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緊緊跟上，小心護送，但是也是僅此而已，我們依然還是保持著一些距離，一些讓我有些心碎的距離。期間，我們又沒說一句話，都各自懷著心事，死死沉默著。直到走進她的小區大門，她才終于打破了這種很令人煎熬的沉默，用帶著一絲歉意的口吻對我說道，“飛陽，就送我到這里吧，天氣這么冷，而且明天還要趕火車，你早點去休息，免得耽誤了行程。”我愣了一下，但最后還是沒有走，如此說道，“不耽誤，讓我再送你一會吧。”夢瑤是個心軟的女孩，見我眼神里透出那種堅決，也沒再拒絕，而是帶著滿滿的憂傷轉過身，邁著沉重的步子緩緩朝前方走去。送到樓道口的時候，夢瑤轉過身，用有些心疼的眼神看著我，說道，“到了，你回去吧，不要再送了。”我無比不舍地看著她，那一刻真想上去緊緊將她擁抱，然后就這么擁抱一輩子，無論如何都不放開，但是我又沒有這么做，因為我知道我已經失去了這么做的權利。
我平靜了一下受傷的心情，鼓起最后一絲勇氣，無比深情地看著她，說道，“夢瑤，真的不愿意再給我們一次機會了嗎？”說完，我看著夢瑤，心里緊張到了極致，因為我很害怕她真的將我心中僅存的一絲希望澆滅。可是，夢瑤一直沒有開口，嘴巴蠕動著，眼睛也不敢看我，心里在做痛苦的掙扎。我耐心地等著，一聲不吭地靜靜等著，忍著萬千煎熬地等著。大概是過了五分鐘，夢瑤終于抬起頭用眼睛看向了我，打破了沉默，用還有些猶豫的語氣對我說道，“你先回去吧，不要耽誤了工作，至于我們的事，讓我再想想吧。也許我會再給我們彼此一次機會，也許也不會。不過你若是非要我現在就立即給出一個答案，那就是我之前所說的，我們回不到過去了，只能是好朋友。回去吧，我需要思考，好好地思考……”我怔了怔，心里有千言萬語，但最后還是無話可說，我感覺這是夢瑤的托詞，我再也沒有一絲希望了，心里頓時痛得如同被萬千螞蟻狠狠撕碎了一般。“嗯，我先走了，你也回去吧，再見！”夢瑤最后用心疼的眼神看了我幾眼之后，終于是決絕地轉過身走上了樓梯。我呆呆地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心里無數次要喊出她的名字，最后卻還是沒有開口，我的心在那一刻，真的碎成了粉末！
我失神了很久，直到雙腳發麻，我才想起我應該離開了。但是來到小區，我又情不自禁停住腳步，站在那呆呆地望著夢瑤的房子很久很久，直到它那里的燈光徹底熄滅，我眼前的世界變得一片黑暗，我才懷著無比悲傷的心情依依不舍地離開了這里。我哭了，無聲地哭了，在忍了很久之后，終于還是無法抑制地哭了。我在清冷的大街上嘶吼著狂奔了起來，像條發怒的獅子，讓人感到可怕。我也不知自己跑了多久，直到天空下起了冰冷的雨，我才想起自己應該回去了，才跑進前方的一個地鐵站，坐上了差不多最后一班地鐵。來到北京南站，我在附近找了個最便宜的旅館入住，然后靜靜地等待第二天的火車。經過這幾天的折騰，我已經無比的疲憊，但躺在床上卻難以入眠，腦海里不停地閃現著這十年來我與夢瑤的過往。
這些過往就宛如尖針，不間斷地刺向我的心臟，讓我疼得撕心裂肺。輾轉反側了很久很久，最后，我才在極度的疲乏中沉沉睡去……第二天我在鬧鐘的鬧鈴聲中醒來，隨便弄了一下之后就匆匆趕去火車站了。北京的天空還在飄著雨，陰霾的天氣中透露著一股極其冰寒的氣息，我穿著單薄衣服的身子被凍得瑟瑟發抖，當我跑進火車站的時候，我已經感覺自己已經不是自己了，而好似是一只被凍了好幾年的冰帶魚。我其實好想在站門口多停留一會，再好好看看這座帶給我無數回憶的城市，再好好地凝望我深愛著的夢瑤幾眼，但是時間已經來不及了，我只好帶著一絲傷感鉆了進去，然后買到了火車票，然后趕往候車室。
列車開動的前一刻，我無數次掏出手機，想給夢瑤打個電話，但是猶豫了無數次之后還是放棄了。我知道，此刻說什么都已經沒用了，也許靜靜的離開是我可以給她的最好的方式，而她也確實需要時間來好好整理這段感情。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天也愈發地黑暗下來，眼前的這座本就冰冷的城市，頃刻間仿佛被黑暗與死亡吞噬了。這是秋天，北京的秋天，是個少雨的季節，可此刻卻這般傾盆而下，如此瘋狂與恣肆，我想，這應該是老天對我們即將死去的愛情的哭泣與祭奠。也許，我們的愛情是值得老天掉眼淚的，因為到今年已經是第十個年頭了，在這個快餐愛情盛行的今天，這種漫長的愛情已經如同稀世珍寶般罕見了。
