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封的結局

天好像陰沉沉的，烏云在天上竊竊私語，好像要下雨了。白雪好了許多，和齊格非一起進了森林。

白雪仍然是憂心忡忡的，齊格非拍拍她的肩：“白雪，就今天不要再想那些煩心事了，好嗎？”

“嗯。”白雪踮起腳在齊格非唇上吻了一下，“對不起，今天說好陪你出來走走的，可我還在想別的事。”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不是嗎？女王的工作可比一個普通女子要做的事繁重多了。”齊格非說。

白雪感覺這好像是齊格非在抱怨自己，“阿非，你說我是不是錯了，那時母后去世之前阻攔我去復仇，而真正當我走上這條路，我才意識到這條路是有多么艱辛。”

“說實話，其實我并不很能理解你，因為我胸無大志，我只希望在森林里過得開心就好，我沒有想過要到要去爭取什么名利，我當好一個礦工，一個獵人，這就足夠了。”

“哈，那你說我一生一事無成是不是很沒用。”白雪故作輕松，好像在開玩笑一樣。

“我并沒有覺得什么是對的，什么是錯的，也并不認為能以這種方式來判斷一個人的生命是否有價值，成敗，善惡，對錯并沒有一勞永逸的準則來區別，只是人的看法不同，立場不同，得出的結論也不同罷了。我從前無法理解你，但是我從你的立場來看，你的選擇是正確的，那些本就是你的東西，是別人搶走你的，況且還有失去親人的痛苦，別人，那些未曾經歷的人是無法了解的。”

森林里依舊是這么靜謐，白雪在樹根上坐下：“你說，森林里有精靈嗎？或者有妖怪嗎？”這個問題白雪曾問過被齊格非殺死的那個猥瑣獵人，這一次白雪想聽聽齊格非的回答。

“有的吧，我從很小的時候就相信著，當你靜下心來在樹林里漫步的時候，就好像能聽到有奇特的聲音竊竊私語。有時好像躲在樹洞里，有時又好像在繁茂的枝葉之間，這好像是孩童般的幻想，但只要我相信著這些幻想，我好像就不會長大，永遠是一個孩童，用敬畏的眼光看著這個世界。”

“真好啊，但是，我漸漸的開始無法想象不存在于這個世界的東西了，或者說是不再相信奇跡了，我需要變得實際，需要變得理性，我所做的事要求我不能有半點的差錯，否則將關系到整個國家的安危，從前我無需承擔這種責任，我無法拒絕這種成長，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變成一個世俗的人。”

世界這么美好，風吹過樹葉發出美妙的聲音，原本要下雨的天，卻開始放晴了，在森林間投影下斑駁美好的印記，亮亮的，好像孩童明媚的想象，在布滿苔蘚的地面上游走，回蕩。

不知從什么時候，純真離我們遠去了，善良離我們遠去了，我們所面對的世界變了模樣，我們不得不鼓起勇氣面對不斷變化的世界，褪去一層又一層硬殼，把傷口結上一層又一層繭，忍著所有的痛苦，笑著承擔起一切。

“齊格非，我愛你，比任何人都愛，謝謝你守護我的一切。”白雪把臉貼在齊格非溫熱的胸口，仿佛聽見了心跳，熾熱而激烈地跳動著。

“我心甘情愿，即便只能成為你的騎士，即便有一天你會愛上另一個王子，都沒有關系。”

齊格非，你對我太好了，好到我不愿意你看著我殺戮，好到不愿意讓你陪我承擔你本不應該承擔的一切，也許那天我沒有來到這個森林，就不必遇見你，就不必讓你為我殺人，就不必利用你，讓你承擔許許多多的風險，也許十七歲那個夏天，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我們去你的小屋吧，好久沒去了吧。”白雪抱著齊格非，提議說。

“唔，可能又有些亂了吧，雖然上次打掃過。”

“沒關系，我只是想去那里，找找我的回憶。”

沒錯，找找我的回憶，時間像水一樣流過去，我的漫長回憶流過我的腳踝，我卻再也來不及將他們欣賞。回憶是無用的東西嗎？有人說，回憶只會牽絆人前進的腳步，但是，回憶對我來說有特殊的意義，無論是快樂的或是悲傷的，都好像是組成我生命的碎片，當我回顧他們的時候，我的生命好像變得完整了，它們都是有意義的，能讓我有勇氣在未知的路上繼續走下去。

一路上開滿了玫瑰花，是齊格非殺死威廉那一次，白雪跟在齊格非后面，在林間小道上灑下的種子，現在玫瑰開的正好，嬌艷的花瓣好像鮮艷透亮的嘴唇，妖冶魅惑。就是這樣的花，人們用它代表愛情，玫瑰的鮮紅讓白雪想到了血，愛是殺戮嗎，是痛苦嗎？玫瑰的尖刺好像也是這個意思，愛一個人就是要傷害他，讓他痛苦嗎？白雪發現自己沒有勇氣也不知道怎樣去愛一個人，即便是種下了這么多美麗的玫瑰。

