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龍脊所在天地,近千名青雲閣武道天驕看著天地間那副鋪滿眼簾的壯闊畫卷。
一位倚靠在石崖上的年輕人雙手環抱,嘖嘖出聲,“好一個山河造化鍾神俊秀,雪月高升海波橫流!此番前來,不虛此行。”
年輕人不遠處,另外一位一身黑衫的爽利年輕人笑道,“那叫楚天的小子,可比你文襄氣魄多了。”
名叫文襄的年輕人不以爲意,笑道,“好像你侯方比我厲害一樣。”
侯方嘿嘿一笑,“至少我現在境界可要比你高。”
文襄撇了撇嘴,走了狗屎運,在青雲天下天道破開一線之際,讓侯方這傢伙得到了一份大造化,一舉踏足了元嬰境。
侯方瞇眼而笑,“說真的,我在咱們青雲內門數十年,還真沒想過這小小的青龍脊,有這麼些個門門道道。”
文襄瞥了眼近千人集聚的壯闊景象,笑道,“是有好戲看了。”
兩位已經年近百歲的‘年輕人’,只不過是恰巧在青雲閣趕來看熱鬧的人而已。
在兩人調侃輕笑之際,虛空那輪由月光鏡幻化而成的巨大明月,如天上一口上古靈泉,頓時有一道千百丈雪白光幕傾瀉而下。
楚天手中狹刀微微扭轉,便有一座山嶽橫空生成,由武魂法相中的靈紋法相幻化成實質,硬生生擋下了那條天河倒卷的雪白瀑布。
與此同時,杜茂背後一輪輪明月不斷凝聚,很快便凝聚成二十四道月影虛像,每一道月影虛像都有一絲雪白靈罡般的光幕生成,與那尊懸空的巨大圓月形成一座座橋樑,彼此相勾連。
隨著二十四輪明月凝聚,靜謐夜空當真出現了二十四橋明月夜的絢爛畫面,不單單是天地氣機攀升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高度,整座青龍脊所在的空間,都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狂暴龍氣,好似乾坤扭轉,爲手持月光鏡的杜茂所用。
天地間靈韻氣機,這一刻徹底如有真龍翻江的大瀆,氣運洪水滔天氾濫,氣勢恢宏,即便是初入元嬰境的武道強者,都忍不住心神顫動。
那些修爲不足元嬰的內門天驕,一個個臉色慘白,不斷向後退去。
這還是有十數名元嬰境強者聯手阻攔那股恐怖氣運的緣故,否則方圓萬丈之內,怕是都無元嬰之下武道修士的立身之地。
一位聞風而來的司馬家老者神色凝重,眼中有擔憂之色,當初閣主親臨雲鼎峰,峰主閉關不出,說是等待楚天登山之時纔會破關而出,可誰都知道,峰主是以一人之力,擋下了無數意外和可能,雖說無法將司馬家這些年的所作所爲贖清罪狀,可終究是換來了雲鼎一脈的百年太平,原本他還以爲,等到楚天踏足元嬰,前往雲鼎峰問道之時,峰主怎麼說都能百尺竿頭,指不定還能踏足龍門境,到時候所有死結,自然而然都會解開,主動權依舊會在他們雲鼎司馬一脈手中,可看到眼下景象,他不由心生膽寒,楚天這還只是神橋境,若真的踏足元嬰境,青雲閣內真有人擋得住?
在這位司馬家的老人身後,一名雙眼狹長的年輕人沉聲道,“真意大哥傳來消息,只差一步就能破境入元嬰,即便他楚天這一次能順利過去,以後到了萬里魔域,可沒本事借用天地之力……”
似乎覺察到了這邊異樣,楚天皺眉看了一眼,年輕人心絃一顫,頓時禁聲,如芒在背。
老人輕聲道,“我們司馬一脈與他楚天之間,以後你們不要節外生枝。”
雙眼狹長的年輕人呆呆點頭,心神恍惚。
孤獨家所在之地,一位雙鬢微白的中年男子看著那副壯闊的天地異象,開口笑道,“難怪閣主大人會對此子青眼相加,我孤獨一脈弟子當以此明心開道。”
中年男子身後,孤獨朔方淡然道,“家主放心,朔方心中自有丈量天地。”
中年男子神色怡然,看了臉色慘白的孤獨芳一眼,微微搖頭,青雲閣這些年來,弟子的心性的確鬆了太多,是該敲打敲打,只是他有些不解,即便如此,閣主值得如此大動干戈?
