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闆點頭道：”少爺請放心，東西老奴早準(zhǔn)備好了，城裡沒有，是老奴去城外找了好幾個坡頭才找到的。“
柳寒原嘴角一勾，抿出兩絲蔑笑道：“很好，那我就等著看後日楊信那兩口子如何在全城人面前出醜吧！”
“少爺就打算這麼放過他們了？”
“哼，當(dāng)然不會！他們所犯下的罪孽豈是丟丟醜就能贖的？我會一點一點慢慢地跟他們算！”柳寒原說著一拳砸在桌面上，表情變得極爲(wèi)陰冷。
“不過少爺，楊家還有楊晉那個捕頭，聽說這人有些本事，不是個庸才，老奴擔(dān)心我們之後的計劃會被楊晉識破。”
“倘若他真是個有良知的捕頭，就算我們的計劃被他識破了，他應(yīng)該也不好意思把我送進(jìn)衙門吧？沒有他爹和他二孃當(dāng)年的自私自利冷血無情，又怎麼會有他如今富家少爺?shù)纳矸荩克缃袼鶕碛械囊磺腥际菗寠Z來的，他倘若要抓，是不是應(yīng)該先把他爹和二孃抓起來？哼哼，況且，他未必能識得穿我們的佈置。我們可是在城裡城外忙活了一個多月呢！”柳寒原輕蔑一笑道，”等著吧，楊信，童如枝，你們的好日子就快到頭了！“
轉(zhuǎn)眼間已到後日，一大清早楊府上的下人便開始忙碌了起來，準(zhǔn)備著出殯事宜。頭天晚上楊晉一夜未歸，神色疲倦地回到府裡時，見著一廳的黃紙白幡，心裡頗有些不舒服。他去找楊夫人時，楊夫人剛剛換上新作的素袍，頭戴了朵青色的簪花，正坐在起坐間裡拿著柄小銅鏡整理妝容，似乎要打造出一副悲哀欲絕的慈母淚送親女的憔悴模樣。
“二孃，”楊晉走進(jìn)去問道，“您真打算出殯？”
楊夫人聽見楊晉的聲音並未轉(zhuǎn)頭，繼續(xù)對鏡理妝道：”你爹說了，這事兒你不用再管了，好好辦你的案子就行了。昨晚又熬了一夜？趕緊回屋歇著吧！叫丫頭們給你煮點參茶，好好養(yǎng)養(yǎng)神。“
楊晉站在她身後未動：”我始終覺得這樣不妥，我希望您能再斟酌斟酌。無論今日出殯的事情順不順利，對我們楊家來說都算是個笑話。“
”別人要笑你攔得住嗎？”楊夫人放下銅鏡，轉(zhuǎn)身道，“嘴巴長在別人身上，要怎麼笑隨他們?nèi)ィ灰覀冏龅絾栃臒o愧就好了。”
“果真嗎？做到問心無愧就好了？您對寶梳也只是懷疑，一切尚未證實，您就如此著急地治喪出殯，難道您就不怕害錯了人？萬一寶梳真是您親閨女呢？”
”我說她不是，她就不是！“楊夫人起身走到楊晉跟前，豎眉不悅道，”你爹已經(jīng)說了，你壓根兒就不必理會這事兒，你還跑來這兒說什麼？想攔著我不讓我去出殯，我給你十個膽兒看你敢不敢！”
楊晉正色道：“您是我二孃，對我有養(yǎng)育之恩，我自然不敢攔著您。但請您也想想，今日出殯阮麴塵會坐視不理嗎？倘若鬧起來，對哪家都不好！”
“我真鬧不明白，你怎麼那麼怕那個阮麴塵？一個小小的管家罷了，你怕他做什麼？你是臨安的捕頭，楊府的大少爺，拿點氣勢威嚴(yán)出來好不好？那個阮麴塵敢來鬧，你抓了他回衙門關(guān)起來不就完了嗎？跟他客氣什麼？”
“抓人是要講證據(jù)的，不能因爲(wèi)我是捕頭就可以亂抓人！”
“證據(jù)？證據(jù)那種東西是天生的嗎？要找證據(jù)整死他又有何難？只是你不肯罷了！”楊夫人冷哼了一聲道，“我知道，你想做個剛正不阿，清廉無比的好捕頭，所以我不爲(wèi)難你，讓你躲一邊去看熱鬧就行了，你還想怎麼樣？爲(wèi)了那個假冒的靳寶梳，你說你都來找我吵過幾回了？難不成你對那丫頭真的有意？”
“請二孃不要亂說話！”楊晉厲聲道。
“呵！你敢兇我？果真不是我親生的，從來就沒拿我當(dāng)親孃看待是吧？”
