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火行烈也不禁微微詫異,看柳鎮岳這一招施展出的異狀,心知他已將摩云劍掌的精義揣摩到了極致!
若非修為不足,以他對摩云劍掌的把控,這一招施出幾乎就能真正裂開千層幕浪了!
雖然如此,火行烈卻是沒有半分變招,仍是大鼎浩浩落下,仿佛天穹壓落,無視一切反抗:“破!”
嗡!
強大無匹的原力凝結在大鼎之中,這一次,并未激起空氣縮變,而是直直地墜落,甚至連一道風音都未曾激起。
嘭!
金色大劍被震得一顫,好像受驚了的小獸一般,倏然竄回。柳鎮岳感覺到一股磅礴浩瀚的力量循著劍身直接朝自己手臂而來,咯嘣一聲,虎口處被生生震裂,鮮血四溢!
察覺到那股力量還有余波將至,柳鎮岳駭然地丟下了金色大劍,連展開身形的空隙都是未能尋找到,腳掌便在地面上連連錯動,飛快地朝后方滑動而去。
每一步退后,都有一股力量被引轉到了地面,炸開了一個又一個深坑,盆口大的碎石濺飛,好像被鑿子開過一般!
腳步站定,“啪”地一聲脆響,由絕佳妖獸皮鞣制而成的皮靴炸裂成了飛花蝴蝶,而柳鎮岳身前則多了二十三個深達尺許的坑!
一鼎鎮落,逼退二十三步!
旁觀的呼延傲猛地瞪大了眼睛,嘴巴張得很大,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出現至今,火行烈總共出手兩次,如果說第一次他出手還有可能是沖動之下不知輕重的話,那么第二次決計不可能還是沖動!
能夠讓他在深思熟慮之下還做出如此悍然舉動,看其勢頭幾乎有“為阻柳鎮岳,不惜將之鎮殺”的意思,這——這到底是怎么了?
呼延傲的目光掃過盤膝調息的齊蒼山,又看過沒有半分遲疑的火行烈、左莫長老,他覺得已經無法用簡簡單單的“瘋狂”來形容這些人,驚震之下,他口中不自禁地喃喃道:“瘋了,全他媽的瘋了!”
柳海旁觀到這一幕,更是表情怔忪,越過火行烈看到他身后的方辰,眼神中流露出了要將他心肺都要焚毀的嫉妒……兩次出手,兩次被阻!
柳鎮岳滿腔的殺意和直沖腦袋的瘋狂終于被打滅了不少,好像被一盆冰水當頭澆灌而下,整個人眼神出現了一絲清明。
從火行烈出手之態,他清晰地察覺到對方雖然有些留手,卻絕不是顧忌自己的身份。或許,他惦念的只是一絲同門之情,才未下殺手!
柳鎮岳有種強烈的預感,若是自己再行出手的話,火行烈絕對、絕對會毫不猶豫地將自己鎮殺!
“為什么,到底是為什么?”柳鎮岳瘋狂地對著火行烈,咆哮道:“我是乾門大長老,為乾門兢兢業業奉獻多年,難道——”
“還抵不上一個入門不久的小兒?”
他怎么都難以相信一貫優柔寡斷的火行烈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來,眼神中還是難以按耐地流露出了質疑:“你,為了一個方辰,竟要舍棄一名幻靈境大長老,舍棄一名中品煉器師?”
聲聲質問,徹底撕毀了所有遮羞布,直白無比地將一個從明面上看幾乎完全不對等的抉擇拋出,直逼核心!
這一刻,執法堂的動靜已經驚醒了整個內峰,所有尚在乾門的內門弟子都是悄悄趕來,關注此處,凝視著火行烈。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個瘦小老者身上,凝視著他瘦小的身軀,看著他平靜的面容,等待著他的答復!
要方辰,將舍棄一名大長老!一名煉器師!
挽留柳鎮岳,舍棄方辰!
這一刻,風停,萬物寂,就連吱吱喳喳的蟲豸都停下了惱人的吟唱,似乎無知連它們也期待著答案。
仿佛是一瞬,又仿佛過了千百年般的漫長,終于,火行烈有了動作——他微微仰著頭,眼神越過火行烈頭頂,仿佛通過冥冥星空對話了歷任乾門掌門,從他們那里得到了無窮的勇氣!
火行烈一字字、一句句清晰無比地道:
“此次之事,非方辰之錯,依照門規,本座并沒有偏袒之處。門規鐵律,是非對錯皆有公斷,不會因為任何人的特殊,便有特權凌駕于上!”
所有人都很清楚,這話不過是托辭,如果是一名普通的外門弟子殺了柳晨,那么即使他再有千般對,恐怕面對柳鎮岳的復仇,火行烈也不會選擇干預。
可是在此情此景之下,面對著柳鎮岳,火行烈凝重地道出了這番話,卻是顯得分外震撼人心,震動著一眾弟子的心!
