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這二夫人與謝玲瓏也是個眼皮子淺薄的,喻天郝乃是當今聖上面前的一等侍衛,是正三品的大官,就算是二老爺,在朝廷中的品級也不過正五品的小官。
沒過幾日,就有人登門拜訪,不過這一次的客人非同一般,竟是讓老夫人親自出面招待,滿院子的女眷都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大人物,可到底不能去前堂瞧瞧。
一連幾天,謝玲瓏都愛上了這個飛仙髻,硬是讓蘇落給她挽,蘇落專心致志的挽著頭髮,謝玲瓏忽然問道:“你知道今日府裡來了什麼客人麼?”
蘇落回:“奴婢不知,興許老夫人身邊的繆鈴姑娘知道。”
謝玲瓏撅著小嘴有些不高興,原本她是想去前堂看看的,只是老夫人特意差人過來不讓她去,雖然疼愛這個孫女,玲瓏的脾氣老夫人自然瞭解不過了,她可不喜歡到時候衝撞了客人。
老夫人用上好的碧螺春招待喻天郝,接連喝了幾杯,之間繆鈴還想倒,喻天郝便伸手推卻,轉頭對老夫人道:“喻某這次前來,是特意登門道歉來的。”
道歉?一屋子的人一聽,都愣了一下,老夫人也明顯的頓了頓,續而想起來前幾日玲瓏與二房出去拿了一趟東西,回來的時候玲瓏哭得一張小臉都是眼淚,讓她心疼了一會兒,莫非是這主?
老夫人還是有些不相信,問道:“大人確定是謝府之人?”
“確實。”
“那大人可知她叫什麼名字?”老夫人倒是有些頭疼了,這位大人上門竟然是爲道歉而來,換做別人,她一定會爲玲瓏出頭,可這位可不一樣。
“雖不知夫人與小姐的名字,倒是記得一個丫鬟的名兒。”
“哦?且說說那丫鬟叫什麼名字?”老夫人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右眼皮一直在跳動,一心只希望不是謝玲瓏身邊的丫鬟。
“她叫子衿。”喻天郝說道。
繆鈴的手頓住了,茶杯裡的茶水都濺了出來,她趕緊放開茶壺,拿帕子拭了拭。
蘇子衿這個人當真是了不得了,沒記住小姐夫人的名字,倒是記住了她,這纔多少日子,她是要翻了天去,看來當初的手下留情,真是做對了。
老夫人也有些印象,只是不知她現是謝玲瓏身邊的丫鬟,便對繆鈴道:“你去找她過來,問問她那日是誰出府了。”
繆鈴依言很快就找到了蘇落,不過此刻蘇落跟謝玲瓏在一起,看到繆鈴來了,謝玲瓏很疑惑,她不是陪奶奶在前堂招待客人嗎?怎麼出現在這兒了?
繆鈴上前曲腿行禮:“五小姐安康,老夫人讓奴婢來叫子衿過去。”
謝玲瓏迷惑地問道:“叫她做什麼?”
“此事奴婢不可做主,還望五小姐勿問。”
謝玲瓏撇了撇嘴,無論什麼時候繆鈴都顯得那般無趣,百般無聊的執行老夫人的命令,於是擺了擺手,示意讓蘇落跟著去。
蘇落告退之後沒有問繆鈴發生了什麼事,跟著她去了前堂。
光線一暗,蘇落便自然而然的垂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尖走,她聽見繆鈴道:“老夫人,子衿已經帶來了。”
蘇落拱手行禮:“奴婢見過老夫人。”
老夫人咳嗽了兩聲,沒有接蘇落的話,轉而對喻天郝說:“人已經帶來了,大人儘管問便是。”
大人?這可不得了,老夫人雖然不是朝中人,但在京城中的名譽甚高,說不準皇上都要賣她幾分面子,可如今她卻恭恭敬敬的
喊了一聲大人,此人在老夫人心中的地位可不小。
“這般拘謹倒是讓喻某不適應,你先擡起頭吧。”一個聽似熟悉的聲音傳來,蘇落直起身斗膽望去,只見喻天郝一臉笑意的看著她,蘇落有些震驚的愣了。
怎麼會是他?
此刻蘇落的心中百般滋味難以言喻,昨日她還勸他量力而行,今日他便堂堂正正的坐在自己面前,這便是直衝衝的打臉。
“大人。”蘇落朝他的方向恭敬地行了行禮,不知那番話他有沒有放在心上,心中有些膽怯,可落在喻天郝的眼裡,倒是沒了
前幾天那股子奮不顧身的勁兒,現在滿身都是拘謹與規矩。
輕咳嗽了兩聲,喻天郝道:“我是來登門道歉的,勞煩告訴小姐夫人一聲。”
蘇落明顯的僵住了身子,且不說古代男尊女卑的關係,更何況他是個朝中的大官,竟有如此胸襟,實在是難能可貴,她輕點了點頭,知道了意思,轉身想去叫人。
老夫人攔住了她,皺眉說道:“你不用去了,叫兩個丫鬟去將她們叫來。”
聽老夫人的口氣,似有幾分不悅,繆鈴叫了兩個丫鬟去後頭,老夫人便沉著臉色坐在主位上,怕是真的動了怒氣,謝玲瓏蹦蹦跳跳的跑了進來,沒有關注老夫人的神色,更是忽略了一旁的喻天郝,扁著嘴話裡透著濃濃的喜悅:“奶奶,你還說不讓孫女兒來,現在還不是來了麼。”
話音剛落,老夫人的柺杖便是狠狠地一敲,“你給我跪下!”
