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0霾后之陽,新生時代
"原來是這樣。好在虐蘭老先生不在場,不然非得罪了他不可。韓增義就算跟挪答先生有仇,總是死者為大,可他居然在食堂公開大喊’加個菜,老子心情好’,這幸虧沒給外人聽見,不然又是一場軒然大波。后來他聽說殺挪答先生的人也姓韓,他更是樂得合不攏嘴,說咱們韓家人真是好樣的,這叫因果報應(yīng)天理循環(huán),終于教你死在韓家人的手里!大哥,我當(dāng)時就覺得不大對勁,現(xiàn)在聽你一說,也就明白了,原來他跟挪答先生有仇啊。不過,再怎么說,韓太湖是咱們所有人的死敵,是個喪盡天良無法無天的壞蛋,韓增義又不是沒有聽說,怎么可以不分是非黑白……"
王樹林咳嗽一聲,說:"這都是小事,既然都過去了,也就不要再提了。"孟欣覺得他真的十分護(hù)著韓增義三人,但她對他無比尊重,也就只得說:"就算是對朋友,也要規(guī)勸吧……"
"我這種人,生活簡單儉樸,不是場面人,也不喜歡場面。我不借錢給別人,也從不向別人借錢。不抽煙不喝酒不賭博等等各種不,因此顯得無聊又無趣,我這種人在交際網(wǎng)的邊緣地帶,朋友不多。我不需要兩肋插刀的所謂兄弟,我也不會為他們兩肋插刀,但我也不麻煩別人,我覺得只需要普通朋友就好。朋友興趣相投,定期聚會,暢聊夢想,回味當(dāng)年足矣,朋友兩字不需要承載太多的高大上道德。所以,在認(rèn)識你們之前,我沒有兄弟,只有朋友。但……我不知道為什么,就跟你們結(jié)拜了兄弟,也許想要結(jié)拜兄弟的前提是,一起經(jīng)歷過生死。我,你,耀南……等等,我們一起經(jīng)歷過了生死,而我跟增義、棟梁和大權(quán),卻只是同學(xué)……"
"可現(xiàn)在是亂世,我們大家都經(jīng)歷過了生死,大家都是你的兄弟和姐妹。"
兩人在陽臺看著外面午時的太陽,半晌無話。這是太陽最強烈的時候,亮度和熱度卻仍然很微弱。天上的霧霾濃厚得像女人臉上的妝容,你根本看不到素顏究竟是什么樣子。
孟欣有些觸景生情地說:"咱們?nèi)祟惖那巴荆拖襁@層厚厚的霧霾一樣,不知道要撥開多久,才能見到太陽。"
她轉(zhuǎn)過臉,看了看王樹林,指望他能說點打氣的話。
王樹林卻還沒她樂觀:"要是霧霾后面真是太陽,那就好了,起碼也知道我們經(jīng)過努力后總能見到光明。可現(xiàn)在真是不知道,未來是什么樣子。"
孟欣嘆了口氣:"大哥,你以后盡量要少說這些,會影響士氣的。"
王樹林剛要回話,孟欣卻一擺手:"大哥,你再別說什么’不想負(fù)責(zé)’、’追求自由自在’的話了,你是被時代賦予大使命的大人物,你必須負(fù)起責(zé)任來。既然要負(fù)責(zé),就一定不能說喪氣話。我剛才說過你是無私的,但你要是總懷有這種念頭,那就不是無私了。"
王樹林欲言又止。過了一陣,他說:"我的朋友張晶,你見過吧?"
孟欣點點頭:"要不是因為這場決斗,我真的不知道你有這么多紅顏知己,張晶,康小蕾……"
王樹林苦澀地擺擺手,讓她不要扯遠(yuǎn)了,說:"張晶說,在這個時代,我們都是小人物,是不需要有自己的獨立觀點的,只能去選擇跟隨最大的幾股勢力中的哪一股,而且必須選擇,不可以超然于外,否則就等同于自取滅亡。她說得雖然很偏頗,從另一個角度說,也是亂世中生存的必要道理。孟欣……"
孟欣猛地一抬頭。
"你們真的高看我了。也許,你們說我的道德好,我自認(rèn)為沒問題,我真的覺得我的道德不錯,而且即便有不太好的地方,我也愿意努力去修正。我并不是無欲無求,我很看重名譽,因為我受我的養(yǎng)父母的影響很深,他倆雖然平凡,卻能分分秒秒地提醒我,必須做一個有道德的人。但是,在歷史上,誰也不是靠道德來改變世界的,最起碼,想要使得世界安定,使得大部分人有飯吃,有恒業(yè),不受苦,那就需要正義且嚴(yán)格的法律來支撐,而不是領(lǐng)導(dǎo)者單方面?zhèn)€人的道德水平高。"
"可總有點關(guān)系……"
"比如歷史上的元末起義,當(dāng)時世道多么亂,可真正有能力的有幾個?這不需要咱們評價,歷史課本里提誰提得多,甚至提到誰沒提到誰,就足夠等同于評價了。大多數(shù)人只知道朱元璋,陳友諒,張士誠,方國珍,知識豐富一點的人可能還會知道彭和尚,韓山童,劉福通,周子旺,徐壽輝,郭子興。可棒胡呢?芝麻李呢?布王三呢?孟海馬呢?"
