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發(fā)展到這里本該告一段落,但陳子謙發(fā)現(xiàn)齊詩詩并沒有就此罷休的意思。
倒也難怪,這姐們費了這么大功夫,最后什么都沒撈到又怎么可能甘心?
“冒犯之處,還請陳府君恕罪!”齊詩詩親自替陳子謙松綁,并致以歉意。
陳子謙也不當(dāng)回事兒,隨口拉扯幾句,齊詩詩便以賠罪為借口,讓人把營地里最好的食物都拿出來招待。
對此陳子謙也不抗拒,就這么任由齊詩詩安排。
簡單一頓飯的功夫,吃完后齊詩詩也不急著送陳子謙回去,反而帶著陳子謙四下參觀,不時還會介紹一些人的悲慘遭遇。
這手段,和陳子謙騙取盧生源信任的做法如出一轍。
先用賣慘的方式來博取同情,然后順理成章便可提出要求。
陳子謙心中冷笑,齊詩詩那點小心思,在他眼里無所遁形。
這便是來自高緯度的碾壓。
平日里和那些在各自專業(yè)領(lǐng)域里拔尖的人物打交道,這種來自高緯度的優(yōu)勢還不是很明顯。
但和齊詩詩這些思想封閉,且沒什么經(jīng)歷閱歷的平民接觸起來,這種優(yōu)勢就太明顯了。
陳子謙也不揭穿,陪著齊詩詩把戲演完。
而在這接觸的過程中,陳子謙對齊詩詩的認識也加深了許多,最后更是得出結(jié)論——這姐們不簡單!
在明知道他身份的情況下,接觸起來還能這么泰然自若,可見齊詩詩并非毫無見識和經(jīng)歷的鄉(xiāng)野村婦。
陳子謙先入為主,從一開始就把齊詩詩當(dāng)成盧云寨少夫人來看待,而這種窮鄉(xiāng)僻壤之地,能出什么金鳳凰?
可實際上齊詩詩卻是從外面嫁進盧云寨的,人家是有娘家的好伐!
底氣這么充足,還是帝都人,娘家會是什么來頭?
而且結(jié)合前后所了解的信息來看,齊詩詩那位夫君明顯也不是什么等閑之輩,這里面故事還挺深啊!
陳子謙不動聲色的陪著齊詩詩,簡單在營地里逛了一圈,靜候齊詩詩表露意圖。
一直在帶節(jié)奏的齊詩詩并沒察覺異樣,又是帶陳子謙看營地惡劣環(huán)境,又是帶陳子謙認識那些凄慘之人,把造成這局面的罪責(zé)全推到流寇身上。
見氣氛烘托的差不多了,齊詩詩才借此機會問道:“之前聽陳府君說起,此行是要去清剿流寇收復(fù)寶元,不知此事是否屬實?”
“是有這個想法,但難度不小,未必能成。”陳子謙聳了聳肩,既沒有正面回應(yīng),也沒有否定的意思。
齊詩詩點了點頭,對此倒是不置可否。
畢竟陳子謙身邊就帶三百來人,就憑這點人馬,要清剿流寇收復(fù)寶元,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她不懂怎么帶兵打仗,但她清楚寶元的混亂局勢,想了想便再次試探道:“自打叛軍入境云州,寶元便開始有流寇為禍,數(shù)月以來,那些流寇在寶元基本已經(jīng)站穩(wěn)腳跟,陳府君應(yīng)該很清楚這一點,卻還是僅帶三百多部下前往寶元,如此做法,就不怕發(fā)生什么意外嗎?”
“呵呵。”陳子謙咧嘴冷笑,完全沒有接話的意思。
齊詩詩這么急著從他口中套話,明顯是別有所圖。
而且一個‘鄉(xiāng)野村婦’,不好好相夫教子,問這些情況做什么?