“玫瑰，很漂亮啊，我上次來的時候還不曾見到。”齊格非感嘆道。

林中小屋依舊是原來那樣，只是更加衰敗了，屋頂已經破了一個洞，好在今天天氣晴朗。原來地板上干涸的血液已經被叢生的玫瑰所掩蓋，好像是玫瑰喝下了鮮血，長出鮮紅的花瓣。

白雪抱住齊格非，“我很開心有你陪著我，你給我的所有，都是有意義的。”

“怎么突然說這個？不管為你做什么，我都是心甘情愿的。”齊格非的手指掠過白雪的長發，突然在頭頂停了下來，“怎么今天沒有戴王冠？”

“今天，我只是你的，我還是那時的那個普通的女孩，至少記住我今天的樣子。”

齊格非低下頭，一點點靠近白雪的臉龐，一點點靠近，最后兩人的唇在一處會合，甜蜜地交纏在一起。就好像冬天愛上了夏天，日光變得很溫和，落在皚皚白雪上，冰雪漸漸消融。白雪的眼淚從眼角流下來，只是太陽太耀眼了而已。

但是，冬天和夏天是永遠無法在一起的吧。

刀刃撕裂布料，皮膚，肌肉的聲音，還有血液落到地上黏膩的聲響。

“對，對不起，我無法再讓你……”白雪拔出匕首，落到了地上，發出清脆絕望的聲響。

“這就夠了，可，可是，我，我再也，再也沒有辦法，保護你了，好遺憾。”

“我會好好活下去的，我不是在我要死的時候才去死，只有在我想死的時候，我才會奔赴黃泉。現在，讓我看著你的眼睛，我希望在這一切結束之前，能夠忘記你的眼睛。”

齊格非勉力睜開雙眼，留在他視野里最后的景象是美麗的女王，穿著華貴的衣衫，沾著自己污濁的血液。

這樣的結局，好嗎？你知足了嗎？

我一開始就沒有后悔過，我小的時候一直在想的是，以后會娶一個賢惠勤勞的妻子，過著乏味平凡卻安穩的生活，但是冥冥之中的鎖鏈讓我遇見了她，我再也無法忘記她，無論是她美麗的容顏，善良的心靈。她會繼續追尋她失去的東西，也許我們都曾失去過的東西，即便是死，我也愿化身幽靈，化身厲鬼，懲罰所有想要傷害她的人。

白雪站起身，用手摘了一朵玫瑰放在齊格非的胸口，她的手被刺扎出了鮮血，她卻不以為意，決定殺死他的痛苦她都承受了下來，其余還有什么值得悲傷的呢？齊格非眼睛仍然睜著，溫和善良，就像當年他在樹林中救下她時一樣。白雪看見那雙眼睛，眼淚便止不住的流。

是我自己變了，他沒有變，我被這一切沖昏了頭腦，而他卻不顧一切地守護我，走過這茫茫黑夜，即便是我利用了他的色相去除掉威廉，利用他保全我的性命，利用他訓練我的軍隊。連我自己都不認識我自己了，為什么會這樣。

我錯了嗎？

白雪的心中好像有什么在瞬間破碎了。

周圍的一切開始冰封，小屋的角落里已經覆蓋滿了冰雪，并一點點蔓延，白雪呆呆地看著齊格非的尸體被冰封，門外只聽見寒風吹過的聲音。

明明是夏天，這是怎么回事！

白雪走出小屋，每走一步，她所看到的一切就被冰雪所覆蓋，就如同她的心，寸寸冰封，寸寸絕望。

“這一切都是你的了，你會成為兩個國家的女王，你得到了一切，你難道不開心嗎？”深邃的聲音，從天際傳來。

“你是來審判我的神嗎？”

“我沒有能力審判你，我只是給你，你想要了的一切。”

“可這一切是什么狗屁！兩個王國都被冰封起來了，就算我得到了有什么用！”

“這是你應得的，統治兩個荒蕪人煙的孤獨王國，因為你的心，已經冰封起來了，沒有任何人能再度走入你的心房，這兩個王國，就像你的心一樣，將會冰封萬年，不再消融。”

白雪跪倒在地上，洛克爾飛上高空，卻也被冰封，重重砸在地上，白雪抱住冰塊，瘋狂地呼喊，“我求求你，讓著冰化吧，我無法承受這一切，我無法承受所有的孤獨，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求你了！我希望有人能溫和地注視我，不要留下我獨自一個人。你，給我出來啊！我還有話要說，還有話要說！”

但那聲音卻再也沒有出現，不留任何商量的余地，只留下白雪一個人在孤獨寂寞的雪原，輕輕抽泣。

還有什么王國啊！這一切都已經這樣了，沒有什么不一樣了。

我的孤獨，是茫茫大雪中，只剩下了，我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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