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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襄陽鏖兵

大宋開慶二年初,初春未至,寒冷依舊,蒙古大軍卻已按捺不住,分兩路徑撲襄陽。此番北路大軍乃是由蒙哥親自統領,自南陽南來,一路坦途,數日內已達襄陽城下。

南路軍自川東起兵,行程卻是略緩,旬日間才行了兩百里,這日未時方至,忽必烈已下令全軍就地宿營,生火做飯。金頂王帳豎起,四下盡是打樁呼喝之聲。忽必烈一襲布袍,手持書卷,端坐於幾案後,狀似悠閒。身旁一名白衣僧人隨侍,望去約莫五十來歲,容貌儒雅,正是忽必烈帳下第一謀士,法名子聰。

忽必烈掩卷長嘆道:“子聰所言不虛,中土道家、儒家之學博大精深,人才輩出,數千年的積澱非我蒙古可比,僅這一冊《道德經》中之言便字字珠璣,南朝空有偌大根基,只可惜那皇帝卻是毫不珍惜,卻是便宜了我蒙古。”子聰笑道:“王爺雄才偉略,目光深邃,自然明白,這漢人之地可以馬上取之,卻不可馬上治之,最妥之法,莫過於……”話語頓得一頓,忽必烈與子聰對視一眼,齊聲道:“以漢制漢!”君臣二人心意相同,仰天大笑,皆心生知己之感。

驀地帳幕掀開,一股寒風席捲而入,一人身披鎧甲,手按劍柄踏步而進,見得此景,略略一愣,頓首下拜道:“末將兀良合臺拜見王爺!”忽必烈微笑道:“將軍請起,不知將軍的營帳可紮好了麼?”兀良合臺曾與忽必烈攜手攻下大理。在軍中相處頗久,交情自非泛泛,聞言也不掩飾,直截了當地道:“王爺,末將此來只是想問,爲何我軍連日來行軍遲緩,如今尚未踏入湖北境。大汗地北路大軍卻已至襄陽城下,這般貽誤戰機。只怕……”

忽必烈微笑搖頭道:“正是要貽誤戰機。”兀良合臺微微一愣,正想聽個究竟,忽必烈卻不再言語,兀自展卷研讀。兀良合臺正要開口,子聰卻笑道:“將軍莫急。”伸手輕拉兀良合臺衣袖,二人緩步出帳,子聰方道:“將軍糊塗了。你與王爺相交莫逆,還不知他的處境麼?”

蒙哥登位,忽必烈擁立有功,頗受信任,受命總領漠南漢地軍國庶事,全權處理攻宋事宜。忽必烈在開平建立宮室,開帳招攬漢家人才,謀求治國之方。確立“以漢法制漢”的方針,奏準設置邢州安撫司、河南經略司,並在關中封地置陝西宣撫司,薦舉名士及藩府侍臣任長、次官,懲辦貪殘官吏,約定法制。獎勵農桑,均平賦稅。數年間,三地“新政”功效卓著,很得中原人心,但不免侵害了慣於肆意徵索的貴族們的利益。

藩府勢力日益壯大,漸成尾大不掉之勢,自然引起身爲大汗的蒙哥的猜忌,一些與忽必烈有隙地貴族、大臣們又不斷迸讒,謂“王府得中士心”,“王府人擅權爲奸利事”。蒙哥大爲震怒。淳佑十七年。蒙哥下旨,撤銷三司。解除忽必烈兵權,親自統兵攻宋,命忽必烈“在家休息養病”。忽必烈自知功高震主,不敢異動,安心在家,足不外出。一年後蒙哥方疑心稍除,加之繼任統兵攻宋的塔察兒勞而無功,不得已再度啓用忽必烈出山。

忽必烈心知皇兄對自己猜忌之心仍重,自己手下南路軍雖有二十萬之衆,真正驍勇善戰地只有五萬親兵,餘者皆爲大理及漢兵降卒,勢力遠不及蒙哥親率北路軍二十萬精銳,此番襄陽合圍,蒙哥親征,自然不會願意讓自己得頭功。是以忽必烈將軍馬行程壓後,要等蒙哥先行攻城。忽必烈與襄陽作戰多年,自然知曉厲害,心知蒙哥吃個苦頭後自己再趕到救援,方能彰現其功。

兀良合臺恍然大悟,拱手行禮道:“若非大師所言,末將幾難明瞭王爺遠見,我即刻前去安撫軍心。”子聰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捻鬚微笑,心道:“此人豪爽心直,倒是主公的有力臂膀。”

