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老爺。”曲塵點點頭道。
“再有,”龐碩天看了寶梳一眼,笑道,“寶梳好像對我們龐府有點誤會,聽她說你這回回來還吵了架是不是?好好跟她說說,千萬別傷了夫妻和氣。”
曲塵笑了笑道:“寶梳性子比較直,剛才要是說了什么話沖撞了老爺,還請老爺多擔待了。她就是這么個人,不喜歡受管束,在老家自在慣了,領著一群繡班的姑娘,說她是山大王都不為過。這回聽說要來龐府里住,左右覺得不舒服,也確實跟我吵了幾回,好容易定下了個七七分。”
“什么七七分?”龐乾紜好奇地問道。
“半個月里,在龐府待七日,回老家待七日,要不這樣,她真是不習慣的。”
“哦,”龐碩天輕輕地哦了一聲,仿佛對心里某件事情更加放心了,連連點頭道,“這樣也好,一下子約束了她,她更不習慣的。寶梳啊,你就當這兒是自己家里,住一陣子也就習慣了,有什么需要盡管跟貴姨娘說,有什么不順心的也可以跟貴姨娘說,當是自家姨娘就行了。對了,今晚這認親酒給那逆子糟蹋了,明兒重新擺一回!”
“是,老爺,妾身記著了!”貴姨娘嬌滴滴地應道。
“那行,”曲塵起身道,“老爺給大少爺鬧了這么一回,怕也累了。您先歇著吧,我帶寶梳回去了。”
“行,你們去吧!”
廳內其他人都散去了,唯獨貴姨娘沒走。等人都走遠了,貴姨娘輕輕地晃了晃龐碩天的肩頭,小聲問道:“老爺,您相信乾朗的事兒不是阮曲塵告發的?”
“他沒那個必要,”龐朔天道,“乾朗在龐府算不得個人物,他要真有異心,根本費不著功夫來對付乾朗。”
“那他綁架乾朗的事兒呢?”
“動動腦子!曲塵要真綁了他,不會給他留活口的,還能放了他回來報信兒?曲塵的辦事能力我是清楚的,到底是我一手栽培出來的人。那逆子很明顯是見賭場錢莊被查了,心虛了,故意編了個幌子來哄我罷了!”
“那個靳寶梳啊,”貴姨娘一臉嫌棄地搖搖頭道,“可真是個潑辣貨呀!連老爺您的院子都敢鬧騰!活脫脫一個鄉下來的小潑婦!我就鬧不明白了,阮曲塵到底喜歡她哪兒?”
“你不明白,我可明白著!”龐碩天隨意地捏了捏貴姨娘搭在肩上的手道,“靳寶梳雖是潑,可你聽她說那些話,倒是句句潑在理兒上,沒一句空頭白話。這丫頭腦子活絡,又會做買賣,也怪不得曲塵都有些拿捏不住她。這樣也好,有個讓曲塵怕的,心疼的,我更放心。”
“我明白老爺的意思,比起那種孑然一身,什么都不怕的,阮曲塵自然要讓人放心許多,老爺對他的一切都了如指掌,老家在哪兒,家里有些什么人,媳婦什么模樣性情都知道得清清楚楚,這樣,老爺用起人來也放心吶!”
“那個靳寶梳,多套套交情,多走動走動,往后指不定能有用處。”
“妾身知道了。”
且說寶梳和曲塵回了謝花閣后,一進房間,寶梳就迫不及待地問曲塵道:“怎么樣?怎么樣?我的演技不錯吧?封我做影后都綽綽有余呢!”
“往后別干那種事了。”曲塵歪頭倒在榻上道。
“為什么?我演得不夠好嗎?我覺得很好啊!”寶梳自我陶醉地比劃道,“完全把一個鄉下少婦耍潑想要回丈夫的那種憤怒,不屑以及迫切表現得淋漓盡致,蕩氣回腸,堪稱我靳寶梳演技史上頗為精彩的一筆吶!哎,人家辛苦演了這么久,好歹給點掌聲唄!”
曲塵枕著手合眼道:“你演這么久,不就是想讓龐老爺對我放心,讓他知道我是頂著你上吊的壓力才回來的,犯不著對付龐乾朗,是不是這個意思?”
