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房里沐浴更衣，對著鏡子看背后碗大的一塊青紫。我生氣地重重拍了桌子，雖然我知道主要原因在我，但是我還是把這些阿哥們恨罵了一回。他們派來保護(hù)我的人，怎么就笨到那個程度！看到齊琨可以想像到太子！真是什么樣的領(lǐng)導(dǎo)，什么樣兵！胤礽這筆賬咱們以后再算！聞著桅子花的香味，我的氣漸漸平了。
除夕過得很快樂！雖然在陌生的時代，陌生的家庭，但是這兩位古代的父母是那樣疼愛我！我拿到了大大的紅包，收到了成堆的新衣服，還在兄長的陪同下放了煙花。我忽然覺得，如果我回不了現(xiàn)代，在這個家里生活，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我可以高高興興地當(dāng)米蟲，更可以無憂無慮地當(dāng)宅女。我可以積蓄力量，做萬全的準(zhǔn)備！我有十幾年可以籌劃方案，保證“我”的阿瑪平安終老。而且，距離二廢太子只有兩年多的時間，只要撐過這段時間，康熙就不再需要我吸引他的龍虎阿哥的注意了。而這幫阿哥們用我博得他們老爸的寵愛，也不再是必須了。我還不老，就是紫萱也才長大。有康熙的旨意，我可以自己選擇愛人，與他風(fēng)花雪月，逍遙天地間。也許我該轉(zhuǎn)變我的想法了，至少按老媽的話說是“一顆紅心，兩手準(zhǔn)備”吧！我舒服地靠在床榻上，等著康熙四十九年的到來！
初一一大早，鄂倫岱朝服，鄂夫人大妝，進(jìn)宮朝賀，免不了又給佟貴妃請安行禮。我很慶幸康熙沒有給我封爵，要不然我剛出來，又得回宮里轉(zhuǎn)悠。我睡得又足又美，梳洗后靠在軟榻上解九連環(huán)。花影和疏簾則不住來往報信，給我講賀節(jié)的情形。這個時代有那種飛帖拜年，就是把像名片的東東投到“門薄”里，很像現(xiàn)代的賀年卡。有句詩叫“片子飛，空車走”，意思好像是仆人駕著空馬車?yán)欢扬w帖，到需要賀節(jié)的每家門首投遞，像郵遞員一樣，笑得我前仰后合。但是鄂倫岱家不同了。無數(shù)人在門首舉著名刺排隊(duì)等著賀節(jié)，大哥、二哥、三哥、四哥齊出馬，都應(yīng)接不暇。花影和疏簾說，今年尤比往年熱鬧。鄂倫岱的聲勢甚至壓過了佟國維。她們還說外面?zhèn)鞫际且驗(yàn)槲业木壒省Ｙ≠F妃在宮里不得寵，而孝懿皇后早薨，佟家雖在朝上勢大，卻缺少坐鎮(zhèn)中宮的力量。而我的橫空出世，把佟家又推到頂點(diǎn)。我都煩膩歪了，也懶得理睬了。盛宴必散，登高必跌，這些話我都明白。如果我繼續(xù)在這個家里住下去，我會利用所知的一切，為阿瑪籌劃時運(yùn)不濟(jì)的退路。現(xiàn)在么，好好享受有權(quán)的好處吧！
