他們就會熱衷于來你這里買東西,也會念你的好。”
這個主意是無奈之舉。
有點卑微。
反正要是讓王憶自己來做這種事他肯定不干。
但李老古不一樣。
老頭子上年紀了,只希望老年生活能熱熱鬧鬧的,他這個年紀很多事看開了,而且不再像年輕人一樣喜歡置氣。
接下來李老古便興致勃勃的跟王憶商量起辦理門市部的事,王憶可以幫他聯(lián)系供銷公司進行供貨。
然后他說自己門市部里一部分優(yōu)質的商品是自己去城里找工廠進的貨,這樣到時候可以幫李老古一起進一份,找他要出廠價即可。
李老古聽說過他的門市部里有好商品的事,外隊人很難買的到呢,結果王憶現(xiàn)在愿意幫他進貨,這真的把老人感動壞了。
他握著王憶的手再次流出眼淚,激動的、感動的眼淚:“王老師,你真是、真是頂好的青年,你跟王支書真是讓人沒話說的好領袖,你說你要是我們李家的后生該多好、該多好!”
王憶拍拍他胳膊說道:“老古叔你不用這么說,我?guī)湍愣际菓摰摹!?
這話是心底話。
李老古給他的那個五彩魚藻紋大罐可是讓他在22年和82年兩個時空都大賺了一筆。
另外幫助李老古開一個門市部然后自己來供貨還有個好處,可以幫他在82年賺錢。
然而這兩個消息不能說出來,于是他換了個說法:“老古叔,你可是給過我百鳥朝鳳紅珊瑚雕呢……”
“你等著!”李老古突然站了起來。
他快步進屋里忙活了一通,幾分鐘后抱著個大木頭盒子出來了:“王老師,你真是幫我太多了,我的親侄子也沒你對我好啊!”
“來,這是我壓箱底的寶貝疙瘩,我一直藏在私密的地方,都不舍得讓人看。”
“但你對我太好了,王老師,我對你沒話說了,我也沒法子報答你,那我就把我的大寶貝送給你吧!”
“你剛才說你準備把百鳥朝鳳當傳家寶?百鳥朝鳳不行,我給你看看我花了十一年工夫雕琢出來的——”
“井岡山會師!”
他把箱子放桌子上先去關上大門,回來后小心的打開了箱子,從中搬出來一個足有24寸電腦屏幕大小的紅珊瑚雕。
王憶看到這雕像后直接呆住了。
這么大的紅珊瑚樹?
價值連城啊!
但讓他呆住的還不只是紅珊瑚雕的個頭,而是這雕像的具體內容!
尋常的紅珊瑚就是紅珊瑚樹,是小灌木的造型,可是這個紅珊瑚它的造型很獨特,也有紅珊瑚枝杈,但整體不知道怎么生長的,底部有大片的珊瑚連綿一片,形如山巒。
在它左側有豎起的枝杈,這是紅珊瑚常見的枝杈,李老古將這枝杈給雕琢成了樹木的樣子。
而在它連綿如山巒的部分則雕了人型,好些小人,其中這些小人中間是兩個人在握手,其中一個是中山裝、一個是戴軍帽打綁腿,在兩人身邊各有小片的紅珊瑚伸展開來——
它們被雕琢成了紅旗!
井岡山會師!
這珊瑚島竟然雕出了一樁中華歷史上極具傳奇色彩的大事件!
看著這東西,王憶心里就一個念頭:
要是這玩意兒能帶到22年去,那可真就發(fā)達了!
這是國寶級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