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出五十餘步,巫城這才緩過神來,道:“我們又不是盜,跑什麼?”
黑小子邊跑,邊喘道:“搞不懂了!那人是我小舅,他喊我跑,定有道理,丁二爺相馬,先溜了再說!”
“追兵太多,仁兄先跑!我斷後!”
黑衣小子叫道:“不跑來不及了!”
“妹妹還在這裡。你快跑,我斷後!留下大名,容當後報!”
“路見不平,拔劍相助,不必記掛!”話未落草,七名武士已追到,巫城揮劍擋住。
黑衣小子捨命向前跑,其舅閃過巫城繼續追趕,三名武士也緊跟了過去,留四人戰巫城。巫城此時情況不明,只想先擋住追兵,不敢貿然下狠手,因此追兵得了性命。
黑衣小子轉過一個彎道後是一條岔路,跑進左邊小路,其舅向右邊追去。
原來這黑衣小子,姓度,名羣芳,不知爲何取這個讓人費解的名字,時年十七,是萬風部族首領果五源的外孫。
先前捨命跑近來叫他快跑的人,是果五源的小兒子果雲。
果雲,字艮風,時年二十有八,在天坑牢營任幫職,此人武功雖是一般,但爲人活絡,好解人難,黑白兩道通吃,在草原內外頗有名聲。
度羣芳,是鬱水與丹涪水交匯處鬱侯所轄度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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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氏部族首領之第三子度鐸,著名的武士,與萬風寨果五源之女果坤花婚配後,生了度羣芳 。
不幸的是,在一次戰事中,度鐸傷了要緊處,再不能生育,度羣芳不可避免成了獨子,管教難免寬嚴失度,調皮不說,還是個戳鍋漏,油腔滑嘴,膽大如虎,不計後果。唯有一怕:怕他外祖父果五源。
只要果五源瞪他一眼,就會規矩三分。也有三個好處:一是學得一身好武藝,常人難及;二是極重義氣,爲朋友兩肋插刀是其快事;三是侍母至孝。
五年前,度鐸在戰事中再次重傷,回鄉不久死亡。當時,寡婦改嫁並非鮮事,一則夫妻感情深,二則有子,鐸妻果坤花不願改嫁,母子相依。當然,在度氏部族中,並不缺衣少食,生活過得還算不錯。
果五源知外甥難管,便與度氏頭領商量,把坤花母子接回孃家,也就是萬風寨居住,這也是五源想出來的在獨女的獨子婚配有子嗣之前可以逃脫上戰場送死的辦法,他知道這對寡居的女兒很重要。
度羣芳身上箭鞘上的一虎一蛇圖案,是萬風部族特有的標誌。
果氏以前的圖騰是什麼不得而知,只知這支果氏人進入丹涪水流域後也崇蛇,當年瞫氏進入草原之後,果氏是當地土著第一個在多次交鋒後以和平方式談判歸順瞫氏的部族,瞫氏特許其同敬虎、蛇,傳到後世。
度羣芳到了萬風寨,有果五源常加管教,稍可有點正形。
到了萬風寨當年,一次進山打獵,度羣芳徒手活擒一隻極其雄壯的公野狗,也有說是一隻大公狼,總之衆人奇之,因此給他取了個混名“毛狗”。
度羣芳數次要去參戰,其母皆不許,意思是長大娶了一房媳婦,留下種子再去。對一個巴國小子來說,不能上戰場,比得不到喜歡的女人還難過,並且認爲是一種恥辱,他因此時常焦燥,真想橫下一條心,逃離母親。
曾爲爭取與楚國武士儘快切磋的機會,這小子捱過一向寬大自己的母親一記響亮的耳光,母親道:“你要先成婚,再纔去作戰,這是你父親留在人世的最後一句話,你祖父也是當場應了的,自己掂量輕重!”