火行烈的眼神微微垂落,看著柳鎮岳,從他臉頰的抖動心知他并不服。暗暗一嘆,火行烈聲音沉凝,終于還是道出了那句自己最不想說的話:
“如果大長老剛才所說,是在逼本座做出一個選擇的話,那么,本座可以明確地告訴你——”
“我,火行烈,乾門第一十二代掌門在此立令!任何人,不得因此次之事責罪方辰,違者,殺!”
殺!
一個殺字吐出,火行烈表情一肅,如劍騰空,能斬滅八方!
凜冽的殺意混雜在泰岳般不可動搖的言語之中,令得所有人都是心神一滯!
不少資歷較老之人這才想到,這位火掌門可并非從一開始就是唯唯諾諾的老好人,他當年之所以能夠即位,有傳聞正是獨身一人將某個得罪了乾門的小宗派斬盡殺絕之后,才獲得了老掌門的青睞……為上者,其有不鐵血的一面?
柳鎮岳“蹬蹬”地倒退兩步,臉色一瞬間變得煞白,火行烈這句話竟好像比起剛才那驚天一鼎還要讓他來得受傷!
“任何人都不得因此責罪方辰,違者,殺!”
無比簡單清晰的一句話,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清清楚楚地聽明白火行烈的選擇!最令柳鎮岳心神若喪的不是火行烈的選擇,而是選擇背后代表的天平兩端——火行烈,竟將一名弟子看得遠遠比自己更重!
這才是剛才選擇的本質所在!
這幾乎動搖了柳鎮岳一直以來的信念,一直以來最引以為豪的底牌所在,剎那間,他表情有些失魂落魄:難道,自己的煉器師身份,竟比不上一個天才弟子?
柳鎮岳不知,在天平的另外一端,不僅僅是一個修煉上的天才,更是一個在煉器潛力方面要遠遠勝過他的天才!
深深地凝視了火行烈一眼,柳鎮岳猛地一揮袖,身形快速地朝遠處飛騰而去,看其勢頭是朝乾峰之外……沒有宣布決裂,也沒有更進一步的打算,柳鎮岳就這么離去,行事異常干脆。倒讓一個柳海愣在了當場,退不是,進更不是,他有些摸不著自己師尊的念頭了。
直至此刻,火行烈表情中才掠過了一抹隱憂,單單是一個柳鎮岳要離開乾門的話,造成的損失就已經頗為嚴重了,那意味著乾門可能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沒有煉器師主持各項事務,在收取煉器原料等方面難免會給門派造成很嚴重的遲滯。
更重要的是,這么多年經營下來,誰也不清楚柳鎮岳在乾門究竟留下了多少錯綜復雜的關系,這些關系就像是不定時炸彈,誰也不清楚會在什么時候爆發,就像是……想到此處,火行烈眼神突然瞥向了一旁的呼延傲,這位就是其中之一?。?
呼延傲一見火行烈看來,下意識地點頭為禮,換成以前他自然不會對火行烈如此恭敬。但是經過了今日之事,他卻從火行烈身上體會到了一種久違的威嚴,心里也不禁有些發毛了……“師兄,我去安排一下?!弊竽L老低聲請示道,得到了火行烈的點頭同意之后,他便朝外面走去:“好了,都散去吧!這么晚了,你們不睡覺,我老頭子可要睡覺了!”
從四處跑來的內門弟子在左莫長老的積威之下,倒是聽命地散去,至于今天晚上是否還能睡得著,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柳海沒有遲疑,同樣趁機離開。
這時候,齊蒼山調息完畢,站起身來,眼神微微瞥了一下呼延傲。呼延傲尷尬地轉過腦袋,他跟柳海一樣,有些進退為難,不過他的身份又比起柳海要重要許多,值此時機,卻是不能隨意離去……齊蒼山繼而又看向火行烈,冷漠的臉上也不禁滑過了些許詫異,之前他派人去向火行烈稟告時,內心還著實有些七上八下,深怕這位掌門不愿意維護方辰。
卻沒想到,他不僅僅是維護了,而且還下了這般大力氣,竟不惜與柳鎮岳決裂也要維護!
這等決心,令得一貫冷靜的他也是有些目瞪口呆,感覺眼前的掌門師兄有些陌生了——不過,這種陌生很讓人喜歡?。?
“我們走吧?!睂師o雙深深地看了一眼執法堂內的方辰,強壓下要走上前的沖動,回轉身道。
于泉一愣,在他看來這正是一個大好的重新修復彼此關系的機會,小姐怎么就偏偏犯了性子?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勸解道:“小方先生失去親人,正是悲痛之時,我們是否要去安慰一番?”
于泉所說多少還有幾分含蓄了,他雖有幾分同情,安慰之情也確實發乎自然。
可是更為重要的卻是要方辰記住自己兩人,他明白以方辰的聰明自然可以輕易猜到自己二人在此次事件中的作用。
以方辰重情義的性格,怕是雙方的裂痕就能由此彌合也未可知……搖了搖頭,寧無雙不等于泉繼續說話,道:“于老,你可記得上次方辰說過什么?”不待回答,她便自顧自地續道:“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