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惡?”女鬼開口,站在樹杈上低頭看著湘篁,“誰在作惡?”
她大笑起來,湘篁聽著耳邊如哭泣般的笑聲,有些遲疑。
可下一秒,女鬼已不在那兒,老槐樹上的黃天道士連慘叫都未來得及發出,便被一只血手自后心破開,那只有著尖銳指甲的手上,一顆心臟還在做最后的跳動。
湘篁心中一凜,這女鬼分明已喪失人性,只有殺念。
之前還不明顯,但如今,即使不借助道符,湘篁也能感受到強烈的煞氣,這是比鬼氣更惡的氣息。
黃天道士的尸體從樹上落下,女鬼將心臟拿到嘴邊,只一個張口的動作,那心臟便變小進入她口中。食心鬼,靠著食人心增長自己的煞氣和鬼元,最初只有簡單的殺人食心本能。
“呵呵呵。”食心鬼一陣輕笑,似乎心情愉悅。
下一秒,她化作一縷紅煙直刺湘篁。
這一次,紅煙全然不在乎湘篁雙手上的火焰,直沖過去與湘篁交疊的手相撞。
湘篁被撞得退后兩步緊接著往右側一躍,紅煙幾乎是貼著她的臉頰劃過。
穩住身子,湘篁依舊緊緊盯著又化作紅衣人形的食心鬼,眼角余光看一眼自己的手。
道符殺傷力還是不夠,完整的食心鬼并不懼怕,只剛才那一下,湘篁的左手手掌被劃出一道口子,鮮血滴落。
不過,食心鬼多少還是有受到那火焰的影響,一邊爪子被灼傷。
“你可以現在就走,我只殺賈家人。”食心鬼咯咯兩聲,陰惻惻地說。
湘篁取出一張道符,慢慢走到園子口前,雙腳在地上劃了圓:“我不會放你為惡。”
“那……”食心鬼半飄在空中,冷冷盯著湘篁,“殺了你。”隨著話音落下,她的指甲又伸長了不少,撲向湘篁。
明亮的青光閃過,湘篁周身出現一道青色的光罩,暫時擋住食心鬼抓來的爪子。
湘篁努力維持著光罩與食心鬼相峙,手中的道符緩緩化作光屑融入護罩之中,同時消耗的還有湘篁體內的靈力。
食心鬼笑著,唇角還有食人心沾上的血液,異常妖冶。
這小道士雖說有點本事,但也還奈何不了她。
她為這園子陣法所困,無法輕易出去報仇,不過若是吃了這小道士,鬼元應當能夠大增。到時要破開園子是輕而易舉了。
思及此,食心鬼越發用力,一雙鬼爪刺入防護罩中,試圖將它扯開。
手中的道符越來越小,湘篁很快又從腰間掏出一張,念著法決與先前那張融合,應當能再抵擋一陣。但是,只抵擋總歸不是辦法。
湘篁腦中飛速轉著,很快想到師父曾經演示過一遍的道符。
那是她所知的唯一一張有直接殺傷效果的道符,無論是對哪一種生靈。
但是,以湘篁的修為,繪符需要的時間太長,若是不能直接打在這食心鬼身上,那也只是徒勞。
趁著湘篁分神,食心鬼一聲厲嘯,雙爪猛一用力將護罩扯開了一道口子。
湘篁右手執符依舊對著女鬼,左手飛快地取出第三張,躍入空中。
趁食心鬼尚未反應過來,湘篁將左手上的道符拍在女鬼身上,體內靈氣催動道符劃開。
依舊是光罩,但這一次卻與之前的相連,將食心鬼罩在里面。
食心鬼反應過來,爪上越發用力撕扯。
湘篁也不停頓,推著手中困住食心鬼的光罩直沖向之前黃天道士擺出來驅鬼的案桌,同時空出右手取出兩張定形符拍在光罩四周。
定形符一拍下便發出淡色光芒,穩定周圍的氣元。配合繪有八卦圖的黃色綢布,多少能困一困食心鬼,
趁著這時間,湘篁一邊繼續維持道符作用,右手往左手上的口子一抓。
那傷口小而深,至今沒有止血,只是一抓,湘篁的右手便沾滿自己的鮮血。
就著這血液,湘篁按照記憶之中,直接在空中以指為筆繪制。
只是第一筆落下,食心鬼便凄厲地尖叫起來。
她越發用力地試圖從光罩中掙脫,震得湘篁的左臂隱隱作疼。
可是在這你死我亡的時候,湘篁也不能有一點松懈。
將體內的靈力分別催動作用是非常危險的事情,湘篁必須保證兩邊都沒有任何差池,就連注意力都得均勻得一分為二,稍有不慎便是靈力岔亂走火入魔。
只是,湘篁別無選擇。
園子外,朱管家正苦勸著自家老爺。
“老爺,你還是先離開這兒,萬一有個好歹還能躲上一躲!”朱管家非常焦急,苦口婆心,卻始終不能勸得賈老爺點頭。
園子里女鬼忽笑忽嘯,聽得他心驚膽戰。那小道士才那么點大,斗得過這樣的厲鬼嗎?
“能躲到哪兒去。”賈老爺沉著臉,始終看著那園子口,“它分明是沖著賈家來的,若是湘篁道長沒能將她收了,那我們逃到哪兒都沒用。”
朱管家還能說什么?他只有用力一跺腳:“這、這園子里怎么就突然有了這樣的厲鬼!真是那槐樹成了精嗎?”