“您扯遠(yuǎn)了，我只是不想楊家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算了吧，大少爺！你這會兒倒想起替楊家著想了？你一門心思不都放在衙門嗎？現(xiàn)下想起楊家來了？你說說，你這些年爲(wèi)楊家做過什麼事情？平日裡我問你討個人情，你也推三阻四，說什麼不可隨意徇私，我都依了你了。今日我要替我女兒出殯，你倒要來攔著，真不知道你是什麼居心！”
母子倆正說著，楊戈來了。楊晉這才草草地敷衍了兩句，回自己院子了。楊夫人往楊戈身上瞟了一眼問道：“你怎麼還沒換衣裳？我替你做了件素淨(jìng)的，今兒就穿那件，快去換上！”
“娘，”楊戈有些不情願道，“我……我不想去……”
“不去也得去！這是給你姐姐送喪，你身爲(wèi)弟弟的怎麼能不去？你不單單要去，還要爲(wèi)你姐姐捧靈摔喪！”
“啊？”楊戈使勁搖頭道，“那我更不想去！也沒人說姐姐真死了，爲(wèi)什麼非得辦這麼一場……”
“閉嘴！”楊夫人訓(xùn)斥楊戈道，“你是不是也要像你哥哥那樣造反了？娘說你姐姐死了就是死了，哪兒來的真死假死啊？快回房去，叫丫頭替你把衣裳換上，立刻到靈堂去，聽見沒有？”
楊戈愁容滿面地應(yīng)了一聲：“哦……”
半個時辰後，楊家人都收拾妥當(dāng)了，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出了府門，向西城門而去。打頭的自然是楊戈了，他頭帶孝帽，手捧一塊靈位牌，縮了脖子，弓了腰身，恨不得把臉都藏牌位後面去。在他身後，是六人擡的棺材，再後面是一擡竹椅，竹椅上坐著楊夫人，眼眶紅潤，不停地抹著眼睛，做出一派傷心欲絕的模樣。
Wωω ●тtkan ●CO 這隊人打街上一過，真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連店鋪裡的夥計掌櫃都出來看熱鬧了。就在大家指著楊夫人和棺材指指點點時，前方忽然又來了一隊人，將出殯的隊伍攔下了。
楊夫人擡頭一看，原來是阮麴塵帶著人來了！她不禁偷偷地陰笑了笑，心想來得正好，索性鬧大些，砸人砸東西都行。最後揍死一兩個擺上，衙門裡纔好說話呢！
這時，楊府的管家走上前質(zhì)問道：”什麼人吶？攔著路做什麼？不知道我們楊府趕著出殯啊？誤了時辰你可是要倒八輩子黴的！”
爲(wèi)首的麴塵冷漠一笑道：”我這人最不怕的就是倒黴！既然今日是楊夫人爲(wèi)其亡女靳寶梳送喪，而寶梳爲(wèi)我結(jié)髮妻子，那我理應(yīng)來送一程不是？“
”要送就到墳頭上送，堵在這兒幹什麼呢？“
”若照楊夫人所言，我府中那位夫人並非真的靳寶梳，而楊夫人送的這棺木中的纔是真的靳寶梳，那麼這場喪事是不是該由我這做夫君的來辦？豈有丈母孃替女婿辦喪的說法？“
”你少在這兒裝好人了！“楊夫人坐在高高的竹椅上，一邊抹淚一邊痛斥道，”你不是一直口口聲聲說你府裡那個纔是真的嗎？還跑到這兒來送什麼喪？不必你阮老闆勞心了！我閨女的喪事我這個做娘自會辦妥，還會辦得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讓全城的人都知道你阮麴塵是個多麼忘恩負(fù)義薄情寡性的人！明知道家裡那個是假的，卻還一直隱瞞著，我真是要懷疑我閨女的死是不是跟你有關(guān)！“
”楊夫人這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麴塵反揹著手蔑笑道，”既然你覺得你閨女的死跟我有關(guān)，那何必急著下葬？送去衙門細(xì)細(xì)驗明，不就一清二楚了？況且有我這夫君在，無論如何也輪不到你這個孃家人來給她下葬，若她真的死了話！來人，把棺材擡回去！“
”你敢！“楊夫人激動地抓著扶手，另一隻手指著麴塵喝道，”你敢動我家寶梳的棺材試試！你敢動一下，我就拿我這條命跟你拼了！“
”隨你，動手！“
麴塵一聲令下，侯安帶著幾個壯漢子便上前去搶棺材。楊夫人立馬大呼小叫道：”來人吶！趕緊護(hù)著小姐的棺材！來人吶！別叫他們動了小姐的棺材！誰攔住了本夫人重重有賞！“