金鐘聲聲,戰鼓擂擂,襄陽城周,蒙古大軍滿山遍野,不見盡頭。郭靖、黃蓉、周志重等登上城頭,以觀敵情。襄陽數次大戰,蒙古軍威從未有如今之盛,蒙哥御駕親征,果是非同小可,衆人皆是皺眉不語。

郭靖嘆道:“如此軍威,更勝當年成吉思汗之時,好在南陽數萬斤火藥已被炸燬,如若不然,僅那火炮之威,你我便抵擋不住,如今尚能一戰。”黃蓉側目望去,但見郭靖鬢邊白髮早生,心中不勝唏噓:“韃子每來,靖哥哥便老了幾分。”

但聞城下山呼海嘯,數個萬人隊奮力向前,肅殺之氣蔓延戰場,周志重心頭一凜,身臨其境的感覺是書上無論如何亦難描繪的。但覺手中一緊,一隻手握住了自己的右手,周志重瞥去,身側程英面色微微有些發白,見周志重看來,低聲道:“我們夫妻死在一處倒不打緊,只是蘭芷卻是令我放心不下。”周志重伸手輕輕拍了拍程英的手背,微笑道:“生死有命,莫要強求,蘭芷在無雙妹子那裡,你放寬心罷。”二人四目相對,心下坦然:夫妻協力,生死無怨。

戰鼓聲響,蒙古軍攻城,四下箭矢紛飛,處處雲梯搭上城頭,一時間,滿城牆上士兵如蟻。蒙古騎射名震天下,野戰能力舉世無雙,早期步兵攻城能力卻不行。只是自成吉思汗遠征花剌子模後得到了先進地攻城技術和匠人,攻城能力有了飛躍的提高,數十年來先後滅金、夏,攻城略地,所向披靡。郭靖久在蒙古軍中。深知厲害,是以絲毫不敢怠慢,持劍四下巡城督守,襄陽軍各類守城器具早已準備停當,不論敵軍如何手段,皆死守不退,自晨至午。蒙古軍折損了兩千餘人,尚不能越雷池一步。

戰事不停。衆人不及回府用餐,便在城牆上食用。自午至暮,一整日便是在殺喊聲中度過,自然晚膳也是在城頭享用。撕鬥一日,衆人皆是筋疲力盡,連手中筷子也似乎重若千斤,難以舉起。

未及。城外吶喊聲復振,衆人大驚,擲筷探身望去,夜色沉沉下,數千數萬道“流星”撲向城頭,巨大轟鳴聲響,腳下城牆顫抖哀鳴,原來蒙古人出動了投石車與火箭。楊過驚道:“這蒙古人不歇息麼?”

城上所有旌旗皆已被火箭點燃。四下亮如白晝。磨盤大的巨石砸向城頭,又是兩名士卒口溢鮮血,栽下城頭。衆人只瞧得目眥欲裂,憤憤不已。忽然一股辛辣氣息傳來,城頭盡是咳嗽聲,郭靖面色大變。大喝道:“衆位兄弟速速以溼巾掩鼻,敵人使用毒箭了!”他熟知蒙古人軍略,這毒箭含砒霜巴豆,能產生強烈地毒煙,端得厲害。衆人忙四下衣襟,就著適才用餐的清水沾溼,掩住口鼻。城頭衆士卒亦仿之,有些士卒先前已輪換用過晚餐,此時身側無水,索性在城頭扯開褲頭以尿淋溼布片。十數年的殘酷戰爭下來。這等小事已難動搖心志。這含尿布片仍是毫不猶豫掩在鼻上。好在毒煙卻是掩去了滿城的臊臭味,若不然黃蓉、程英、郭芙等幾個女子只怕連隔夜飯也給嘔了出來。

敵軍攻城愈烈。只是這投石車尚未有後來的回回炮那般威力,所發大石尚不足以轟塌城牆,對習武之人傷害亦不大。城中數千丐幫弟子散處四門,將飛來大石一一擊落,傷者不多,只是先前地毒煙卻是薰倒了千人。

忽聞城下蒙古兵齊呼:“萬歲,萬歲,萬萬歲!”呼聲遍佈四方,直若天崩地裂一般,但見一根九旄大纛高高舉起,鐵騎擁衛下青傘黃蓋,一彪人馬鏘鏘馳近,正是大汗蒙哥臨陣督戰。郭靖與周志重對視一眼,苦笑道:“看來這韃子皇帝是鐵心要挑燈夜戰了。”

