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進入狀態很快。
雖然高大全已經盡量偷懶,但是找上高大全的事情還是很多。
沒辦法,他的地位和實力在這兒擺著,真遇到了大事,蔡京他們根本不敢自己拿主意。
不過除非涉及到他自身的原則,否則高大全很少會做出批示。
大多時候,他都是讓下面進行民主集中制。
對他的行為,李清照很有看法。
“你這樣做不好,很容易把他們慣壞。而且民主的也不一定是對的,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數人手中。”
對李清照的看法,高大全只是淡淡一笑。
不過不得不說,一旦形成了利益共同體,那李清照的說法其實是很有道理的。
“這樣吧,以后你代替我也投一票,我相信你。”高大全很灑脫。
李清照就瞪高大全:“沒有你這么當甩手掌柜的。”
高大全擺擺手,無所謂道:“江南需要武神庇護,但是不需要武神來當皇帝。政治上,我必須要少插手,否則蔡京他們不會努力工作的。而他們一旦懈怠,受苦的還是百姓。”
李清照聽到高大全這樣說,心情就變得很復雜。
他明白高大全話中的意思。
不能把做官的都看成是圣人,你得給人家留出上升通道來。
一直讓別人看不到上升通道,那除非是真正的圣人,否則所有人都會有想法的。
而這個世界上,去哪里找真正的圣人?
“你倒是舍得。”李清照有些佩服高大全的心胸。
“其實得到了,也就知道站得太高并不一定全是榮耀,更多的還是責任。”高大全輕笑道:“況且就算我不插手,誰又敢無視了我?”
他有底氣,才能這么大度。
沒底氣,也根本沒有人在乎。
這個道理,很多人都明白,但是卻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
有了李清照做秘書,高大全這個甩手掌柜就當的更開心了。
不過到底還是有些事,有些人,是高大全繞不過去的。
李清照也替他處理不了。
“高俅回來了。”
這一日,李清照給高大全說了一個意料之外的消息。
不得不說,對高俅這個便宜父親,自從他覺醒之后,就真的沒上過心。
準確的說,自從高俅離開京城之后,他就很少想起這個便宜老爹。
想到這里,高大全心中有些愧疚。
不管怎么說,高俅是對得起他的。
而他發達之后,卻忘記了回報高俅。
“他什么時候回來?”高大全問道。
“昨天下午就已經到了,他想見你,我想你也應該見一見他。”李清照回道。
高大全先前對李清照的承諾并不是虛構的。
現在誰想見高大全,的確是先要過李清照這一關。
而對于高大全和高俅之間錯綜復雜的關系,李清照也算是了解的最清楚的人之一了。
她知道,高大全并非無情。
更何況當時高俅辭官離京,也是為了高大全好。
于情于理,高大全都應該見一見高俅。
哪怕兩人其實沒有任何血緣關系。
高大全很快就做出了決定:“走,我們去見他。”
“我也一起去嗎?”李清照有些遲疑。
高大全給了她肯定的答案:“放心,我這個便宜父親是聰明人,我沒有猜錯的話,他肯定也會找蘇小妹陪著的,不然我們倆坐在一起,會很尷尬。”
事實沒有超出高大全的預料。
李清照提前聯系了高俅。
在一座清幽的府邸內,一直在《新青年》雜志社任職的蘇小妹和高俅站在一起準備迎接他和李清照。
當年高俅離京去見蘇軾,而蘇小妹進京投奔高大全,蘇高兩家相交莫逆。
現如今高大全執掌江南,這兩家雖然沒有因此受到連累,卻也似乎并未因此就榮耀很多。
看到高俅,高大全主動迎了上去,率先開口道:“爹,抱歉啊,是我不孝,這么長時間都沒有和您聯系。”
他必須先開口,因為他明白,高俅不知道該如何做。
高俅的表情很精彩。
其實他們兩人真的沒有血緣關系。
高俅沒有生育能力,所以當年他收養了高大全。
但是不得不說,高俅一直對高大全非常好,完全可以說是視若己出。
只是高大全身份轉變的太快,讓高俅一時間根本不能適應。
他沒有想到,以高大全今時今日的地位,還會叫他一聲“爹”。
這句話傳出去,他在江南甚至在九州都會名聲大震。
高俅是個場面人,從一個屌絲逆襲成為一國太尉,高俅的情商毋庸多言。
不過此時,他的眼眶還是紅了。
正因為曾經在意過,所以此刻更加在意高大全的想法。
而高大全沒有讓他失望。
“我沒有想到,你還能認我。”高俅感慨道。
蘇小妹不知道什么是客氣,直接挖苦道:“是啊,多長時間了,也不說打個電話?”