只聽見哐噹一聲巨響，那口實木棺材重重地擱在了地上，就地騰起了一陣輕灰。隨後，楊府和阮府兩邊的人便抓扯上了，再加上楊夫人那驚天地泣鬼神的哭聲，現(xiàn)場頓時亂成一片！
圍觀的人直接把這街道兩邊堵了個水泄不通，後來趕到的楊晉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擠了進(jìn)去。他一邊推開兩家扭在一起的下人一邊喊道：”都別打了！統(tǒng)統(tǒng)住手！不然本捕頭全部帶回衙門去！“
”停！“麴塵擡了擡手，侯安等人很自覺地退到了他身後。
這時，楊夫人從竹椅上下來了，踉踉蹌蹌地奔到了棺材邊，趴在上面嚎啕大哭了起來，哭聲十分淒涼，壓根兒瞧不出是演的。楊晉忙走過去勸道：”二孃，您先別哭了，哭也沒用！“
”索性讓那姓阮的打死我好了！“楊夫人拍著棺材板哀嚎道，”沒見過這麼不講理的！害死我閨女不說，還不許我下葬，你們說說哪兒有這樣的？我今兒就算豁出這條命去，也不會讓你動我閨女半分毫的！“
”楊夫人言重了，“麴塵走近幾步道，”你是想送葬，我也是來送葬的，怎麼說得我好像要逼死你似的？你認(rèn)定了棺木中的是真的靳寶梳，我也不跟你爭了，只是想親自下葬，這有什麼不妥的嗎？”
”我閨女不用你下葬！你給我滾！我閨女在生時沒得你半點關(guān)心，你整日就在外頭花天酒地，女人一大堆，現(xiàn)下她死了，不用你貓哭耗子假慈悲！“楊夫人罵完，又長一聲短一聲地哭了起來。旁邊的人都不禁向她投去了同情的目光，交頭接耳地議論了起來。
楊晉也走上前去對麴塵道：”阮老闆，我知道你心裡不痛快，可你沒必要非得攔在這兒吧？先送了棺木出城，到了城外我們兩家好商量，你看如何？“
”你覺得我會跟你好商量嗎？“麴塵口氣挑釁道，”我來這兒就是爲(wèi)了砸你們的棺材的，我還用得找等去了城外？你們楊家做事可真夠絕的！寶梳活得好好的，你們非得說她死了，這跟咒她有什麼分別？我今日若不來砸一遭，就枉爲(wèi)她丈夫了！“
”何必呢，阮老闆……“
”楊捕頭不必勸了，“麴塵打斷他的話冷冷道，”砸完了該上衙門就上衙門，我阮麴塵沒二話！你想徇私也可以，想大公無私也行，但今日這喪隊我必須得砸了！侯安！“
”阮麴塵！“楊晉忙擋住了正要衝上前的侯安，壓低了聲音道，”你是有心想把事情鬧大，揚你阮老闆的聲威是吧？可你有沒有想過，霧重村懸崖下面的人心裡是否得安？“
”倘若她知道她娘是如何利用她的，我想她一點都不會介意我把這棺材砸了，“麴塵沉著聲音緩緩說道，”人都已經(jīng)死了，爲(wèi)什麼連個死人都不放過，還要拿來做文章呢？我若讓你們把喪事就這麼辦了，那我就算真的對不起她了！“
說罷，麴塵一掌推開了楊晉，轉(zhuǎn)頭向侯安使個眼色。侯安一招呼，又帶著那幾個人撲了上去。他們一把扯開了趴在棺材蓋上的楊夫人，然後從懷裡掏出了小撬棍，七手八腳地撬起了棺材蓋！楊夫人見狀，又驚呼道：“來人吶！快攔著他們！他們這是要讓我閨女死不瞑目啊！天哪！天哪！你們這羣天殺的地坑的，你們不得好死啊！”
楊晉忙上前阻止，而此時圍觀的人情緒也激動了起來。當(dāng)街撬別人家的棺材，這不是人人都做得出來的，阮爺可謂是頂風(fēng)作案啊！有些人已經(jīng)很激動地喊了起來：“這也太過分了！連棺木都要撬，還有點良心沒有！拉到衙門去好好打幾板子！”
麴塵面不改色地瞥了那些吆喝的人一眼，繼續(xù)看著侯安他們撬棺木。楊家的人很明顯不是麴塵手下的對手，唯一難對付的是楊晉。就在楊晉跟麴塵兩個手下糾纏時，侯安和另外一個手下已經(jīng)撬開了棺材蓋，使勁往旁邊一推，再一掀，那棺材轟地一聲砸在地上，驚得旁邊的人都跳起來往後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