憑這小子的天性,本是強留他不住,孝道成了他的羈絆,他明白母親的孤獨和她對父親的承諾,也想早點爲她生個孫子,可是自以爲武功高強,又是絕對的帥哥,心比天高,在萬風寨境內,除了大舅之女、表妹果婥約,一個也看不上。
可是,表妹已早被果五源指婚給本寨存氏子部族的一名武士了,原因是一次戰場上,那武士之父用自己的命換了果五源一條命,同時換來一個未來的好兒媳。好在,他與小舅果艮風最合得來,總算有了個知已,常去天坑牢營混些快活。
這一次,果艮風到荼氏採購天尺茶葉,順帶他出來見見世面。到了荼氏部族渡頭,度羣芳道:“小舅,你去見那茶葉首領老兒,有許多空話要說,許多正事要辦,我懶得去應付,就在渡頭上等你。”
果艮風想到去辦事的時間也不長,便把他送到常去的龍鄉客家,交待店家照顧他。
果艮風領隨從去見荼謹,二人是老相識,荼謹留下品好茶,因此讓度羣芳等了多時。度羣芳在店裡等得不耐煩,就先要了一罐酒、一點小菜,胡亂喝起酒來,後與巫城一起跑來追捉盜兒。 怕他惹事,連果艮風也不敢輕易放他出遠門,因此他雖然久聞相胤大名,卻從未謀過面,見面不相識,認作是盜頭兒。
當時果艮風那邊,正在喝茶,有人來報告荼謹說有盜兒,還殺了人,故與隨從三人同荼謹一起追了出來。
到了茶莊上,艮風聽說殺死了盤瓠湖舟師將校,暗道“事情複雜”。與荼七一起出了茶莊,才猛然想起度羣芳也在酒家,他可從來是十處打鼓,九處有他,見人羣中沒有他的影子,路過客家時掃了一眼,裡面空無一人,心中有點不祥之感,但並未深想。
果艮風與荼七追至六方坪,虧他眼尖,突然看見度羣芳與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在前方路上,滿身血污,大吃一驚,暗道:“不知到底發生何事,這小子果然來這趟混水!諸計無用,走爲上!”不及再想,拼命趕去,跑到衆武士前面,放跑了度羣芳。
話頭說轉來。
度羣芳跑脫,巫城卻未走脫,被追到一塊狗尾草坪之上,荼七大叫:“拿下盜兒!”
巫城未想到反被當成盜,怒道:“盜已經死了!我不是盜,是來救人的!”
武士們不由他分說,迅及包抄。
巫城見勢,知一時分辯不清,又不明這路人的來路,或是盜兒一夥,只得準備迎戰,咬牙切齒,打算痛下殺手。
此時,果艮風假追度羣芳無果後轉回來,見巫城未能得脫,心中暗暗叫苦:“此人被捉,必然嚴刑拷打,若是供出毛狗,後果不妙”。一時無計可施,便道:“且慢!”對巫城道:“你先放下兵器,回寨中再理論!”
未等巫城答覆,一武士道:“你們看,這人高大得很,穿的是楚人衣衫,又用的長劍,多半是楚國人!”
荼七吼道:“管他是哪國人,殺了五哥,就不該活,上!”
剛要交手,有人報:“寨主來了!”
荼七令先住手。衆武士退後幾步,將巫城圍在垓心。
荼謹趕到,荼七稟道:“五哥死了!”
荼謹心中驚痛,此時顧不得多想,問:“捉到盜兒沒有?”
荼七道:“跑了一個,圍了一個!還拿到一個女子,此時昏睡不醒。”
新到來的武士又將巫城包裹一層,密不透風。
荼謹見巫城明顯是個異類,問巫城:“那女子是誰?”
巫城執劍道:“是我妹!被盜兒搶到這裡來,我是來救她的!”
荼謹此時,已猜出八九分,道:“既然是你妹,那就是誤會,你先同我到寨中,再說分明。”
荼謹又對趕來的荼四道:“把那女子揹回寨中。還有,茶莊裡、酒莊裡的所有人,包括荼氏的人,全部拿到寨中!”
荼四道:“我已讓荼八他們去辦了!”
巫城遲疑不決。
這時,一武士驚驚慌慌從演武場搜索後跑過來,對荼謹耳邊說了一句話,荼謹全身冷汗驚將出來。
果艮風看荼謹臉色突變,不知何事,感覺事情越來越複雜,但願度羣芳已跑遠。
荼謹略一思索,道:“壯士,看來是誤會了,我是荼氏的寨主荼謹,只要你不是盜兒,我定然不會爲難於你。你收了劍,同我到寨中去,自然會水落石出。”
巫城聽他亮了身份,又看四周二三十個武士持劍相對,鳥入籠中,插翅難飛,父母、妹妹又在他們手中,嘆一口氣,將劍插入鞘中。
巫城的劍尚半落鞘,荼謹突然大喝一聲:“拿下!”
數名武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巫城撲倒,捆得嚴嚴實實。
巫城想不到會是這一手,大怒,叫道:“我不是盜兒!爲何捆我?”
“是不是盜兒,回去再說,你是一隻猛獸,不捆不行!”
帶了巫氏兄妹回寨。
荼謹又令將數具屍體收到寨中包裹,嚴禁走漏相胤被殺消息。
巫城一路大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