單聽蘇小妹的這句吐槽,不知道是在為高俅鳴不平,還是在為自己鳴不平。
不管是如何,高大全都沒有反駁,而是很認真的說:“一世親緣,養育之恩比生育之恩更重要。若是沒有爹的庇護,我也不會順利成長到現在。”
高俅不敢居功:“我也沒有想到你的身份如此驚人,現在看來,我收養你只怕也是你的人在背后策劃的。”
高俅猜的不錯。
不過最重要的,還是他做了。
既然做了,高大全就領這個情。
“不說這個了,爹,你來京城,日后就住在高府吧,那里本來也是你的府邸。”
“老祖你什么意思啊?看不上蘇家這種小地方?”蘇小妹的嘴噘的都能掛瓶子了。
對于天然呆的蘇小妹,高大全還是很有好感的。
敢在他面前這么肆無忌憚的人不多了。
高大全輕笑道:“蘇家乃是江南第一書香世家,我可不敢看不起。只是爹有爹的家,一直寄宿在蘇業家,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鳩占鵲巢呢。”
“可別這么說。”高俅被嚇了一跳,急忙擺手道:“大全,我這次回來,其實是有事拜托你。”
“什么事?爹你盡管說。”高大全爽快道。
“蘇先生想要入職新政府,你看能不能幫他一把?”
高俅提出的請求,讓高大全有些吃驚。
不過轉瞬一想,他就不覺得意外了。
蘇軾這個人,從來都不是淡泊名利的人。
他和李白很像,才華橫溢,又自視甚高。
兩人都以為文學上的才華和治國上的才華是一脈相承,但其實這兩人就是典型的紙上談兵的翹楚。
讓他們吟詩作詞無人能出其右,真讓他們治國安民,絕對是書生誤國。
蘇軾當年不是沒有被重用過,只不過他在新法舊法之間徘徊不定,結果被雙方共同厭棄。
在政治戰場上,當墻頭草是最愚蠢的一種行為。
從那以后,蘇軾就遠離了政治中心。
他自己也意識到了,從此表現的寄情山水。
不過現在高大全改天換地,蘇軾顯然就又起了心思。
對此,高大全完全沒有感覺。
因為他不認為蘇軾對現在的新政府來說有什么意義。
蘇軾的思想和老派文人沒有什么不同,而現在的江南,早已經走上了創新的道路。
他不需要一個守舊派繼續拖后腿。
即便是出于制衡的原因。
高大全看向李清照,李清照會意,笑著開口道:“高叔叔,以蘇仙的名氣,不如先讓他來太學做一段時間博士如何?等他了解了新政府的運作方式,再做打算。”
高俅自然也知道李清照現在的身份。
李清照這樣一說,高俅就明白了高大全和李清照其實都不看好蘇軾。
這讓他十分意外。
在高俅的心目中,蘇軾才情無雙,冠絕江南,這樣的人想要出仕,政府應該求之不得才對。
盡管知道自己不應該繼續插手,不過高俅還是僭越了:“易安,其他大州可一直有人請蘇仙出仕的。”
他的言下之意自然是:蘇軾可是個搶手貨,你們不能不給他面子啊。
李清照笑的十分自然:“高叔叔,別人是別人,我們都是自己人。小妹,你在《新青年》任職,對新政府肯定很了解。你自己說,蘇仙適合新政府嗎?”