但見傳令官手持紅旗,飛馬馳來,大呼道:“大汗有言,成吉思汗的子孫,天下無敵,絕不會爲一座小小地城池所阻,哪一個最先登上襄陽城牆,便封他爲襄陽城主!”旨令瞬息傳遍大營,數十萬蒙古兵歡呼,齊聲大喝:“成吉思汗!成吉思汗!”鼓聲中,兩個萬人隊自左右搶上替下攻城一日的先頭部隊,中路大汗地扈駕親軍兩個萬人隊亦奮勇向前,上千個雲梯夾起,攻勢更烈。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連那勞累一日,本該輪換下去歇息的疲兵,也忘記了身上地傷痛,復大呼衝上。

郭靖倏然而驚,手持鐵胎弓,搭上狼牙箭,長嘯一聲,颼的一箭射出。這聲長嘯滿涵真力,直壓下了戰場上諸般人喊馬嘶,兀自在衆人耳際迴盪。箭似流星,那傳令官當胸中箭,口噴鮮血,郭靖箭上帶了巧力,並不穿胸而過,餘力所及,將那傳令官硬生生自馬鞍上憑空帶起,斜斜向後上方激飛,“砰”聲大響,正中身後一面大旗,那傳令官手足抽搐,被牢釘在大旗頂上。城頭衆宋兵聲勢復振,蒙古軍士氣卻是稍挫。

只是蒙古士卒身經百戰,此等小挫難阻士氣,須臾間吶喊聲復起,攻勢更是猛烈。蒙古人皆重英雄,郭靖數次退敵,神威凜凜,如此英雄,雖爲敵人,亦心頗崇。只是草原勇士重英雄、惜英雄,卻不怕英雄,郭靖大發神威,反激起衆軍豪情,勢要與心中的英雄比個高低。但見蒙古軍的屍體在城下愈堆愈高,敵人卻始終不退,後繼士卒一浪高過一浪,大呼踏屍攻城。

此番蒙哥不惜人命,下令徹夜狂攻,二十萬大軍分作四隊,輪番攻擊,退下來的便抽空休息。襄陽城中雖有數十萬百姓助守,精兵卻只有幾萬,此時四門告急,強守一日夜,難以歇息,都是神困疲乏。眼見城不可守,安撫使呂文德面如土色,便要開口言退。他口角微動,周志重已知其意。身形微晃,忽地欺近,伸手在呂文德肩上一拍,笑道:“安撫使征戰一日,想必累了,便暫歇息歇息罷。”他言辭中已是微運上“道玄功”地內力,呂文德哪裡抵禦得住。只覺眼皮沉重,一腔逃跑心思早拋至九霄雲外。頹然坐倒,倚著城牆呼呼睡去。呂文德左右親兵本持兵刃在前守護,卻被他輕鬆潛入內圈,皆是大驚,正要大喝上前,郭靖喝道:“呂大人只是睡著而已,衆兄弟不必內訌。隨我上前殺敵!”衆親兵與郭靖相處日久,知他所言非虛,當下隨之奔赴城牆邊抗敵。

此時形勢愈發危急,已有小半蒙古兵爬上了城牆,蒙古人近身驍勇善戰,宋兵不敵,協守丐幫弟子武功雖強,分散到全城卻是少了。寡不敵衆,郭靖見戰事愈發不順,心下焦急,道:“蓉兒,你看怎麼辦?”黃蓉揚手指向遠方道:“靖哥哥,你看!”郭靖眺望遠方。但見遠方數百步外小丘上九旄大纛不住晃動,原來蒙古大汗親自督軍攻城,竟是愈靠愈近。郭黃二人對覷一眼,心中已有決意,當下郭靖喝道:“墩儒、修文、過兒!你三人率一千名丐幫弟子自城頭躍出攻敵,將城門附近韃子掃清!”

