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沉欲言又止,靳旌聿似乎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不緊不慢的說,“道長的作用就是除魔衛道,現在錢你收下了,妖你也除了,其余的事就不歸你管了。”
他皺眉,看了看那兩大箱金銀,猛地起身說,“靳少爺,這錢我不能收。”
“那道長的意思是?”
“就當我沒有應承過靳少爺。”
喬沉冷著臉,毅然決然的從靳家離開。
……
清月被關押在市集口的鐵籠里。傷勢嚴重的她昏昏欲睡,幾乎是撐不起精神來。
看到從夜色中漸漸顯現的身影,她重重咳嗽了兩聲,手抓著冰冷的籠子,“他怎么樣了?”
“你是問沈司令?”
“嗯,你答應過我,幫我保住他的。”
喬沉眸色復雜的看著她,“你放心,我已經差人將他送回將軍府了,這事不會牽連到他身上。”
“嗯。”她松了口氣,抓著籠子邊的手漸漸脫力松開。
“你不擔心你的下場會如何嗎?”
她搖了搖頭,“喬沉,你我都是活了上百年的人,生死見的多了,有什么可怕的?”
“你不是要取她精氣,那些死的少女都跟你無關?”
“是不是有這么重要嗎?”清月歪頭靠在籠子邊。
喬沉眼底掠過一抹異樣,“你可知那靳家府里的人,因何要針對你嗎?”
“?”
見她迷惘茫然,喬沉才出聲解釋,“你應該知道李若蘭的情況。”
清月點了點頭,喬沉才接著說,“一開始我以為那靳家少爺找我來只是為了要我幫忙,可現在我明白了,他的目標不是為了除妖。而是為了你。”
“我?”
“你的血可以救人。”喬沉定定看著她,“他是要拿你的命去換李若蘭的命。”
“…哦”
她垂下眼睫,“我知道了。”
“你甘愿為李若蘭換命?”
清月不說話,沉默著。
如果是以前,她肯定是愿意的,畢竟她欠了靳家的人情,這次回來也只是為了報恩;但是現在要她用自己的命去換李若蘭的命,她不愿意。
不是因為被算計被利用而惱羞成怒,而是她好不容易有了家人,還不想就這么離開。
“你干什么?”看到喬沉開鎖,她問。
“我不喜歡冤枉人,既然你是無辜的,我沒理由將你扣在這里,不管怎么說你落到現在這步田地,有一部分責任在我。”
“可你這么做,不怕沒法跟其他人交代嗎?”
聞言,喬沉一怔,笑道,“我根本不在乎世人怎么看,我只做我認為對的事,這一點我與你沒區別。”
想了想,即使門被打開了,清月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她只說,“喬沉,我要留下來。”
“為什么?”
“想換回李若蘭是他的意思,我遵從便是。”她說,“我一直不敢過多與其他人接觸,就怕親近后,對方會離開,擁有過長的壽命很孤獨。”
她一直都隱居在世外。只是這些年連年征戰,烽火狼煙,沒有安身之所了,才輾轉流連到了市集。
一出來,整個世道都改變了,她還不熟悉。又恰好餓了。
雖然很想吃生肉,可在繁華的街市,她也知道這么做不妥,生生忍住了,只能偷兩個包子墊肚子。
靳旌聿幫她解圍,她原是想為他做點事報恩的,可他好像什么都不缺。
后來,她見到了那個病怏怏的李若蘭,就知道該怎么報恩了,她一直在用自己的精氣豢養著李若蘭,幫她吊命,只是長此下去不是辦法,她才打起了純陰女的主意。
想用純陰之氣度化自身,然后再去救治李若蘭。
計劃趕不上變化,她沒想過靳旌聿會在背后算計她。
到現在,她都不知道什么是喜歡,只知道她對靳旌聿的感覺是跟其他人不同的,從她去了靳府后,慢慢的相處下來,她對靳旌聿的感覺更加復雜了。
也不想看到他難過傷心,才會想盡辦法保住李若蘭。
“你…”
喬沉大概懂了她的意思,“你可想好了?”
“嗯。”
“罷了,就當是我欠了你一次。”他心底多少是過意不去的,冤枉人、污蔑了人,他于心不安。
婉拒了喬沉的好意,清月一直等著。
從黑夜到白晝,又從日升到日落。
天色漸漸暗沉下來時,市集口聚集的人數不少。
她一直平靜的等著,點燃了周遭的柴火,火勢順著圍成了一個圈。將她裹了起來,她似乎隱約看到了那匆匆趕來的身影。
沈屹琛被喬沉攔住,他說,“沈司令,你別辜負了她的一番好意,你現在若是上前,可就真的扯不清關系了。”
“讓開!”