如此震怒的聲音,還是謝玲瓏第一次聽見,當即嚇得一哆嗦,腿都軟了,蘇落是謝玲瓏的丫鬟,自個兒的主子都跪下了,她哪有不跪的道理,咚的一聲便直直的跪在地上,二夫人一進來看見這幅場景,先是嚇了一跳隨後看見了喻天郝,心中咯噔一聲。
“奶奶……”謝玲瓏委屈的看著老夫人,又望了望一旁的孃親,希望她可以幫助自己,喻天郝瞧見這陣勢與他想象的不同,於是對老夫人道:“老夫人似乎多慮……在下……”
“喻大人不必多說,這等眼拙之輩,竟是連三年前名冠京城的大人都認不出來,真是丟了謝府的臉了。”老夫人恨鐵不成鋼的瞪了二夫人兩眼,如果說蘇子衿和謝玲瓏只是兩個小輩,那她定是認識喻天郝的。
二夫人絞著手絹,心裡頭不是滋味,三年前那場回京盛舉她是看見的,怎的就忘了喻天郝是喜歡穿黑袍的,且不喜身上帶任何東西的人,當真是疏忽了。
吸了吸氣,二夫人雙眼含淚的跪下說道:“娘,是我錯了,不要罰玲瓏。”
被這場突如其來的亂入,喻天郝根本無從下手,這位老太太似乎想得太多了,他並不是上門尋罪,而是真心道歉的,抿了抿脣,他邁開腿往外走了幾步,出聲喊道:“把東西都擡進來吧。”
屋裡頭的女人都往外瞧去,只見好幾個小廝擡著幾大箱子走進來,每個都沉甸甸的,好像裝了不少的東西,這陣勢有些大,外頭的百姓都懷疑是不是上門提親的。
將東西放在地上,喻天郝打開了一個箱子,裡頭的首飾字畫樣品繁多,數不勝數,就連見慣了大場面的老夫人都不由得咋舌,這是出了大血啊。
豈知,這些只不過是喻天郝家中庫存的九牛一毛,當今聖上賜的東西太多,更多的都是用不上的,想著這次上門道歉,既然是女子,應該喜愛這些玩物,便給送過來了。
“這……”老夫人愣了好久纔回過神來,喻天郝揹著手笑道:“喻某是真心上門道歉,老夫人似乎想錯了,這些就當是那日差些傷到小姐的賠償。”
謝玲瓏吸了吸鼻子,眼淚啪嗒的掉在了地上,那日生死毫髮之間的情形她完全沒忘卻,今日又被老夫人這樣無緣無故的責罰,從小就被寵壞的謝玲瓏小嘴一撇,眼淚就止不住了。
二夫人嘆息一聲,將她的腦袋抱在懷裡,細心地安慰著,畢竟像喻天郝這樣的大人物,謝府招惹不起,自個兒女兒難免受些罪,可同時,她也爲謝玲瓏不懂世事的心而嘆息。
此後接連幾日,謝玲瓏的脾氣就不好,就連蘇落也沒少被砸東西,煙兒和敏兒作爲一等丫鬟,纔是受罪最多的,每日晚上安歇的時刻,她總能看見她們兩個人身上多添的傷痕。
蘇落打心眼裡覺得難受。
可她們兩個卻反過來安慰她,在這樣的壓迫之下,促使蘇落想要早點掙得銀兩將自己的賣身契買回來,這樣也不至於被主子打罵死,死在外頭總比死在奴役之下來得好。
可目前二等丫鬟的月銀是五十文,而二等丫鬟的賣身契銀需要兩吊錢,按照這麼來算的話,一吊錢是一千文,兩吊就是兩千文,一年的能攢下來的銀子大概是三百文,也就是還要在這個府裡頭幹上七年才能買賣身契!天哪!
蘇落沒由來的煩躁,雙手捂著腦袋覺得心中很迷茫,一等丫鬟是不能做的,雖然一等丫鬟的月銀有二百文,但是卻要被終身奴役,這買賣顯然不劃算,可又要上哪弄這麼多銀子呢。
細心的煙兒似乎看出了她的憂鬱,坐在她旁邊問道:“子衿?你有心事嗎?”
蘇落看了她兩眼,忽然問道:“煙姐姐,難道你沒想過出去嗎?”
這句話一問出,房間裡兩個人都愣住了,敏兒與煙兒相互對視一眼,隨後皆搖頭了,煙兒說:“當初家裡人將我賣了的時候,我就想著這輩子就註定是丫鬟的命,能做到現在這個份上,已然不錯了。”
“可是五小姐萬般折磨,你們也不在乎嗎?”
煙兒雙眼飽含著痛楚,似有難忍的情緒在裡頭:“自打家裡人送到這兒來的時候,就沒想著活著出去了。”
蘇落還想說話,可觸及她的目光,喉嚨裡梗了魚刺一般,眼睛忽然潮溼,一滴眼淚就順著臉頰流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