三人躬身應命,在城頭匯齊丐幫弟子,紛紛躍下城頭。襄陽城牆極高,衆人若是直接躍下,難消下墜巨力。難免筋斷骨折。好在此時攻上城頭地蒙古韃子爲數不少,衆人或一人擒住一人。或兩人擒住一人,將之扔下城頭,隨即縱身躍下,待那韃子與地面將觸未觸之時,足踏其身,消去墜力,平安下城,那韃子卻是頸折骨斷,死於非命。這法子雖是毒辣,只是墊腳的乃是韃子,衆人心中便無半分惻隱之心。千名丐幫弟子中小半輕功不佳,並無把握落地,只是衆人勇往直前,縱身躍下,毫無懼色。落地時亦有人把握不好分寸,墮城而亡、或有人扭傷腳腕,千人中折損了數十人。楊過甫自落地,右掌探出,已將一名蒙古士卒打得胸骨盡碎,搶得一根長矛,武氏兄弟雙劍齊展,大呼殺出。連那大雕也身背數人躍下城頭隨著楊過殺敵。

這千人盡是武功好手,這一加入戰團,近城韃子皆是步軍,如何是敵手,立時被砍瓜切菜一般,人頭滾滾,紛紛後撤,剎那間,北城門附近空出一塊。城頭上黃蓉看得真切,手上令旗一揮,城內郭靖與周志重早已召集五千精卒,準備妥當,開城門殺出,兵鋒所指,直趨城外小丘蒙哥駐足處。郭靖與周志重二馬當先,各持長矛,殺入敵陣,似兩柄利劍,將駐防大汗身前諸路大軍齊唰唰割開,長驅直入。周志重所練道家武功偏柔,長矛掃出,阻擋之人斷手斷足,紛紛慘呼跌倒;郭靖卻是大開大闔,長矛到處,衆韃子腦漿迸裂、筋斷骨折,死傷枕藉。

大汗蒙哥勒馬立於小丘之上,舉目遠眺,見來隊勢如破竹,瞬息間已欺近了百步,不由問道:“那爲首二人怎地如此厲害?”話語未了,但見右首那將擡起鐵胎弓,颼的一箭射來,兩名百夫長大驚,忙橫身攔在身前,“噗”的一聲,箭矢貫腦而入,復又自第二人頭顱穿出,蒙哥但見黃光耀眼,“錚”地一聲,懸於眼前,箭身兀自沾著鮮血與腦漿,滴滴灑落,他縱然身經百戰,殺人盈野,也不由得心頭煩悶,直欲作嘔。定了定神,方見二指並立,正夾住箭矢,原來是身側一人出手救了他一命。蒙哥微笑道:“多謝法師。”微風吹起一襲淡黃僧袍,那人合掌道:“大汗無須多禮,這是貧僧地本份。”

火光映照在那僧人面上,白皙無須,面容俊美,原來是年輕上師八思巴。此刻金輪法王身在南營,蒙哥身側安全便交給八思巴負責。八思巴道:“那適才射箭之人便是當年的金刀駙馬郭靖,身側那人便是‘中神通’周志重。”蒙哥失聲道:“原來是他二人!果然名不虛傳!”

左右親兵大將聽得大汗稱讚敵人,皆是心中忿忿,齊聲吶喊,立時有四人手舉長矛迎將上去。只是他四人只是戰場驍勇,如何敵得過身懷絕世武功地周郭二人?剎那間兩死兩傷,敗下陣來。這兩名萬夫長與兩名千夫長乃是蒙哥身邊最悍勇之人。衆親軍皆是大驚,一名千夫長奏道:“來敵洶洶,請大汗先行退後,待我等阻擊。”

蒙哥曾隨拔都西征多瑙河,向來身先士卒,勇往直前,從未後退怯敵。此時聞言,勃然大怒:“本汗受命於天。成吉思汗的子孫,怎能後退?也速,扎加,速調兩個千人隊阻截,弓箭手!給本汗射住陣腳!”兩名千夫長應諾,各自遣兵上前,數千付弓箭齊唰唰指向宋軍。

郭靖與周志重率軍擊鼓而入。只感壓力愈來愈重,雖離著蒙古大汗僅百步之遙,卻已是強弩之末,再也殺將不過去。但聞四下殺聲愈烈,衆軍齊呼:“活捉郭靖!”蒙古人深知郭靖乃是襄陽城地主將,此時攻打北門的軍卒主力盡皆迴轉,兩個萬人隊奔馳而來,將一衆丐幫弟子與郭靖麾下數千人分隔包圍。郭靖手上本已血跡斑斑的長矛一緊。又是三名敵將倒撞下馬,然這百步之遙卻是成了天塹,眼前兩個千人隊傷亡殆盡,卻硬是不退,迎面箭若雨蝗,二人不住揮舞長矛撥打箭矢。忽地胯下坐騎一聲嘶鳴,前腿軟倒,原來是中了數箭。二人身手敏捷,復又縱起,奪了兩個百夫長的戰馬,但人力所及,終是不能前進一步。郭靖環顧四周,五千精兵已是折損大半,城郭上殺聲慘烈,每況愈下。不由長嘆道:“難道今日便是城破之時?”

