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065 殘念
林旭晃了晃仍舊感覺渾渾噩噩的腦袋,身體懸浮在深淵虛空之中隨波逐流,漸漸恢復了人形的他發覺自己右手掌心正握著一塊棱角鋒利的小玩意。
感知到異物的存在,林旭狐疑地抬起手,仔細端詳了一下這件東西,他的眼中閃過一抹精芒,自言自語地說道:
“嗯,這是……核心組件嗎?”
為了鏟除林旭,雅赫威異常干脆自爆了機械巨人分身,以求制造出吞噬一切物質和能量的恐怖深淵,只不過這一遭祂又失算了。
受到世界崩潰的負面影響,雅赫威的自爆行為非但沒能毀滅林旭,而且在自爆時抹除自身存在痕跡的善后措施也出了岔子。
半是實力,半是運氣地逃過了一劫,林旭暫時被困在這片深淵中動彈不得。好在神祇金身吃苦耐勞,不眠不休外帶不吃不喝也沒什么問題。此時此刻,林旭手上這塊表面密布紋路的金屬殘片,精密細微的條紋銘刻具有某種奇異的美感,每一條紋路都細密得僅有蟻足的千萬分之一,哪怕是以神祇的眼力也無從分辨出這些繁復的符文具體結構。
粗略用神識掃描了一下,林旭大致確定這玩意是機械巨人身上的重要零件,假設它不重要的話,雅赫威再無聊也不至于下如此大的氣力精雕細琢。即使從這塊殘片中分析不出什么有價值的訊息,多少能讓林旭從側面了解到雅赫威慣用的材料和符文種類,乃至于煉制加工的手法。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發現本身就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收獲,不該奢求太多。
短暫驚喜過后,林旭轉而思考著更緊要的問題,一點也不必諱言,雅赫威的實力在他之上。碰上這樣一位大神玩自爆,林旭是怎樣連一根頭發絲都沒少地躲過了一劫?
事件經過太離奇,林旭止不住喃喃地說道:
“我到底是怎么幸存下來的?”
“……那是我的力量!”
在神識海中回想的這個聲音,林旭曾經無數次在宿世記憶浮現的時候聽過,但他從沒想到會有在完全清醒狀態下聽聞的機會。霎時間,面色連續劇變的林旭期期艾艾地說道:
“大尤!你不是……應該……早就已經……”
“對,我的神魂割裂四散,但我的精神沒有消亡,一堆篝火熄滅了也總會有點余溫的。”
聞聽此言,向來不憚以最大限度的惡意揣摩別人的林旭撇了撇嘴,天曉得多元宇宙過去了幾萬幾千年,您老的神魂都四分五裂了,現在還敢說有一點余燼,這話騙誰呀!
大約是林旭的質疑表現得太過露骨,自稱大尤殘念的聲音無奈地解釋說道:
“好吧!是你掉下來一頭撞死,順便封神的時候,喚醒了我從前殘余在這一方天地散溢的神識。這點力量只夠我顯現一次,為了節省著點用,制造幻象都省卻了。”
對于這個說法將信將疑,林旭沉默了一會,接口說道:
“你想要復活嗎?”
自稱是大尤的殘念的聲音此時好像聽到了一個特別有趣的笑話,大笑說道:
“哈哈哈哈,大尤難道死了嗎?你難道不是大尤嗎?”
聞聲,林旭搖了搖頭,說道:
“這不一樣吧!”
“能有什么不一樣的?”
這時候,林旭停頓下來認真思索,似乎是找不出有什么差別,既然大尤發下宏愿救贖烈山氏后裔,把自己的神魂分裂成無數碎片轉生到多元宇宙中。如果要說這樣就算是死亡的話,好像也有些說不通,不過大尤的確是不復存在了。
想到這里,林旭皺起了眉頭,說道:
“呃,可是……”
這邊林旭的話音剛一出口就被打斷了,大尤殘念自顧自地說道:
“時日無多,咱們長話短說吧!”