“沒錯!”寶梳打了個響指,爬到曲塵跟前笑道,“如何?今晚沒讓你失望吧?”
“沒讓我失望,而且看龐碩天的臉色,他應該是信了你了。不過,往后別干這種事了,聽見沒?”
“為什么?怕我演砸了嗎?”
“我不希望你摻合到我的事情里來,你明白嗎?”曲塵睜開眼對她說道。
“為什么?嫌我會給你添亂啊?”
“我嫌你太聰明了,會搶了我的風頭。”曲塵伸手拍了拍她的小臉笑道。
她有些自鳴得意,抖了抖眉梢道:“那是自然,論聰明我也不輸給你啊!所以呢,你就應該及時地把像我這樣聰明的人吸納進你們那個什么什么組織,錯失了我這么個人才,你們會后悔終身的!”
“你想加入我們?”
“對呀!”寶梳眉飛色舞地盤腿坐下說道,“我看過好多諜戰片,人家夫妻情侶搭檔,那叫一個得心應手啊!有我這么聰明的媳婦幫你,你絕對可以早點完成你在龐府里的事情,對不對?怎么樣?我的提議很不錯吧?”
“不行。”曲塵就送了她兩個字。
“為什么不行?”寶梳納悶地問道,“你們那什么組織還是幫會的,不招女人嗎?”
“招女人也不行。”曲塵搖頭道。
“為什么?”寶梳不依不饒地追問道。
“你眼下只管弄好你的繡班就行了,其余的事你都不用管,我自有分寸……”
“什么分寸啊?你就是歧視婦女!”寶梳搶白道。
曲塵坐起身來,勾了勾她的粉下巴道:“我什么時候歧視你了?我只是不想你過多地介入進來,不是不信過你,而是覺得沒那個必要。”
“可我覺得你就是歧視,”寶梳抄手一本正經道,“你覺得身為你的女人,應該乖乖在一旁待著,伺候你,伺候你的娃,每日涂脂抹粉地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不給你丟臉對不對?我跟你說,在我們那旮旯,這款型早過時,眼下都流行半家庭主義婦女了!”
“什么意思?”曲塵點了點她的粉唇,好奇地問道,“什么叫半家庭主義婦女?你哪兒來這么多新鮮的詞呢?”
“不怕告訴你,你媳婦我——那可不是一般人兒!說天外飛仙都一點不夸張。至于半家庭主義婦女嘛,是我自己起的名詞,意思就是說,有自己獨立謀生的事情,不必朝九晚五地上下班,重心在家庭卻又不失自我,活得充實,你小子的明白?”
曲塵眨了眨眼睛,第一次被一個名詞難住了。說實話,以他的背景和時代,他還沒有辦法完全了解什么是朝九晚五地上下班,更不能理解寶梳所謂的半家庭主義婦女是什么,只是覺得這丫頭哪兒來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唉!”寶梳有點沮喪地拍了拍腦門,低頭道,“我跟個幾百年前的老僵尸在這兒說這個?是不是有點自己跟自己找堵呢?”
“說誰是僵尸呢?”曲塵撥起她的下巴問道,“你說了這么多,就是為了想加入我們?”
“讓我加入你們,你們完全不虧啊!”
“我說了,不行。”曲塵看著她嚴肅道。
“歧視……”
“不是歧視,而是規矩,并非是個人就能加入進來,得有過人之處。”
寶梳撥開曲塵的手,反勾了勾他的下巴道:“試問,我都能把你收入囊中,這過人之處還不夠明顯?”他咧嘴笑了笑,點頭道:“這的確是很了不起的過人之處,不過卻不是我們需要的。”寶梳好奇地問道:“那你們需要什么樣的過人之處?沒準我有呢?”
“寶梳,”曲塵撥開寶梳的手,捏在手心里認真道,“你真不適合加入進來,這不是跟你說笑的。”
寶梳抽回手,翹了翹嘴道:“想把我撇一邊就明說,何必找那么多借口呢?我這么做可都是為了你下半輩子好!丑話我可說在前頭了,我沒初真那么死心眼兒,戚汝年沒了還要給他守一輩子的墳兒,你要是沒了,那什么孝期我都不守,立馬轉身就去找個好男人嫁了,你自己跑閻羅王那哭去吧!”