鄂夫人回來時卻愁眉展的。我小心地說道：“額娘，出事了？”鄂夫人嘆氣，望著鄂倫岱說道：“老爺說吧。”鄂倫岱也嘆氣說道：“雍親王福晉請我們明天到王府宴飲，點(diǎn)名叫你去。”我笑道：“不去啊。”鄂倫岱說道：“胡說。說不去就能不去？”我笑道：“明知是鴻門宴，我們還去，阿瑪也太不識時務(wù)了！”鄂倫岱嘆道：“這是皇上的旨意，吩咐四爺代皇上宴請宗室重臣。你哪里知道這水的深淺啊！皇上吩咐的是四爺而不是三爺，更不是太子爺，這道旨意就透著古怪。你再看看這奉命出席的大臣，你的叔爺爺、李光第、馬齊、王掞，托合齊、耿額、齊世武，額倫特，延信。哪有阿瑪?shù)牡貎海 蔽艺f道：“阿瑪是領(lǐng)侍衛(wèi)內(nèi)大臣，也是正一品啊！至少比耿額、齊世武高！而且阿瑪掌內(nèi)衛(wèi)禁軍，地位尊崇，自然在其他人之上，四福晉單請阿瑪，以示優(yōu)禮，無可厚非。”
鄂倫岱凝視望著我，說道：“宮里聽的？”擺手命人都退下，方說道：“皇上還說過什么？”我愕然道：“我沒見過皇上幾回。一共算來，也就四五回吧。”鄂倫岱說道：“這些話是從哪兒聽來的？”我笑道：“萬變不離其宗。從小耳濡目染，你女兒我佟紫萱如此聰明絕頂，聽個只言片語，也就能猜出個大概了。”鄂倫岱嘆息著說道：“阿瑪不是非抱著‘女子無才便是德’，但是你太聰明了不是好事。明天跟你額娘去的時候，千萬小心。四福晉是內(nèi)大臣費(fèi)揚(yáng)古之女，而四爺?shù)呐瞬皇浅錾頋h軍旗，就是身份低微，這個嫡福晉一直撐著雍親王府。她不是個簡單的女人，阿瑪怕她席上再出什么花樣。”我答應(yīng)。又聽人報，八爺遣人送名貼來了。鄂倫岱出去接，我回房等著明天見招拆招。
次日是我們穿戴整齊到了雍親王府。這雍王府與現(xiàn)代的雍和宮差別蠻大的。四福晉在內(nèi)堂等候各位命婦。后面雁翅地站著胤禛的側(cè)福晉和侍妾，那幾個特有名的一定都在里面，至少乾隆大帝的生母鈕鈷祿氏一定在里面。我想找找，終究是低調(diào)為上的策略，把這種想法按于無形。
人陸續(xù)都到齊了。芷青吩咐擺宴。她上座，跟著是佟夫人，然后是李光第、馬齊夫人，之后才是鄂夫人，以下依序排下去。我們這些小輩另外排了兩桌，似乎是各府的下一代的嫡妻和未嫁之女。芷青盡顯主人風(fēng)范，一會兒巡酒，一會兒又與各位夫人，低聲談笑，滿面春風(fēng)，話里話外表揚(yáng)著她的爺。一時飯畢，都下席散散，然后這些夫人圍隨著芷青去觀賞后園的雪景，我想找個地兒躲清凈，轉(zhuǎn)念一想，還是老實(shí)為上策，不知道什么風(fēng)險等著我呢！我獨(dú)自躲在角落里，靜靜地等著散席。
一個小太監(jiān)悄悄到我身邊，低聲說道：“十四爺請格格過去。”我不防唬了一跳，更可怕的是十四要見我。我見眾人都沒留意，亦低聲說道：“敢問十四爺有什么事兒？非在這里說不成！”小太監(jiān)說道：“爺說格格見著就知道了。爺還說如果格格不想來，爺就親自進(jìn)來請格格。”無奈我起身出來，繞過幾個回廊，就見胤禎坐在長廊盡頭，抱著酒壇在灌酒。小太監(jiān)就躬身退下。、
我擺出姿勢要請安，胤禎拂去唇邊的酒漬，說道：“免了。你本來也沒想向爺行禮。過來，坐。”冷風(fēng)朔逆氣的，他們家兄弟都喜歡喝西北風(fēng)？我坐到他對面，等著他發(fā)言。他略帶醉意，笑道：“怎么不問爺找你干嘛？”我說道：“你會說的。”他倦然地倚著廊柱，說道：“沒什么！好久沒見你了，想見見你。”我笑道：“沒幾天！這不見著了。沒別的事兒，我就走了。這是你四哥的府第，醉鬧不但你和你四哥的臉上掛不住，只怕皇上的面子都過不去。”他又灌了口酒，說道：“那你走吧。”我很想生氣，把我叫過來瞧了一眼，再把我趕走，你說我能不氣嗎？人家是未來的大將軍王！我還是老實(shí)地走吧。我站起來向他行禮告退。待我走了幾步，他忽然叫道：“萱兒，再陪我坐會兒。”他都打晃兒了，醉漢是不可理喻的，我又回到他對面，靜靜地望著他。