“你聽我說,你跟她沒有好結果的,再說,她根本就不喜歡你,現在臨死前肯為你著想一次,你就好好收著她的好意。別辜負她。”
沈屹琛一激動就扯動了胸口的傷,臉色煞白,喬沉鉗制著他,不讓他上前,他眼睜睜的看著火勢越來越大,一發不可收拾。
“不…”他低喃。
火光沖天,原本還圍觀的人漸漸散去,只有沈屹琛還站在原地。
垂在身側的手漸漸收攏握成拳,早知道帶她出府會中了喬沉的圈套,他一定不會將她帶出來。
……
火刑只是障眼法,她此刻正被關在靳府底下的陰暗水牢。
“別怪我,是你要撞上來的。”靳旌聿冷眼看著牢里的人。
“你以為用我的命就能換回來李若蘭嗎?”
“我親眼見過你的血能救人,沈屹琛那么重的傷,不也很快痊愈了。”他面無表情的說,“只要你和若蘭換血,她就有活命的機會。”
她笑了笑,沒再說話。
在水牢被關了兩天,靳旌聿就帶著她轉移到了城外偏遠的山洞里。
石床上李若蘭正昏睡著。她瞄了一眼,悶聲不吭。
“你不怕?”靳旌聿皺眉,看到無動于衷的清月時,眼底萌生了一抹異樣,“動手前,跟你講個故事,如何?”
她不回應,靳旌聿也不在意,自顧自的說,“當年我被山賊劫走,要我家交了贖金才肯放人。”
“可我阿瑪不肯,他認為有沒有我這個兒子都不重要,因為我們靳家不是只有我這一個孩子,比起我,阿瑪更喜歡妾侍所生的兒子。”
“那個時候我很害怕,因為我知道沒人會來救我,當山賊惱羞成怒想要殺了我的時候,是若蘭救了我。”
他輕笑了一聲。“哦,忘了說,若蘭的父親就是山賊頭目,她帶著我偷跑,下山的路途中,我們兩人不慎摔落山崖,她的病根就是因為那時的事而落下。”
他轉過身,看到清月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看,笑容更深,“我也不知道為什么要跟你說這個,可能…”
“是跟你待著比較自在吧”
這些年,他身上一直背負著重擔,于他而言,李若蘭是他的責任,照顧她是自己的義務,為此,他可以不惜一切代價。
動手時,靳旌聿遲疑了一瞬,也只消一瞬,他還是下了手。
語氣幽幽道,“如果我沒算錯時辰,這會兒,南安縣應該大亂了。”
“什么意思?”
“意思是南安內亂,沈屹琛這會兒自身難保。沒有空暇心思來管你。”
“你…”她虛弱無力的想起來,“你對他做了什么?”
“我不需要對他做什么,這還要多虧你,為了將他摘出來刻意弄傷了他。”沈屹琛很難纏,如果不是他身上有傷,這次能煽動他的部下內亂恐怕也沒有這么容易。
“為什么要這么做?他沒有得罪你啊!”
“怪就怪他對你太上心,以他的能力很快就會知道這一切跟我有關,在他對我動手之前,我當然要除掉他。”
“……”
“別白費力氣了,你就算能趕去,也救不了他。”
靳旌聿毫不留情面的打破了她最后一絲幻想,只是他沒想到清月還有力氣動手。
他下意識的護住李若蘭時,清月已經跑沒影了。
靳旌聿被喬沉堵在山洞內,“喬沉?!”
“靳少爺,你可知李若蘭之所以能活到現在是因為她的緣故?”
靳旌聿微怔,喬沉淡淡出聲,“李若蘭早就該死了,是她在吊著李若蘭的命。你不知恩圖報就算了,還恩將仇報,你們人類比妖魔更可怖。”
“她一心幫你,你卻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計她。”
“不可能!”靳旌聿堅決否認,“我親眼看到她…”
“看到她什么?她用自己當載體,將精氣輸送給李若蘭幫李若蘭吊命。”喬沉出手斷了李若蘭的長明燈,靳旌聿大驚失色。
“她早就該死了,強留無用。”他冷淡異常的開口。
喬沉想在這攔著靳旌聿,給她爭取離開的時間,也算是為她做的最后一點事。
…
清月從沒覺得回城的路這么漫長,她將法術聚集,讓自己可以暫時維持住身形。
遠遠的就看見南安縣城內狼煙四起,頓時心一緊。
城內亂成了一鍋粥,司令府早已經被人布防,她在尋找沈屹琛時,看到了陸紆的尸體,可就是沒看到沈屹琛。
在市集口,她的腳步漸漸慢下來,定睛看著不遠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