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我回了一趟梓亦。
雪已經不下了,瞼也不在了。
我是該恨日族的,可我不該恨北冥夕,他比誰都可憐。
他是最可憐的人。
尉遲媽媽說,北冥夕統一了梓亦,化解了兩族之間百年的恩怨。
可是卻惟獨沒有化解我心中的仇怨。
木朝死了,末死了,瞼也死了。
我心中的怨,該要如何去化解。
我若不恨,怎能對得住那些已經逝去的人。
我若不恨,我如何活得下去。
尉遲瞼,我生命中無法忘記的人,如今,可好。
1。
我將手中的書籍放回書架上時,他拿了下來。
“你讀圣經?”他有些好奇。
我點頭,卻不說話,眼神一直停留在那本圣經上。
他笑笑,將圣經放回了原來的位置:“去吃飯吧?”
“好。”我答應著,眼神卻始終不愿離它而去。
書上說:水里照出的是自己的臉,內心反映的是自己的為人。
那么,我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他帶我到了街邊的小飯館,他喜歡這種鬧騰的地方,我卻是極其討厭,我厭惡極了所有嘈雜的地方,可是我不會表現出來,也不會說出來。
因為我只怨一個人,只恨一個人。
“這次我比賽你會來看嗎?”他夾了一塊排骨自我的碗里,裝作不經意的問道。
我抬眼看他,見他也在看著我,我看到他的眸子里,暗透著期許。
我低下頭:“或許會吧。”
然后將碗里的那塊排骨放入口中。
其實我不知道他為什么會喜歡我,我也不知道他為什么非要和我在一起,我明明對他是那般的冷淡,而我們之間,除卻擁抱牽手再無其他。
只是我不會提分手,我在等他厭倦,等他放棄我。
赤沙說的對,我已沒有那個可以放棄任何人的資格了,因為我最愛的人已死,死在了我的放棄。
可是,又有誰會相信,尉遲瞼,其實并沒有死呢?
籃球場上,他是最為矚目的一位,所有的人都在為他歡呼,他也打的不負眾望。
我轉身離開球場,這樣的人,我也曾經也遇到過,還是兩個。
尉遲瞼,北冥夕。
我走了沒幾步,有人拉住了我的手:“阿生的比賽你不看了嗎?”
阿生?
我轉身看著這個拉著我的女孩,模樣稚嫩,眼神卻是無比執著火熱,她說的阿生,應該是他吧,名字是什么,我早就忘記了,又或許,我從來沒有記得過。
我點點頭,她卻依舊不愿放過我的手:“我從來不見你笑過,你對阿生笑過嗎?”
又有人走了過來,他幫我拉開了她,他的聲音略為憤怒:“夠了!”
周圍漸漸有人圍了過來,那個拉著我的女孩早已不見了蹤跡。
“我從來不見你笑過,你對阿生笑過嗎?”
我朝著他婉然一笑,他看著我的模樣有些呆滯,也許,他是沒有見到我笑過,這是第一次。
他被隊友拉著返回球場,在轉身的那一剎那,他說:“木晚,你笑起來真好看。”
木晚,你笑起來的時候比較好看。
我終于忍受不住這萬般的思念,蹲下身來痛哭,北冥夕,你若可憐我,把瞼還給我好不好。
我本是梓亦夜族的小公主,四歲的時候,梓亦大亂,日族篡位,他們氣死了我的母親,害死了我的姐姐,我被瞼藏在房間地下室的一個柜子里,不敢發出一個聲響。
一夜之間,我變得一無所有,那個時候陪在我身邊的,只有大我兩歲的瞼和和我同歲的末,末是瞼的弟弟。
十六歲,我隨著瞼一起來到了葉生城的東辰高中,因為那里有北冥夕,日族少主,我們的仇人,瞼要我接近北冥夕,拿到暗殞石,毀滅日族。
那個時候我并不知道,日族一直都沒有得到暗殞石,而北冥夕,和我們的仇恨其實并無瓜葛,他只是剛好是我們仇人的兒子罷了。
我接近北冥夕,不小心喜歡上了他,在那個時候,我覺得陽光又帥氣的北冥夕就是我應該要愛的人,因此我和瞼大吵了一架,我離家出走,末來找我的時候被日族帶走,凍死在了那個寒冷的冰窖。
瞼因此更加憤恨,對于日族的仇恨日漸堪深。
一場車禍,瞼與我天人永隔,在醫院的長廊上,我分明看到了被白布蓋過頭頂的瞼,瞬間消失在我的眼前,瞼的墳墓,不過是一座衣冠冢。
后來我到各個城市行走,我想要找到一個和瞼生的一模一樣的人,和他說一句對不起,一句我愛你。
直到他離開我才明白,我那么憤恨瞼的仇恨,只是不想要他活的那么辛苦,我不想他再活在恨里,到最后失了全部,也丟失了自己。
原來,我愛的人,一直以來都是同一個,尉遲瞼。
我離開葉生,也偶爾回一趟孟城,我害怕見到尉遲媽媽,我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她,繼續學業,是她對我的唯一要求。
如今,已過三年,而我也年滿二十。
校園際上,他帥氣依舊,栗色的發絲在陽光下不斷的跳躍著,游離的雙眸好似一直在尋找著什么,嘴唇微抿,他在思考,也許,他是得到了消息,他在找我。
而我,也主動的撞了上去。
他看到我很是驚喜,以至于忽略了我身邊還站著一個人,阿生。
他抱著我,說著一些常人久別重逢慣說的話:“木晚,真的是你,我終于找到你了!”
“你知不知道,我一度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我就這樣隨他抱著,我在思考著,等一會,怎么開口才能讓他把瞼還給我,北冥夕。
他說夠了,便放開了我。
“木晚.”
我看著他,我和他一樣,早已忘記了我身邊還有一個人。
我說:“北冥夕,我活的好累,沒有瞼的我活的真的好累,我求求你,把瞼還給我好不好?”
北冥夕聽完我的話,臉上滿是痛苦之色,他說:“梓亦木晚,你這般的為他,那我算什么?”
“為什么昨天還說著喜歡我的你,今天就愛上了尉遲瞼,那個說要為我放下仇恨的梓亦木晚,到底去了哪里!”
北冥夕一直都沒有明白,為什么當年那個愛他的我會忽然與他形同陌路,不是不愛了,只是看清楚了自己的心,從來沒愛過,又何來愛不愛一說。
我微微搖頭:“一直以來,我愛的,都是尉遲瞼。”
我說完轉過了身,我知道這次對話已經無疾而終。
然后我看到那個被我忘記了的人,他的臉上也滿是傷痛,我走過去想拉起他的手,北冥夕在我身后喊著:“梓亦木晚,我也會恨的。”
是啊,誰不會恨呢,就像我一直逼自己恨著北冥夕,可是,他哪里是我該恨的人。
阿生看著我搖了搖頭,他說:“我終于還是要逼自己承認你心中的那個人,到底不是我。”
他轉過身,一步一步,不回頭的決絕。
“連浮生,對不起!”我終于記得了他的名字。
“我叫連浮生,研究生在讀,浮生,就是浮生若夢那個浮生,我父親常說,我母親就是散在了浮生里。”
“這次我比賽你會來看嗎?”
“木晚,你笑起來真好看。”
“我一直不走,是因為你在這里。”
連浮生,是那個生的和尉遲瞼萬般相像的人。
可我還是沒來得及說一句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