孟欣看著他。
"其實,鋼谷就好比朝廷,綠園就好比這些已經(jīng)成了氣候的大起義軍,那些比較厲害的民間解禁者,就好比是些小起義軍領(lǐng)袖,至于咱們……咱們連布王三和孟海馬都算不上,只是這段特定歷史里的前浪、炮灰和沙礫。我們必須認(rèn)清楚自己的水平,是螞蟻,就別跟獅虎熊豹之類的猛獸爭雄,這不切實際。"
孟欣忍不住說:"大哥,你也太自卑了,咱們不至于吧?現(xiàn)在這兩大基地的真正老大是誰?還是你呀!就算整個東亞有好幾百個基地,也不見得真有多少比你強的人吧?要是連你都沒了希望,我們還有什么希望?這種情緒可不能再這么繼續(xù)蔓延下去了!蔡雪……蔡雪也不想看到你這樣頹廢。"
王樹林陡然聽到她提起蔡雪這個名字,渾身一顫,差點站不穩(wěn),孟欣忙不迭地扶住他:"你別激動,你今天說了太多話了,不利于修養(yǎng),還是多喝點水吧。已經(jīng)曬了一會兒太陽了,過會兒就陰天了,繼續(xù)站著也沒什么益處,回去睡會吧。"
"我的意思你誤會了。我是說,我不會一路不斷強大,去爭霸天下的。你們不要存有想當(dāng)皇親國戚的念頭,大家都得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我是這么打算的,多為大家爭取一些資本,將來等形勢明朗--比如綠園或者鋼谷的某一方成為全球的最終統(tǒng)治者,那么就會招安大家,到時候我們依靠上去就行。但也別妄想繼續(xù)飛黃騰達(dá),只要能讓他們看在咱們在亂世中有功勞,給咱們優(yōu)于一般人的待遇,餓不死凍不著有地方住,那就很好了。"
孟欣看著他,悠悠地說:"大哥……你……你也太……"
"就這么說定了。現(xiàn)在我不會在公共場合明確說出這個想法,是怕大家信心不穩(wěn),產(chǎn)生嘩變。等咱們這兩個基地越來越好了,咱們就有資本了……"
"那大哥你覺得,最終是誰有可能成為全球的統(tǒng)治者呢?"
"我哪能說得出?我見識淺陋,又偏居一隅,壓根不知道外面發(fā)生了什么事,這事要是虐蘭老先生來評價,說不定還靠譜些。可惜他是綠園一方的,說話肯定會向著綠園,也不見得客觀。"
孟欣小孩子脾氣上來:"那你自己總有個觀點吧?你說說行嗎?"
"這個……好吧。要我說,最終的勝利者只有可能是綠園、鋼谷或者夜魔中的一方,而不是那些零星的小勢力。這些小勢力太弱小了,除非集中起來才行,否則絕不可能跟三大方的任何一方相抗衡……"
孟欣陡然面呈喜色,但很快又黯淡下去。王樹林察言觀色的能力今非昔比,完全能明白她那一瞬間的念頭,便說:"別再妄想了。這些零星的小勢力各有各的靠山,永遠(yuǎn)不可能整合到一起。就算真有人形式上統(tǒng)一,也不可能真的把他們的心都?xì)w攏,一樣是各打各的算盤,一盤散沙。再說,這個人也不可能是我,我差得太遠(yuǎn)了。但好在我有自知之明,這反而能讓咱們這個隊伍走得長遠(yuǎn)一點,不至于蛤蟆吃天,甚至自取滅亡……"
"那這三大方,你更看好誰呢?"
王樹林感覺她有時候真的很善解人意,有時候就像個調(diào)皮的小學(xué)生,朝她笑了笑,可他一直情緒不佳,即便笑起來也還是廷蒼涼的:"我現(xiàn)在看好誰,不代表以后一樣看好。局勢都是在不斷變化的。這就像是我們的感情之路一樣,不到最后一刻,不見到對的那個人,總是很迷茫,不敢肯定……"
"那……樸總長就是最后對的那個人吧?"孟欣的睫毛抖了幾下,臉顫抖得厲害。
"這個問題,怪我,不該扯到這里,我廷累了,想休息了。謝謝你這么照顧我,我非常感謝你……"
孟欣知道他還是對自己有所提防,長嘆一聲,說:"你放心吧。"說罷緩緩扶住他,這句"你放心吧"到底是指放心什么,兩人都不想深究。
孟欣出門,見原本來回巡邏的兩個士兵又回到門口守著,一時福至心靈,饒有興趣地問:"兩位,你們覺得,未來屬于鋼谷還是屬于綠園呢?"
兩個士兵沒想到她會跟自己說話,而且問的是這么犀利的問題,都有些不知所措。歲數(shù)略大的一個比較乖巧,說:"一定是綠園。"
"為什么呢?"
此人奉承道:"各位領(lǐng)導(dǎo)見識高遠(yuǎn),肯定非我們所及。既然肯跟綠園聯(lián)盟,那想必……"
孟欣不等他說完,就問另一個:"你覺得呢?"
"我……我也覺得是綠園。"
"為什么呢?"說實在的,孟欣是鋼谷時代的既得利益者,并不喜歡靠宣傳迷信忽悠老百姓空手套白狼起家的恐怖組織綠園,"綠園比起鋼谷就是好嗎?"
稍微年輕點的那個士兵并不清楚孟欣到底是什么觀點,但也正因為他年輕,可以不假思索地說:"報告王妃,我認(rèn)為老百姓已經(jīng)給了鋼谷很多次機會,但鋼谷從不珍惜,已經(jīng)腐爛到根上了,大家失望得太久,耐性全都磨沒了,再也沒有人會給它機會了。不管綠園是不是好的,可老百姓需要新的血液,需要新的時代!不管綠園宣傳的’人人有房住’能不能實現(xiàn),我們總要試試!他們要改變世界的命運,我們就跟著他們改變我們自己的命運!"
孟欣頗為震撼,喃喃地重復(fù)著:"新的時代,改變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