“叮”地一響。郭靖身軀一震,倏然醒轉。原來適才一支長箭斜射而來,正中身側,好在他身著甲衣,那箭正中護心鏡,被彈了開去。郭靖倏然心驚,這箭若是高手射來,必然貫甲而入,此番卻是僥倖。

驀地蒙古中軍吶喊,四下合圍卻是有些鬆動,郭靖大訝,眺目望去,百步之外,九旄大纛正徐徐後撤,紛紜擾攘,郭靖大喜,道:“不知哪路英雄得以靠近,避那蒙哥退讓,周兄弟,你我前去一會!”周志重應允一聲,二人齊齊上前殺出。此時蒙古親兵盡數迴轉前去保護大汗,阻力大爲削弱,二人向前衝出數丈,忽前頭大亂,各自向兩旁散開,數人身染鮮血殺出。周志重瞧得真切,正是黃藥師、周伯通、瑛姑、一燈大師、朱子柳、馮默風五人,五人身上卻是穿著蒙人服飾。郭靖大喜搶前道:“岳父!周大哥!大師!怎麼是你們?快快隨我回城!”周伯通神色疲憊,仍是大大咧咧地道:“今日老頑童殺得痛快!只可惜沒宰了那蒙古皇帝!”

原來周伯通與瑛姑在百花谷中隱居,半月前瑛姑出谷採辦百貨,聽到蒙古南北夾擊襄陽之事,回去告知老頑童,二人合計要助郭靖一臂之力,便啓程南來,行至外圍,卻被蒙古圍城大營阻住,不得而入。正自躊躇間,卻遇上了亦是聞訊而來的一燈大師師徒與黃藥師師徒。五人合計,要黑夜闖營。豈知聞聽裡邊金鼓齊鳴,殺聲震天,竟是徹夜不眠。蒙古大軍攻城緊急,五人按捺不住,等不到此戰結束,便即動身潛入營。

卻不料此刻蒙古主力盡皆在前攻城,營中都是輪換下來歇息的士卒,一個個鼾聲如雷,哪裡能察覺到他們,五人輕輕鬆鬆便過了數十里大營。眼見戰場之上人頭如蟻,黃藥師提議,衆人抓了幾個蒙古兵,換了衣裳混入敵陣之中,意圖不知不覺潛入城中。豈知衆人運氣好,卻是給他們摸到了蒙古大汗所駐紮地小丘邊。那大汗親軍紀律嚴明,見到幾個生面孔,心生懷疑,喊了幾個口令發覺不對,終是大打出手。黃藥師認得大汗旌旗,領著衆人上衝,險些便將那蒙哥擒住,只可惜功虧一簣,不過仍是令蒙哥大敗而走。郭靖周志重二人聽到此處,皆是扼腕嘆息,黃藥師嘆道:“那蒙哥皇帝身邊的護駕僧人武功頗是厲害,年紀輕輕,卻似乎不在老夫之下,若不是他擋開了我一記‘彈指神通’和老頑童地一記‘大伏魔拳’,韃子皇帝早橫屍就地了。”

襄陽城頭黃蓉下令全軍發喊:“蒙古大汗死了!蒙古大汗死了!”衆蒙古兵回頭觀望,但見大汗的大纛正自倒退,混亂之中哪辨真假。登時軍心渙散,紛紛後退。黃蓉順勢下令城內三萬精兵殺出接應,追殺十里,將蒙古兵逐退。

待得四門敵兵退盡,天已大明,這一戰過了十二個時辰,雙方死傷慘重。蒙古軍折損了五萬有餘,襄陽卻也死傷三萬人。損失幾達一半。黃藥師五人也廝殺半夜,頗是勞累,郭靖安排人送去休息,自己卻是長嘆一聲。黃蓉問道:“靖哥哥,這一戰不是勝了麼?怎地嘆氣?”郭靖道:“蓉兒你也看到了,蒙人敗而不潰,元氣未傷。我襄陽軍力折損四成,再打數仗,只怕滿城都是孤兒寡婦了。”黃蓉也知此事,急切間無退敵之策,二人相對默然無語。

這一戰於蒙古也是前所未有之敗,喪身者大半是蒙古本族精卒,蒙哥之痛可想而知。只是蒙人彪悍,只歇息了一日。便即提兵再度來戰。聞聽戰報,安撫使呂文德只唬得瑟瑟發抖,經歷了前日惡戰,他早給嚇破了膽,好說歹說,不肯再行上城督戰。只是道:“凡事偏勞郭大俠了。”