陳子謙極為生硬的轉(zhuǎn)移話題道:“時候也不早了,此番誤會既然已經(jīng)解開,還是請齊小姐盡早送本府君下山吧。”
“陳府君!”齊詩詩知道陳子謙沒那么好糊弄,雖然心有不甘,但還是板起臉來,鄭重其事的跪地央求道:“小女子有事相求,請陳府君開恩,救救我家夫君。”
來了來了,扯了半天,終于要進入正題了。
陳子謙疑惑的“哦”了一聲,臉上還堆著假模假式的詫異表情。
齊詩詩直起身子,明亮雙眸有水霧翻涌上來:“陳府君知道小女子夫君人在寶元,但卻不知夫君他具體在寶元做什么。”
“說來聽聽。”陳子謙不緊不慢的接了一句。
齊詩詩嘆了口氣,費心折騰半天,本想套些話的,可卻被陳子謙直接識破。
事已至此也只好坦誠相告:“前幾個月寶元流寇之禍爆發(fā),夫君便與好友結(jié)伴去了寶元……”
齊詩詩是果斷之人,既然決定了就不會再兜圈子,一口氣便將其夫君離開的原因以及近幾個月發(fā)生的事情盡數(shù)說明。
原來盧云寨被流寇屠戮并非偶然,而是她那位夫君招來的禍?zhǔn)隆?
具體情況還得從她那位夫君盧上元說起。
盧上元此人從小寒窗苦讀,成年之后舉孝廉入仕,在懷化境內(nèi)也算小有名氣。
但很可惜,他生不逢時,趕上方士亂政時期,一身才華抱負未能得以施展便灰溜溜的回到盧云寨。
受到巨大打擊的盧上元,回來后心灰意冷,終日借酒消愁感嘆世道不公,大有意志蹉跎消沉的意思。
而那時盧上元和齊詩詩還未成親,兩人相識數(shù)年,早已私定終身,直到數(shù)月前流寇入侵寶元,盧上元在齊詩詩的開解下幡然醒悟,并義無反顧的棄筆從戎,與幾位好友一起去寶元投軍。
臨出發(fā)前,兩人匆匆成親,拜了高堂還沒來得及洞房盧上元就走了。
起初他們還有書信往來,可兩個多月前,盧上元突然失聯(lián),沒多久一伙流寇便殺進盧云寨。
齊詩詩不知道其中發(fā)生了什么,但她知道,這事兒與盧上元有關(guān),出事后便相繼派了五個人去寶元打探消息,結(jié)果全都如泥入水,沒有半點音信。
直到幾天前她才通過多方打聽得知,盧上元投靠了一伙流寇,正是在盧上元的出謀劃策下,導(dǎo)致另外一伙流寇被趕出寶元。
那伙被趕走的流寇為了報復(fù)盧上元,路過盧云山便血洗了寨子。
說到這里,齊詩詩淚如雨下,她倒不是責(zé)怪盧上元。
之所以流淚只是因為她夫君變了,變成自己原來最討厭的樣子。
原本意氣風(fēng)發(fā),心懷天下黎民的士子,棄筆從戎提刀殺賊,現(xiàn)在卻與賊人同流合污。
這對齊詩詩的打擊極大,她不知道盧上元這幾個月都經(jīng)歷了什么,但她知道,不能再讓盧上元這么助紂為虐下去。
這次和陳子謙偶然相遇,她覺得這是個機會,也許陳子謙能幫她將誤入歧途的夫君救回來。
聽完齊詩詩的故事后,陳子謙心里有種不知道該說什么的感覺。
盧上元就是缺少社會毒打的書呆子,在官場上受了點委屈就跑回老家自怨自艾,然后經(jīng)過齊詩詩的開解才幡然醒悟。
醒悟就醒悟吧,居然棄筆從戎跑去當(dāng)兵了。
這特么不是鬧嗎?
仕途走不順就改行伍,真以為亂世的兵是那么好當(dāng)?shù)膯幔?
軍營是什么地方,那里可全是糙漢子,一言不合就靠拳頭說話,盧上元投軍能有發(fā)揮滿腔熱血抱負的機會就怪了,怕是在軍營里肥皂都沒少撿吧?
這并不難猜,一個呆板的書生,怎么可能和那些大大咧咧的粗人莽夫合得來。
歷史上真正棄筆從戎混出模樣的沒幾個,盧上元或許真有不俗的才華智謀,但要從最底層混起,這條路絕對不可能一帆風(fēng)順。
事實證明,盧上元最后投靠了流寇,徹底走上了歧途。
一個天真爛漫的讀書人,挨過社會毒打之后,心態(tài)崩了。
還特么投敵了!
陳子謙能說什么,盧上元就是典型的好高騖遠。
目光千里之外,雙手卻插在口袋,有點不順就怪天怪地怪社會。
這種人死了一了百了,還有救的必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