連續閃動的畫面此起彼伏地在林旭的神識海中浮現,自從大尤脫離存身的那個死寂世界開始,直至祂許下宏愿分裂神魂為止,貫穿了大尤的一生。經過這么長的時間,關于大尤的宿世記憶,林旭也知道得不少了,只不過其中欠缺一條系統的線索來貫穿這些片段。
一絲不茍地看罷了這些具有重要意義的畫面再現,林旭心中隱然有所感悟,緩緩說道:
“如此說來,日后我尚需與其他割裂分離的神魂重聚?那不是自尋死路嗎?”
談及大尤的神魂復合這件事,林旭的自我感覺實在不妙,要是他的個體意識消亡,那基本也可以等同于自殺啊!
在林旭看來,這種下場當然是自尋死路,只是自稱大尤的殘念的聲音并不不這么認為,不以為然地說道:
“超脫生死輪回豈能不冒風險?以天地之長久,尚難免有終結之日,何況神祇只是六道眾生之一,盡管壽數悠長,終有享盡福報天人五衰之日,那時你又在何處?”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林旭也知道神道的終點還是難免一死,不過以千年萬年為單位計量的遙遠未來,對前后兩世加起來還不到四十年的他來說,未免太過遙不可及了。于是,在片刻沉寂之后,林旭仍舊不置可否地說道:
“此事且容我再想一想。”
“雅赫威,你又把事情搞砸了。”
雅赫威沒死,即使那具機械巨人炸成了無數碎片,五面怪充其量不過是損失了一個分身罷了。然而,這一事件引發的后果是,此刻出現在五面怪圓柱形軀體上的那張嚴肅老者的面容,神情頗為尷尬。
試圖作出辯解,雅赫威向其他幾張面孔說道:
“那家伙簡直是個打不死的蟑螂,我每次都認定可以消滅他,但又都失敗了。”
話音落地,這間光線幽暗的殿堂頂部亮起了無數繁星似的點點藍色光芒,那張猙獰的面孔接口說道:
“難道他是氣運之子嗎?”
另外一張面孔則質疑地反問說道:
“誰的氣運之子?”
聞聲,雅赫威也插了一句嘴,說道:
“是啊!這是一個好問題。”
一張似笑非笑的面孔說道:
“嗯,我有不祥的預感,今后這家伙還會給我們帶來更多麻煩,雅赫威,你該早點解決他的。”
一陣徒勞無益的爭辯過后,雅赫威不耐煩地說道:
“夠了,你們只會指責我的疏失,到底該怎么辦?需要我們的真身出動,碾死那個討厭的臭蟲嗎?”
真身出戰對神祇是一把雙刃劍,在獲取最大戰力的同時,無異于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了敵人的手里,風險和收益是劃等號的。在神道的領域之內,實力再弱小的神祇都不能被輕視,誰都不知道對手隱藏著怎樣的底牌。假如弱者的最后一招剛好可以尅制強者,抑或是可以同歸于盡,那么翻盤的希望也不像說起來那么渺茫。
“呵呵呵呵,辦法總會有的,我們要耐心等待……”
一場跨越時空的大戰下來,喪失了前進基地的克蘇魯神系,算得上不足為患了,至此祂們再也無力發起大規模搶灘登陸戰。從今往后,最多只能派出個位數的邪神來搗亂宣泄一下怒氣,不足以在根本上動搖華夏神祇們對這個世界的控制。
毋庸置疑,前面這個結果無論從什么角度分析都算是個好消息,后面隨之而來的訊息就未必如此了。
在克蘇魯神系陷于沉默之后,十字教神系方面反而有了更大幅度的動作,源源不斷降臨到人間的大批無機天使,全面替代了從前總是有一搭沒一搭的有機天使。雖說限于天道和人道的潛在威脅,天使們不可能直接上陣殺敵,無非是承擔著十字軍吉祥物和兼職治療的角色,不過只是這樣就已經足夠麻煩了。原本在宗教狂熱煽動之下,已經悍不畏死的十字教信徒,再配上這么一群稱職給力的奶媽,對于十字軍的激勵效果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簡單哪!