前日蒙古四面攻打,今日卻是集中兵力,徑取北門,郭靖卻是不敢集中兵力防禦,天曉得其餘三門有沒有攻城伏兵。如此一來,城上壓力甚巨。此日廝殺慘烈,不下於前日,直殺至天近午時,雙方正自僵持不下,正北方忽地號角齊鳴。吶喊震天。

衆人站立城頭。手搭涼棚,向遠方眺望。但見北方塵土飛揚,旌旗滿步,竟不知從何處又來一支生力軍。郭靖驚道:“莫非蒙古人的援軍到了?”周志重忽地伸指道:“不然,你看,那廂打起來了!”但見北方大營火起,殺喊聲大起,來軍竟是與蒙哥地後軍接上了火。黃蓉喜道:“是我們的援兵!”衆人大喜之餘,兀自疑惑:“大宋遲遲未遣援軍,這支人馬卻是從何而來?”郭靖當機立斷,命周志重與楊過二人率一萬精兵開關接應。

蒙古軍前日慘敗,士氣已殂,今日攻城半日,急切不得下,背後卻又來了強敵,再不復往日鎮定,陣勢大亂。大汗傳令官四處發佈諭旨,親兵隊四下彈壓,卻終是抵擋不住,被亂兵脅裹著大敗而逃。周楊二人麾兵向前,遠遠見數人躍馬迎來,周志重大喜道:“耶律兄弟,慈恩大師,張大哥?”來人正是耶律齊與慈恩,二人率兩萬鐵騎自河套疾馳而至,千里來援,軍陣之中居然還有周志重多年未見地老友張江。

五人躍下馬來,伸手相握,大是歡喜。周志重道:“張大哥,自襄陽一別,你卻是哪裡去了?”張江笑道:“別提了,那賊斯鳥安撫使呂文德瞧我不順眼,老給我使絆子,老子一生氣,便自己走了。後一路遊蕩到陝西,卻與耶律大爺地隊伍遇上,便加入了一併殺韃子。老弟你不曉得,耶律大爺真是個統兵地大才,短短十年,軍力大漲,我們在河套、草原上縱橫馳騁,所向披靡,那韃子數次重兵來剿,都沒能奈我何,在他軍中,比在這鳥官手下受氣要好多了。”耶律齊大笑道:“張大哥莫要恭維我,你和慈恩大師也有一半地功勞。”

楊過遣人回城稟報,郭靖大喜,迎出城來,衆人合兵一處,只殺得蒙哥大敗虧輸,遠遁三十里。此戰宋人揚眉吐氣,滿城歡慶。郭靖黃蓉十年來忙於守城,與耶律齊未多聯繫,只知道他在塞外集結耶律族人對抗蒙古,聲勢不弱,卻不料他居然已有如此實力。那老頑童更是樂開了花,頻頻伸手拍著耶律齊肩膀道好,搖頭晃腦的稱讚自己眼光獨到,收了這麼一位好弟子,渾然忘了自己當初如何後悔收了這麼古板地弟子。慈恩也在一邊見過一燈,他十年來心魔漸去,卻始終未赴中原,今日方纔與師尊相見。歲月不饒人,當年的鐵掌幫主裘千仞,如今已是須發蒼白,垂垂老矣,那瑛姑竟是始終未能認出這位殺子仇人。慈恩自思戰事要緊,便不復提起,自是想等戰事了了再向瑛姑認罪。

眼前爆竹響起,鑼鼓宣天,卻是那安撫使呂文德聞聽宋軍大捷,又從府邸跑出相迎。當下那呂文德諛詞如潮,將衆位英雄都好好讚了一遍,連那向來不對頭地張江也相逢一笑泯恩仇。郭靖道:“眼下韃子皇帝大軍敗退,下步如何行事,請大人明示。”呂文德挺起胸膛,手捋鬍鬚,咳嗽了一聲,道:“追!自然要追!定要將那韃子趕回塞外去!”

話語未落,城外號炮連響,衆人驚愕,一名探馬來報:“報!韃子王爺忽必烈率南路大軍抵達襄陽城南安營紮寨!”呂文德手聞言抖動,將頜下鬍鬚扯了幾根下來:“甚麼?那,那韃子又來了?”

ps:本書大概還有一萬至兩萬字,準備一章結束,最遲不會過下週三終於要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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