列車終于開動了，我也終于要離開這座愛恨交加的城市了，而此刻莫名地，在耳畔響起了那首《天空之城》的鋼琴曲，悲傷的旋律瞬間擊中我心中的最柔弱處，仿佛要將那里弄得再一次支離破碎。當然，這只是我的幻覺，周遭并沒有響起《天空之城》的旋律，而是，隨著列車的開動，隨著我與這座城市的漸行漸遠，我眼前出現了一座虛幻的天空之城，在那城里，坐著一個長發及腰的女子，她靜靜地坐在一架鋼琴面前，輕輕地撫動琴弦，彈奏著那曲憂傷無限的《天空之城》。最終，列車還是離開了這座城市，而我眼前的這座天空之城也隨之消失在我的視線，里面那個彈鋼琴的溫婉女子也隨同它的消失而消失，我又變成了孤零零的一個人，獨自望著車窗外淅淅瀝瀝的大雨發呆……
經過一天的奔波，晚上我回到了福州，偉偉來到車站接我，一看到我就是拍了我的肩膀一下，然后跟打了雞血似的興沖沖地大聲問我嫂子呢。我說死了，然后就沒再搭理他，徑直朝他停在廣場的馬六走去。偉偉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立馬反應了過來，快步追了上來，笑著安慰道，“唉，沒事啦，天涯何處無芳草，死了一個再去找！”我心里有氣，沒搭理他。他又笑道，“唉，中華兒女千千萬萬，要是不爽咱就換！”我這次真是有些怒了，轉過頭狠狠瞪了他一眼，他這才閉上那張狗嘴，噗哧哧自個樂了起來。上了車，我讓偉偉往郊區的方向開，偉偉說你要死就自己去，不要拉上他，我用腳狠狠蹬了他一腳，他才訕笑著一打方向盤往郊區方向開去。
“來首《平凡之路》。”車子開向了郊區的高速后，我跟皇帝下圣旨似的，命令道。“你他媽有手，自己開，第一首！”偉偉是個有些傲氣的人，很不喜歡人家強迫他干活，遂有些怒了。“草，我心情不好，你遷就一下我會死啊！”我埋怨道，然后扭過頭，去打開車載播放器了。車子飛速地穿梭在寂靜的夜里，無盡的黑夜被急速的氣流撕裂成無數碎片，《平凡之路》終于響起來了，我的心情也得到了些許安慰，扭過頭又望向車窗外那模糊與猙獰的夜景來。徘徊著的在路上的你要走嗎/易碎的驕傲著那也曾是我的模樣/沸騰著的不安著的你要去哪/謎一樣的沉默著的故事你真的在聽嗎/我曾經跨過山和大海/也穿過人山人海/我曾經擁有著一切/轉眼都飄散如煙/我曾經失落失望失掉所有方向/直到看見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
我真想這車子就這樣一直帶著我走到世界盡頭，讓我忘卻所有，放下一切，然后在一個沒有人認識我的世界開始新的生活。但是，偉偉不會這樣做的，因為他已經是有家室的人，不可能再像我這般瀟灑與不羈。“飛陽，心里有痛苦就說出來，不要憋著，憋久了會憋出內傷來的。”偉偉早就看出我的心思，但還是過了很久才開了口。“偉偉，如果這車停不下來，就這樣一直開下去，你說那該多好？”我卻沒有直視偉偉的問題，有些答非所問道，“你覺得，如果我們這樣一直下去，最后會到達哪里？”“說真的，我也想這么做。”偉偉敞開心扉，感慨道，“生活真是太累了，而且更苦逼的事，你費盡心思，竭盡全力，還是過不好所謂的生活。以前一直以為考上大學就好了，后來以為畢業了就好了，再后來以為找到工作就好了，再再后來以為結了婚就好了……現在婚結了，狗日的房貸又死死壓著我讓我喘不過氣來，以后要是再有個孩子，真的會讓人徹底瘋掉！你說，人活這一輩子，到底是為了什么，又到底什么時候能夠輕松？”
“也許人活著，就是來經歷磨難的，只是，我們受到的磨難也太多了。”我感同身受，悲從中來，說道，“不過，我們也是活該，誰讓我們是苦逼的80后，誰讓我們生活在這么一個草蛋的時代。偉偉，跟我去北方吧，或者借我五毛錢，我要搭上北方的列車，頭也不回！”“我就不跟你去了，但五毛錢可以借給你。”偉偉訕笑道，“我要跟你去北方，會被我老婆和丈母娘砍死！”“呵呵，跟你開玩笑，我這都剛從北方回來，怎么可能還去，又不是吃飽撐著。”我苦笑道，看著遠處無盡的黑夜，心里無比的悲傷。“說實話，這次去北京，到底啥情況，跟兄弟我說說。”偉偉恢復正常狀態，帶著一絲安慰的語氣緩緩道。“就那樣吧，半死不活，前途未卜……”我無奈道，然后將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偉偉。