胤禎抱著酒壇，說道：“你不問爺為什么出現(xiàn)在這兒？”我笑道：“雍親王請你來的。”胤禎搖搖頭，說道：“如果不是在額娘面前，他都懶得對爺多說一句話。”我奇道：“那你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兒？”胤禎說道：“皇阿瑪命我來的。爺是副東，幫著四哥張羅。可是爺就像個局外人，看著他們做酬，卻被丟在角落里，由著他們圍著他雍親王轉(zhuǎn)。不就是查過戶部的貪墨，又收繳過江南的虧空，還修過河堤嗎？至于把他奉為天人嗎？去年我偷偷跟八哥去了趟塞外，他把爺罵得狗血噴頭！他不過是爺眾多的哥的一個，有什么資格訓(xùn)誡爺？爺又不是三歲孩子，怎么做不知道嗎？”他說的好像是四十八年他偷偷跟著胤禩出塞的故事。他又飲了一回酒，說道：“爺就是那個陪襯！從前是八哥的陪襯，現(xiàn)在是四哥的陪襯。爺就這么差嗎？你眼里從來就沒有爺！之前是八哥，失去記憶之后，眼里還是沒有爺。爺不明白，無論四哥、五哥、八哥，爺哪里不如他們了？就因?yàn)樗麄兊木粑槐葼數(shù)母撸磕愀母邕M(jìn)承乾宮，不知道那里是四哥的禁地嗎？”我訝然地說道：“禁地？那里除了供奉著孝懿皇后的靈位，哪里算得上禁地？”
胤禎冷笑道：“皇額娘薨逝后皇阿瑪把四哥交還額娘撫養(yǎng)，可是四哥不肯。額娘說四哥老鴉揀高枝兒飛，四哥就跑到皇額娘的靈位前哭了兩天兩夜，任誰勸也不肯回去。為這個四哥大病了一場，醒來之后，四哥就不準(zhǔn)任何人進(jìn)承乾宮。皇阿瑪不得已才下旨封閉承乾宮的。爺能進(jìn)承乾宮，是因?yàn)樾r候跟四哥賭氣。四哥罰爺跪，甚至打爺，爺照舊往那里鉆，直到把他磨得沒脾氣了，也就由著爺來了。”那么四四叫我進(jìn)承乾宮，是有目的的了？我搖頭苦笑，他怎么可能沒有目的？
我掩了掩衣領(lǐng)，聽著胤禎繼續(xù)發(fā)牢騷。他雖然醉了，仍然解下披風(fēng)，丟給我說道：“圍上。”雖然顯得不耐，但出發(fā)點(diǎn)很紳士。我圍上那件盤龍披風(fēng)，說道：“其實(shí)你不差！你馬上就會取代十三阿哥，成為皇上最寵信的兒子。你的剛毅果敢終會為皇上賞識！”他的眼睛亮了一下，又暗淡下來。他現(xiàn)在更像個失意的孩子，等待著別人的鼓勵。他排行十四，不被皇父關(guān)注，一定是他心中永遠(yuǎn)的痛。他，不，他們那樣拼命，也許都是在爭取他們的千古一帝的皇父的關(guān)注與疼愛。
如果他像之前那樣強(qiáng)硬霸氣，我或許理也不理，但現(xiàn)在他的樣子，我沒辦法做到不理，盡管我這種舉動有些替古人擔(dān)憂，我還是認(rèn)真地說道：“你在我眼里是英雄！是大清最英勇的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