不過身爲孤獨一脈當代家族的孤獨信對於此事,心裡雖然沒有表面這般輕鬆,也清楚,那叫宏戰的傢伙,既能成爲青雲閣主,讓他們青雲四脈都心服口服,所站之地,所見風景,即便他們已是元嬰巔峰的武道強者,也是睜眼瞎,看不見。
孤獨信看了眼天上明月,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他孤獨信眼下所見,終究還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什麼時候自己能看山是山,看水依舊是水,想來便能夠看見所有風景的一鱗半爪。
所以孤獨一脈作爲青雲閣四大脈之一,立身最正,不僅僅是朝仙峰在那位閣主眼皮子底下的緣故,孤獨信記得當初問過宏戰一個問題,明知道雲鼎司馬一脈有些傾向於大秦王朝的那位,爲何還任由著他們來,他只記得宏戰說了一句,世間萬事一旦出現,哪怕只是絲毫苗頭,便只有破而後立這一條路,因爲天底下從來沒有所謂的無心爲之,若不能在源頭上掐斷,便等到他自己走到一定程度再滅亡,否則一旦壓下去,並且不能滅掉那股潛在心念,將來一旦死灰復燃,就是難以收拾的局面。
孤獨信那會就覺得這種說法,未免太有些小題大做。
另一處,跟楚天一起成爲內門弟子的司馬晟民翻了個白眼,水彩一臉的憤懣,“那叫楚天的傢伙真不是個人。”
司馬晟民深以爲然,重重點了點頭。
他們也是聽聞了一些風聲,這才尾隨司馬家的人身後,前來此地看熱鬧來了,只是對於家族那些個心比天高的天之驕子,司馬晟民是打心底喜歡不起來,更看不順眼。
水彩皺了皺清秀額頭,問道,“我怎麼覺得楚天那傢伙是在藉著杜茂的武道氣勢砥礪自身的武道根基?”
司馬晟民擡手揉了揉女子腦袋,看著少女一臉憤懣惱怒神色,微笑道:“丫頭你真是天賦異稟啊,連這都看出來了,讓少爺我很受打擊,這以後你跟在我身邊,可不得把少爺我所有的風頭都搶了去。”
殺人不眨眼的少女難爲情低下頭,雙手扭纏在一起,輕聲道,“少爺不帶這樣夸人的。”
司馬晟民哈哈一笑。
水彩擡起頭,問道,“少爺你以後有什麼計較?”
司馬晟民咧了咧嘴,瞇眼看向那兩座山峰之間的狂暴靈韻,神色肅殺,淡聲道,“聽說司馬真意那傢伙就要破境入元嬰了,我倒是想要前往萬里魔域,去走上一遭。”
司馬家的風氣,本不該如此。
山下有句話很好,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他司馬晟民身份不太光彩又如何?我司馬晟民依舊能讓你們所有人低頭。
青雲閣百年以來,的確有不少的武道天驕,尤其是最近十年,更是武道大才如雨後春筍的跡象,可一座宗門的真正鼎盛,從來不是百花齊放,因爲從小來說,一山難容兩座‘山巔’,從大來說,任何一方天地所能支撐的氣象,皆在規矩方圓內,正因如此,山上武道人間,纔會有頂樑巨柱貴不在多而在高的說法。
任何一位新晉山巔之人的存在,必定有一人挪動位置,千萬年來,自古如此,這些潛移默化的規矩,大多數人早已記不清,但真的存在。
兩峰之間,原本相距不過數百丈的雙峰,已經被兩人鑿寬一倍有餘,虛空有一道道明月光不斷傾瀉而下,那橫立羣山法相中的渺小身影,則是以靈紋大陣對峙抗衡。
足足小半夜光景過去,楚天兩人運轉天地之力,攻伐之勢絲毫沒有停息跡象,看的周圍觀戰之人都有些心神麻木。
按照道理來講,調轉一地氣運法則,即便是元嬰巔峰境強者,也極難堅持兩柱香時間,可楚天兩人,竟是愣生生打了小半夜,而且看上去還有越來越酣暢淋漓的跡象。
戰場不遠處,有觀戰之人笑而不語,瞇眼看向幾處人羣,有人神色焦躁。
青雲閣實際上除了四大主脈,還有不少名譽供奉,只不過能成爲名譽供奉,修爲至少也得是戰力極強的元嬰境強者,如此一來,背後至少也得有些家族勢力,只不過千百年來,青雲一百零八峰素來各有其主,外人想要入駐,簡直難如登天,可眼下青雲天下這一場大清洗,可不就是千載難逢的機會,相距戰場最近,這位名叫紫剎的老者,便是青雲閣極具盛名的名譽供奉之一,元嬰中期修爲,一身武道術法,可力戰元嬰巔峰強者,據說尤其是一門叫‘紫極魔瞳’的神通,可看透世間萬法,因此他的修爲境界進展雖慢,但每進一步,都極爲結實,眼下這場大戰,便受益極多。
又是兩個時辰過去,空中明月已開始西沉,一道火紅刀罡沖天而起,如天地裂開一線,所有人瞳孔驟然收縮,隨即便看見杜茂竟是直接倒飛出去。
接連有十數道懸空明月炸裂,杜茂這才止住身形,心神驚駭之下,再顧不上什麼面子,沉聲道,“殷賑黃娟甘椋姜軍,你們還不出手?若我杜家遭此劫難,你們難道能安然無事?就算事後此子不發難於你們,難道你們各自家族不會將你們拋出來當做那正本清源的出頭鳥?”