偉偉很認真聽完，然后嘆了口氣，說道，“說真的，擇偶時眼光還是不要太高，差不多就好。還記得我大學那個談了三年多的女友么，就在我以為要跟她走入神圣的愛情殿堂的時候，她卻跟我吹了。你看我不當一回事，其實心里一直還是很痛的。只不過，我懂得放下，也懂得開始，然后才有了今日幸福美滿的婚姻。愛情，其實就是一個天平，兩頭一樣重了，它就會平衡，它才叫愛情，要是不一樣重，重的一方就會把輕的一方翹飛掉，那就愛情個屁了！”我一直覺得偉偉就是個見一個愛一個的花心大蘿卜，沒想到也能說出這番高深的見解來，真是讓我刮目相看了一回。我笑笑，回道，“確實如此，所以我這些年來會一直這么拼命，就是為了能夠早日增加自己的重量，讓那個天平徹底平衡下來。只是，遺憾和可悲的是，現實太草蛋，世界太殘酷，我一直都失敗，一直都淪落，一直都沒法配上這份我一直仰視著的愛情……”
“現實是很草蛋，但那是你更改不了的，所以，不要執著了，趕緊放手吧！”偉偉嘆了口氣，突然跟見了鬼似的來了勁，一把踩油門加速，讓本來就很快的車子跟飛了起來似的，“學學你哥，找個還不錯的女孩，嫁了，然后安頓下來，生個孩子，一家子幸福快樂的，安安穩穩過一生！”“可是我已經愛不上別人了，也沒法接受別人了，你讓我怎么跟別人結婚。”我有些苦惱道，“我又不是傻，也不是沒想過自己的年齡，但是我就是忘不了她！”“額，剛跟我大學女友分手的時候，我也以為自己會放不下，會忘不了，但你看，最后我還不是忘了，放手了，還跟另外一個我從來沒想過的女人結婚了！”偉偉苦笑道，嘴角流露著的不知是甜蜜還是苦澀，“人總是會變的，真的沒有什么是永垂不朽，也沒有什么會一層不變，學著去適應吧！也許，等你真的看開了，放下了，一個你從未想過的美好世界會出現在你的面前！”“是么？呵呵……”我突然傻笑起來，然后望著前方沒有盡頭的黑夜，陷入了永久的沉默，車里依然是《平凡之路》的旋律，但我已然跟不上它的節奏，在我腦海里，不停閃現著一條愛情的末路……
回去上班之后，我整整頹廢了半個月，每天都無精打采的，有時候刷著夢瑤的微博刷上老半天。我多么希望突然在某一天看到夢瑤在微博上發表一條對我們那段愛情不舍的心情，但是卻沒有，她又跟人間蒸發了似的，再也沒有了任何消息。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終于還是振作了起來，重新將所有的精力投入到了事業的開創之中。我想，夢瑤雖然對我們的愛情不再抱有太大的幻想，但是也沒有決絕的放棄，我并沒有失去希望，也許只要我變得強大，還是有機會追回這份愛情的。而偉偉的婚結完了之后，時間也空閑了下來，為了他那狗日的房貸，也是重新加入了進來，與我又開始在福州這座狗日的城市拼搏起來。我們雖然經歷了挫折，但依然滿懷信心，我們的目標是，將我們家鄉最好的特產賣到福州的每個角落，讓我們家鄉的特產被全福州的人民認識。創業是艱難的，有時候艱難到我看不到一絲希望，但是我還是咬牙堅持了下來，因為我沒有放棄的理由，也絕不能認輸，現實如此殘酷，如果我認輸，那我就會死得很慘。在這段默默努力默默堅持的黑暗時光里，我總會情不自禁想起北京的她，也時常會幻想她某一天突然出現在我的面前，跟我溫柔地說聲，好久不見。想想心里就覺得無比溫暖，想想就覺得這世界如此光明。
時間過得很快，不知疲倦地忙碌著的時光過得更快，轉眼間，日歷上就已經是十一月末了。當我偶爾感覺到天氣有一絲寒冷的時候，我才恍然發現又一個冬天即將到了，我突然回想起在北京時的冬天，天空總是那般陰霾，寒風總是那么凜冽，有時候還會大雪紛飛，一夜醒來整座北京城都被白雪所嚴嚴實實的覆蓋，然后所有在北京的人都變得無比的亢奮。“又是一年。”我有些無奈地感嘆了一聲，然后總會在午飯后獨自一人站在微波蕩漾的西湖邊，默默地遙望著北方，看著那上空的那座天空之城，以及城里坐著的那個長發及腰的美麗女子。雖然我心里沒有放棄希望，但是我知道希望越來越渺茫了，夢瑤一定是徹底放下了我們之間的這段感情，做出了另一種對她來說還算不錯的選擇，如果她沒有放下，我想她是不會這么久都沒給我一個答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