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的湖水重新涌來,眨眼間便將蕭璟腳下下沉的水位填平。蕭璟心意一動,力在意先,腳下魚簍已經(jīng)如一道閃電一般的朝著樸不花飄去。樸不花也同樣踩著蘆葦急射向蕭璟。
二人交錯的剎那,樸不花雙手探出,兩枚鋼針在陽光下分外刺眼,在指掌間旋轉(zhuǎn),似乎有無窮變化,又似乎一直靜靜的,從沒有任何變化。
二人雙手齊出,片刻間已經(jīng)過了數(shù)百招,四濺的內(nèi)力仿佛一顆顆炸彈,在湖中激起一道道直沖數(shù)丈的的水浪,無數(shù)魚蝦被殃及,在水下蕩開一片片的血色。
蕭璟精氣神已經(jīng)催發(fā)到極致,每一招每一式都蘊含著他對于自身武學的無限濃縮,是他武功大成以來最為酣暢淋漓的發(fā)揮,一時間越打越順暢,真氣循環(huán)往復,精氣神渾然一體,漸漸的再無滯礙。
樸不花手中銀針既變化無窮,又有一種古拙樸素之意,卻絕不給人以絲毫矛盾感,看似對立,實則隱含著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復歸于一的天地至理。
二人這一番交手,實乃武林有史以來極為罕見的一場巔峰對決,比起百年前的華山論劍,生生高出一個檔次嗎,二者已經(jīng)不再一個層面上了。
整個八百里廣闊洞庭,都成了他們二人的后花園,但見茫茫碧水之上,一金一白兩道身影在水上交錯閃爍,所過之處威勢喧天,洪波相隨,有時二人凌空而起,腳下的蘆葦和魚簍也都仿似黏在鞋底一般,被二人帶到高空。
二人動靜之大,早已驚動了附近的漁民,見如此景象,紛紛不明所以,嚇得逃回家中,不敢再在水中打漁。有那有幸瞧到二人交手景象的人,見波濤洶涌,時而有如傳說中神龍一般的景象翻騰,頓時心驚膽顫,回到岸邊不住磕頭,說是親眼見到龍王爺顯靈了。
其言之鑿鑿,許多人信以為真,竟使得洞庭龍君的香火祭祀都旺盛不少。但卻怎么也無人想到,這竟是當世兩大巔峰高手注定要轟動武林,影響天下走向的終極對決。
蕭璟和樸不花各自連續(xù)對拆上千招,已經(jīng)明白想要在招數(shù)上勝過對方實在太難,二人無一不是將武學理解道透徹的大宗匠,出手之間渾然天成,已經(jīng)沒有了破綻,想要分出勝負,最終還是要以力取勝。
當下二人落回水面,各自納氣凝神,隨即猛地接近,雙手四掌抵在一起,滔滔不絕的內(nèi)里剎那間撞在一起,腳下又是啵的一聲,一道綿延十幾丈的裂痕從二人正中間處延伸開來,蔚為奇觀。
蕭璟內(nèi)力如黃河決堤一般洶涌而出,再次使出神龍逆勢之招,一道接一道的真氣洪流不停的向著樸不花沖擊過去,眨眼間便是一十二道真氣層層涌動、環(huán)環(huán)相疊,不但將樸不花的內(nèi)力悉數(shù)擋住,更是有著前沖之勢。
樸不花吃了一驚,委實沒想到蕭璟的內(nèi)力竟然渾厚精純到了如此地步,又創(chuàng)出了這神妙無比的掌法,心下不敢大意,急忙猛烈的催動葵花真氣,一陰一陽兩道真氣從雙掌中分別涌出,和蕭璟對撼起來。
他二人這一拼上內(nèi)力,頓時兇險萬分,各自全神貫注,精氣神高度集中,不敢又絲毫分神他顧。而隨著蕭璟一道道內(nèi)力的連續(xù)沖撞,又被樸不花銅墻鐵壁一般的守御給反震著,只覺這一下下的撞擊中,精氣神來回震蕩不停,竟然彼此快速的水乳交融起來,而后當所有的精氣神再也難分彼此的時候,的第十七道真氣也轟然撞向了樸不花。