曲塵忍不住笑出了聲兒,捏了捏她的手背道:“你可真夠狠心的。”
“那是你自己對自己狠心好不好?放著我這么一個聰明絕頂貌美如花的媳婦不吸納,非要跟自己過不去,誰也攔不住啊!我知道你腦子里想什么,就覺得外面大事你撐著擋著就行了,不必跟我說得太明白,也不必我幫忙,我只用乖乖地在家等著你伺候你,你沒了的時候守gua看娃就行了,可我告訴你,你要真那么想,那還是另外換個媳婦兒吧!我心里可不是這么想的!”
“那你說說,你是怎么想的?”
“很簡單,你那些破事兒我也懶得問,問了你也不會說的,那我就照舊做我的事兒,在適當的時候,譬如今晚這情形,我該幫的就幫,橫豎不給你添亂就是了。你要還大男子主義,這不讓那不行的話,那我們倆也沒什么好說的了,你換媳婦吧!”寶梳覺得是時候要改改曲塵那什么事兒都一手攬一手控的習慣了,簡直是典型的古典大男子主義嘛!出發點雖然是好的,但不太適合她,得改!
曲塵聽了她這番話,垂下眼眉斟酌了起來。她湊過去,捧起曲塵的臉問道:“行不行啊?不讓我入你們那個破組織就算了,要這點小事都不答應,那你媳婦真的要考慮換男人了!”
“行,”曲塵扯開她兩只手道,“不過,你做了什么事都得跟我說。”
“好,成交!”
“如果你真想幫我,就好好把你的繡莊開起來,別的事暫時不用你插手。龐碩天這個人的疑心很重,他會派人查你,但倘若他所查到的你只是一個忙于經商的小婦人,那么他就會很放心。他對你放心了,那對我也會更放心,所以當下你要做的事情,就是做好一個龐府管家的媳婦,你明白嗎?”
“明白是明白,不過,”寶梳有點擔心地看著曲塵道,“我剛才說了那么多,你到底明白不明白啊?”
“明白,”曲塵雙手搭在她肩上笑道,“有需要你幫忙的時候我會告訴你的。只是你加入我們,真的不合適,雖說你聰明可愛美貌如花,又有降服我的過人本事,但你閱歷和經驗都不夠,而入我幫的人,個個都是有過一段故事的人,所以……”
“等等!你幫?”寶梳輕輕地拍了一下手掌笑道,“哈哈!這么說來,你們那組織是個幫會咯?什么幫?青龍幫斧頭幫丐幫鹽幫,還是沙家浜?”
“過界了啊!”
“小器!哼,不說算了,早晚會被我套出來的!對了,還有件事,那個戚大人都來城里了,是不是應該告訴初真一聲兒?”
“戚汝年說暫時不想見初真。”
“他有病啊?我知道了,他也有你的毛病!是不是覺得自己眼下成了朝廷要犯,不好意思見初真了?那行啊,還掛念著初真,讓初真等什么呢?回頭我就慫恿初真嫁了,氣死他!哼!你們這兒的男人都有個通病,太自以為是了!”
“行了,他自己知道怎么辦的,就別去管了。明日二叔和三叔他們要回去了,去準備點東西讓他們帶回去。”
“知道了,我明早會親自送二叔他們到城門的。不跟你說了,我餓死了,找侯安媳婦去了!”
寶梳跳下塌穿上鞋,出了房門往小灶屋去了。走到半路上時,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嘴角一勾,勾起一絲殲笑,嘿嘿兩聲道:“不讓見?那好辦啊!不讓見,創造機會也要見!我就不信了,那戚汝年真能忍得住!除非他是忍者神龜里的神神龜還差不多!哼哼,就這么辦!”
第二天一早,阮謙就鬧著要走了。龍氏夫妻還很舍不得,想多在城里留幾日,但又不好繼續住在龐府,只好隨阮謙回老家去了。寶梳送了他們出城門后,這才往回走。隨行的鐘氏問她接下來去哪兒,她咧嘴一笑道:“走,生藥鋪子!”
兩人到了生藥鋪子門口時,夏夜正招呼伙計往門匾上掛招牌。原來鋪子一直還沒個像樣的招牌,好容易把名字定下來了,這才定做了一塊兒體面的招牌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