面對著天使降臨的神跡,不僅是國王和貴族、騎士們不得不一改出工不出力的油滑態度。那些不遠萬里從世界西部老家聞訊趕來參加圣戰的貧窮農夫們,硬是手持著長鐮刀和鐵叉子一道加入了東征的隊伍,無懼自己的尸骨留在陌生的異鄉。
十字軍如愿獲得了更多的兵員和人力,同時受到神跡降臨的激勵,前期由于漫長的戰事看不到盡頭,一步步陷于低沉的士氣也大為好轉。
種種因素相互疊加,本已現出疲態的十字軍東征,恰似躺在床上的危重病人被注射了一針興奮劑,居然打著吊瓶和繃帶就跳起來玩命了,實在是叫他們的對手招架不住。一路向西推進,尾隨著十字軍節節敗退的步伐,一直打到舊波斯王國境內的漢軍,此時再也承受不住敵人的瘋狂反撲,雙方勢力犬牙交錯的戰線一步步向東退縮。隨著時間推移,漢軍的戰線萎縮到了蔥嶺西麓。要知道,蔥嶺再向東便已是西域都護府轄地,差不多算是大漢帝國的本土了。
“陛下,探馬聽聞紅毛戎狄供奉的神祇降下神仆,敵軍士氣大振,此非人力可敵呀!”
接連不斷的壞消息從西域傳到咸陽,不消說,滿朝公卿和皇帝急得都坐不安穩了。在一次例行朝會之上,苗仁輔苦著臉向陳涼剖白前線吃緊,絕非漢軍將士不肯戮力殺敵。
聞聲,同樣哭喪著一張臉的陳涼,到了這當口也樂不出來,他眉頭緊鎖地說道:
“愛卿所言甚是,近日朕也為此而煩惱。”
前方的軍隊打不贏敵人是一回事,后方還得千里迢迢舟車轉運,為他們供給糧草輜重,而且一日都不能停息。這筆好似無底洞的巨大開銷,已經快叫剛剛穩定下來的帝國財政再度面臨崩潰的危險。
這時候,一貫代表著文臣聲音的寧采臣此時出班說道:
“啟奏陛下,諸子百家的高士苦無良策,為今之計只能后撤據險固守,徐圖日后機會。”
聞聽此言,鮮于閔急吼吼地出聲反對,他振臂高呼說道:
“陛下,切不可如此啊!今日一退,大漢社稷危矣!”
陷于左右為難的境地,陳涼只好用期待的目光掃視階下,詢問說道:
“諸位愛卿,汝等可有良方以解燃眉之急?”
慣于倚老賣老的司徒雅窺見機會,隨即出班說道:
“啟奏陛下,解鈴還需系鈴人。今日之危,尚需當日之法才能解開呀!”
一聽這話,陳涼已經明白了司徒雅的意思,人力難以解決的困局,自然要向非人類求助。華夏神祇們雖說束手旁觀,不代表祂們真的沒辦法了,不過是前些時候達成人神分治協議,地祇們不想擔上出爾反爾的名聲。
這種顧慮陳涼心里也有,此刻他遲疑著說道:
“……前番人神分治大政已定,焉有朝令夕改之理?”
聞聲,正彎腰奏事的司徒雅很隱蔽地翻了個白眼,他暗中腹誹陳涼當了幾天皇帝就當傻了,現在也不看看是什么狀況,事急馬行田都來不及,哪還顧得上那些瑣事啊!
決心趁熱打鐵,司徒雅擺出一副義正詞嚴地姿態,說道:
“陛下,此一時,彼一時也!異族神祇挾勢欺壓,華夏神祇怎能坐視不理?”
抬眼看見端坐御座之上的陳涼此刻還在猶豫,司徒雅的眼珠一轉,他故意壓低聲音說道:
“若陛下覺得不妥,可祭天求卜,以正視聽。”
聽了這話,陳涼也微微點頭,旋即他面露笑意,說道:
“嗯,司徒卿此法甚善,那就由你遣人安排吧!”
這個越俎代庖的任務讓司徒雅喜出望外,他趕忙躬身施禮,說道:
“是,末將領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