樸不花此時同樣到了關鍵時刻,他所修煉的葵花寶典,本就是先修成女子純陰之身,在修成男子純陽之身,然后陰陽合一,天人一體,成就無上武學大宗師。
如今隨著他雙掌中一陰一陽兩道內(nèi)力被蕭璟連續(xù)沖擊著,漸漸的開始聚于一處,同樣的開始陰陽合一,他的精氣神中同時涌出陰陽之力,將各種雜志純化干凈,然后在陰陽協(xié)調(diào)中,三寶一體。
但就在他二人同時精氣神圓滿,正是晉升上境之時,恰巧蕭璟的第十七道內(nèi)力洶涌的拍擊過來,樸不花陰陽合一,幾乎動用了體內(nèi)的每一絲力量,然而,面對這十幾道連環(huán)相扣的力量沖擊,也不過堪堪持平。
隨即二人的精神同時拔高,在冥冥中化作無邊蒼茫大力撞向彼此,但見一邊是陰陽同流,磨滅萬物,一邊是混沌之刃,劈開生死之路。
剎那間陰陽分離,兩儀歸塵,樸不花悶哼一聲,嘴角沁出縷縷鮮血,而在這之前,他早已經(jīng)無法抵擋終極的第十八道勁力的沖擊,體內(nèi)經(jīng)脈臟腑俱成粉末,生機已然斷絕。
但樸不花并沒有馬上死去,對著蕭璟露出一個苦澀不甘,又釋然解脫的笑容,道:“果然是天意如刀,神通難敵天數(shù),我樸不花一生與命爭,堅信人定勝天,可最終還是敗了。但我不后悔,人活一世,要按照自己喜歡的方法去活,哪怕只是短暫的半生,也好過渾渾噩噩的混一輩子。我樸不花一生都在抗爭,小時候抗爭那些欺負我的大太監(jiān),后來就和拿我當手中刀的先皇抗爭,最后又和天命抗爭,精彩的活過了五十幾年,雖死無憾。”
蕭璟道:“每個人都有權選擇自己活著的方式,但很多人卻沒有能力選擇,只能被動的承受著生活施加的一切。其實生命的意義在于你做過什么,而不在于你活了多久。你的一生,比起世上九成九的人都要波瀾壯闊,如果你覺得這是你喜歡的,那你的確不枉此生。”
樸不花幽幽一嘆,莫名的有些傷感,道:“在最后的時刻,我無法改變上天施加給自己的命運,但我還想改變別人的命運。”
蕭璟:“你的精神已經(jīng)死亡,生機已經(jīng)泯滅,神仙也救不了你了,現(xiàn)在全靠最后突破時的那些生命精氣撐著,最多只剩下一個月的生命。”
他說完又默默側(cè)過身子,道:“回去吧!安頓好放不下的人,和骨肉訣別,然后安安靜靜的離開人世,此后世上就清凈了。”
樸不花對蕭璟真誠的拱手一禮,一言不發(fā)的轉(zhuǎn)過身,那根蘆葦仍然在他腳下,就像一個忠誠的坐騎,托著他緩緩遠去。
蕭璟吁出一口氣,對樸不花的離去視而不見。感受著截然不同的新天地,體悟一陣大宗師之境的種種奇妙之后,他踩著魚簍,踏浪而行,徑直回了君山。
這一年入秋時分,一場足以載入武林史冊的巔峰對決在無人見證的情況下落幕,但它注定會是一個讓人永遠難以忽視的重大轉(zhuǎn)折點。
以一人之力威懾天下,幾乎使群雄俯首的一代雄杰樸不花死去,標志著一段陳舊的歷史隨風消逝,新的氣象重回神州大地。
日出日落中,那場故事已經(jīng)散場,但一個人,一段神話,早已經(jīng)在有人的地方經(jīng)久流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