觀戰人羣中,有人臉色難看。
殷甘兩家的人敢怒不敢言,姜軍則是眼神陰騭,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玩意,難怪杜家謀劃百年遲遲不敢動手。
楚天看向周圍臉色大變的幾人,呵呵一笑,沒想到這還沒到最後,就這般有意思了。
見姜軍幾人依舊沒有出手跡象,杜茂沉聲道,“閣主既然默認我們如此行事,便不會有別的意外,我許諾你們一起瓜分此地龍氣已是極致,若還想得寸進尺,最好想清楚後果。”
又是幾道刀虹砰然破碎,杜茂身形再次一退數十丈。
那十數名聯手護住靈罡餘波的元嬰境強者,也已經後退數千丈。
兩座山峰,幾乎被盡數削平。
幾名奮勇上前來的杜家子弟,尚未近身,便被楚天一巴掌拍飛,撞入山石之中,一身骨頭近乎被震碎,七竅流血,生死不知。
終於有一名身穿紫紅長衫的中年男子一躍而起,御風之際,有金光在周圍瘋狂流轉,好像在以秘法汲取此地龍氣,強行提升自身武道修爲,祭出一張天網向楚天灑去。
天網迎風而漲,一瞬籠罩百丈天穹,卻被楚天一手靈罡大手印扯住,絲毫不得前進。
楚天微笑道,“丹河巔峰也是丹河境,怎麼?嫌自己活的時間太久了?想早死早輪迴?”
那人頭皮發麻。
楚天將手中狹刀緩緩歸鞘,雙手打出一道道靈訣,淡聲道,“我來告訴你什麼叫天羅地網!”
天地之間,紫竹橫生,劍意沖天而起。
如同一座劍林憑空生成。
一名身材枯槁的白髮老嫗剛剛起身,便被千百道紫竹劍陣困籠其中,楚天併攏劍指輕輕擰轉,那才決然動手的老嫗,頓時渾身一震,如一灘爛泥癱倒在地。
那些原本還想要動手的青雲閣內門修士,頓時心神劇顫,隨即神色茫然。
楚天笑看向身形有些狼狽的灰袍老人,譏笑道,“只要不是元嬰境強者,哪怕是半步元嬰,對現在的你我來說,也都是螻蟻,這本就是你們眼裡最常看待天地的形式,難道你還不清楚?”
杜茂看著周圍紫竹劍意橫生的天地景象,自己周身的靈元氣韻,如大浪拍案,大半夜的砥礪消耗,竟是再無法破開楚天的天人壁障,只得反向倒卷。
他沉聲道,“我杜茂認輸,不過我希望你還是能做人留一線。”
楚天笑看向臉色陰沉的老人,反問道,“你們可曾想過爲別人留一線?”
杜茂臉色難看,沉聲道,“青雲閣的那些規矩,自古便有,要想別開生面,除非將青雲閣自上而下全部換一遍,這點閣主大人清楚,你心裡想必也清楚,說簡單些,青雲閣一宗之地,跟世俗王朝一樣,都講究抓大放小,因爲理法之中有人情世故,這一點到哪都改不了,也變不了。”
楚天看著尤然理直氣壯的老人,問道,“所以你覺得你們身爲青雲閣山巔之人,沒有動輒一怒血流千里,只不過是爲了自身大道,纔會將一些無關緊要的性命看做草芥,是對的?”
杜茂臉色愈加難看,沉默不語。
楚天淡然一笑,一手自然下垂,一手搭在腰間玉帶上,隨即沉聲道,“既然如此,你們現在在我眼中都不過螻蟻,我要藉此完善大道,又有何錯?憑什麼留一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