雖然很想幫自己哥哥說話,但是蘇小妹還是老實的搖頭:“我哥思維太陳舊了,跟不上現在的時代發展。”
得,人家親妹妹都這樣說了,高俅還有什么可說的。
不過他這一次來,可不是專門為了蘇軾。
高俅最多的還是為自己打算。
“大全,你看我能不能幫上你什么?”高俅笑著問道。
高大全開始感覺到苦惱了。
剛才他就有一種預感,現在預感被證實。
高俅是來向他要官的。
他不怨高俅不識抬舉,當年高俅是大宋的太尉,卻因為他成了白身,犧牲不可謂不大。
現在他成為了江南之主,高俅想要父憑子貴,這個想法再正常不過了。
而且高俅不是一個甘于安逸的人。
他能從一個粗通文墨的小廝爬到太尉,足以說明高俅的野心不比任何人差。
高大全現在總算明白了家族企業領導人的麻煩。
自己家的親人求你幫忙,拒絕了你就是不近人情,而真的答應了,就是對其他人不負責任。
就連蘇軾高大全都看不上,不認為蘇軾能夠對新政府有什么作用。
更何況高俅?
單看高俅找他要官,就知道高俅對于江南現在的政治體制根本不了解。
當然,高大全肯定可以給高俅找一個既體面又舒適的工作,但是高俅原來可是當過太尉的人,他會滿足嗎?
別人知道高俅和自己的關系,誰還敢管他?
這些事情,高大全都需要考慮。
知子莫若父,雖然高大全變化很多,但是一看到高大全直到現在都還不表態,高俅就知道高大全內心是拒絕的。
這讓他心中一涼,臉上也出現悲哀之色。
“大全,你也知道,我沒有孩子,現在也不敢把你當成我的孩子。其他的老人,可以含飴弄孫,安度晚年。可是我呢?你還不知道吧,我在蘇仙家里那段時間,就有人嘲笑我只是一個沒人要的老鰥夫。”
高俅一玩柔情攻勢,高大全頭都大了。
對別人,他當然可以軟硬不吃。
但是對高俅,他要是也那樣做,未免也太不通情理了。
李清照不愧是高大全的得力助手,關鍵時候,很好的替高大全擋了架。
“高叔叔,哪有這么嚴重?誰敢嘲笑你,說出來,不用你吩咐,我就讓他知道亂說話的下場。”
“易安,哪有你說的那么容易?”高俅輕聲一嘆:“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沒有武功傍身,沒有權位傍身,沒有金錢傍身,是無論如何都得不到尊敬的。”
得,高俅看的這么清楚,李清照也有些無言了。
面對這種聰明人,說套話就太不給人家面子了。
可是很多事情,一旦開了口子,就很難再收回去了。
“爹,你知道現在的社會形勢嗎?”高大全開口,不等高俅說話,高大全就繼續說了下去:“現在的形勢就是,寒門再難出貴子,強者恒強,底層百姓幾乎看不到出頭的希望。”
“知道為什么嗎?因為社會越發達,階層就越固化。而江南是九州最發達的地方,早就形成了固定的階級。在現在的江南,成功真的不是一代人的積累。烏龜和兔子賽跑,如果兔子也拼命的向前跑,那烏龜拿什么贏?”
“而相比之下,那些毫無關系的普通百姓,是不是就是這個烏龜?”
“社會階層始終不流通,農民的兒子一直都是農民,而官員的后代始終都是官員。讓普通百姓看不到希望,矛盾會越積越深。而這種矛盾,早晚都是會爆發的。一旦爆發,就會危及整個社會。”
“我絕不是在危言聳聽。易安前兩天剛給我了一個數據,20年前,有三成的太學弟子出身寒門。十年前,這個比例開始下滑。等到了今年,太學中寒門弟子的比例還剩一成,其余的太學學生,都出自于社會精英家庭。而這些社會精英家庭,只占江南人口的1.7%。”
“我一直在和易安商量,如何讓這種矛盾變得緩和,如何給普通人構建上升的渠道。可現在我若是幫您開口要官,我還有什么資格去指責別人?”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
到了現在的地位,高大全當然要想著更高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