“怎么可能。”賈老爺怒道,從黃天道士說了這作祟的竟然是槐樹成精時,他便已完全不信他了,“你讓人去把二少爺抬過來!”
自己家里是什么情況,賈老爺多少也知曉。家中幾個主子,也就這二兒子不成模樣,整日里胡作非為。
“老爺,二少爺還病著,這時候——”朱管家不解,勸說著,卻被賈老爺瞪去了后面的話,“是。”他匆匆離開,往東苑趕去。
賈老爺重新將視線對著園子。
不知怎么的,出了園子后他便看不到里面的情況,園子口被一道紅霧遮蓋,但依舊能聽到里面的聲音。
那厲鬼,已經尖叫了一段時間。
也不知過去多久,湘篁全身都已被汗液浸濕。
左手上用于困住女鬼的道符剩下沒有多少,護罩的光芒也暗了許多。
右邊血色符文騰空而立,湘篁畫完其中一筆,發現左手傷口的血已然停了,毫不猶豫地咬開右手手指催動靈異引出血液,繼續最后一點。
因為與湘篁對峙,食心鬼的力量也消耗了許多,她凄厲的尖叫弱了下來,雙目充血,怨毒地瞪著湘篁。
湘篁卻視若無睹,只專心于快完成的血符。
食心鬼的掙扎越來越弱,力量越來越小,似乎氣力已經耗盡。
園子外的賈老爺不禁暗暗松了口氣,似乎……那女鬼快要被制服了。
可是,示弱了一會兒,食心鬼嘴角勾起冷笑,突然暴起,雙爪用力一掙將光罩徹底撕碎。
湘篁心口一窒,嘴角沁出一絲血液。
食心鬼大笑起來,一爪穿透湘篁左肩,另一只爪子就要取她的心臟,卻在指甲觸及她胸前衣衫時突兀停住,本滿是殺氣的目光變得驚訝不甘,臉上赫然印著一串符文。
即使在食心鬼掙破光罩使得身體受到反噬,湘篁依舊將注意力和靈力穩穩掌控著,將血符的最后一筆畫完,伸手一推將血符印上食心鬼的臉。
這大約也是自幼便每日凝神屏氣在桌旁站四五個時辰畫符的原因,湘篁也算練得遠超于旁人的精神力和控制力。
也因此,湘篁免于被掏心的下場。
看著食心鬼在眼前化為煙霧,最后消散,湘篁不禁有些難過。
她原本也只是個可憐的人,受盡折磨屈辱而死,最終化作這等只會殺戮的厲鬼,除了徹底打散外別無他法。
她,沒有來生了。
看到園子口的紅霧散去,女鬼的叫聲也徹底停止,賈老爺走入園中,只看到湘篁怔怔地站在那兒發呆。
園子里此刻安靜得很,很難想象前不久自己差點喪生于此,而且是喪生于厲鬼手中。
賈老爺快步走到湘篁身后,長揖著地:“湘篁道長,請受我一拜。”
湘篁被賈老爺驚醒,急忙要去扶,奈何雙手一伸,入目的滿是鮮血,只好又收回:“快請起,賈老爺不必如此。”
賈老爺直起身,搖頭:“若不是湘篁道長相助,只怕我這一大家子的人都會死在這女鬼手中。”
是了,她已然化作厲鬼,若是不除,很多無辜的人會喪生。湘篁立刻想到綰綰,她還是那樣的體質。
終于,湘篁之前生出的那點難過淡了許多。
“她也是可憐,尸身此刻應當在這井中,希望賈老爺能將尸身打撈出來好生安葬。”湘篁也只能做這些了。
“井中?”賈老爺驚訝地說,“那為何會在老槐樹上作祟?”除了不解,賈老爺也是欣喜,當初幫了自己的老槐樹果然沒有問題。
“大約是這槐樹年歲太久,土中根系盤根錯節伸入井水之中吧。”湘篁也只能作出猜測,轉身走到大槐樹便,將手撫上樹干。
老槐樹枝葉輕搖,發出沙沙的聲音,讓湘篁感覺到一股暖意,她不禁露出舒心的笑容:“它現在好了。”
賈老爺驚疑不定地看著湘篁,在他眼中,在湘篁摸上樹干的那刻,老槐樹無風自動,真如同有知覺一般。
“那就好,我自小喜歡在樹下玩,如今算來也有近五十載。”從湘篁口中聽到老槐樹無恙,賈老爺發自內心的高興,“明日我命人來整理這兒,女鬼的尸身我也會派人打擾,道長今夜定然累了,趕緊去休息吧。”
雖然也想和湘篁再多聊聊,可是看湘篁狼狽的樣子,賈老爺也不忍:“我派人去請郎中來給道長包扎?”
“不用了。”湘篁搖搖頭,“我有備著藥物,自己回去包扎便可,不過……”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能不能麻煩你們燒些水來?我想沐浴。”
都這么晚了,湘篁對于還要麻煩人燒水有些不好意思。可是賈府那么大,她又不認識路,想好好清洗身子也只能請他們。
“當然當然!”賈老爺呵呵笑著,“我立刻讓人燒水送去西苑,湘篁道長有什么事盡管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