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列和鴉八走到了紫晶道觀跟前,還沒有叩門,道觀中就傳來了慵懶的聲音:
“你這小子,曠工這么長時間,終于肯過來了。是嫌棄沒有工錢,不想在本道這里待了嗎?”
余列面色上掛著緊張之色,趕緊的出聲:“道長冤枉。晚輩最近是在家里忙活著蛻變之事,這才耽擱了這么長時間。”
“咦!”觀中的紫燭女道發(fā)出驚訝聲,一陣強大的神識立刻就落在了余列的身上,并輕而易舉的就看破了余列的修為。
余列藏在頭發(fā)絲中的斂息蟲,沒有起到半點作用。
紫燭女道莫名的沉默了一下,似乎在余列的身上發(fā)現(xiàn)了什么,然后才出聲:
“你這修為,雖然道行已經(jīng)滿了二十年,但是并沒有突破為中位道徒,心臟未得到蛻變,可是蛻變失敗了,來找本道求以援手的?”
不知為何,余列聽見紫燭女道的這番話,感覺對方隱隱并沒有要直接拒絕幫忙的意思。其好像是在考慮是否要真要幫余列一手,和以往小氣吝嗇的形象截然相反。
不過余列并非是失敗了才跑過來找對方幫忙的,他僅僅是想要從對方的手中,獲得幾顆七品境界強大精怪的心臟,以作為自己的服食蛻變之用。
余列當(dāng)即的,指著自己肩膀上的八哥,半真半假的將自己拿八哥練手的事情給說了出來。
然后他一作揖,恭敬出聲:
“弟子根基淺薄,在城中并無跟腳。還望紫燭道長能給予機會,讓弟子在宮中花錢購買藥材。等蛻變后,弟子定會在觀中再為道長服其勞,鞍前馬后,不敢怠慢!”
紫燭女道聽見余列的解釋,她的注意力落在了鴉八的身上,稍加辨認(rèn),就認(rèn)出了鴉八身上的妖氣火候不足,確實是剛剛才突破的。
“原來如此。”紫燭女道聲色中透露出了然之色,她頓了頓,居然一口就應(yīng)下了:
“此事簡單,你也不用扯著本道的身份,再去宮中購買藥材,過于麻煩了。本道這里便恰好有你需要的,只看你是否有能力,能將這心臟移植入體內(nèi)。” шшш?тt kán?C 〇
余列聽見這話,臉上大喜。
對方同意的如此暢快,著實是出乎他的意料了。
紫燭女道或許也是意識到自己答應(yīng)的太過痛快了,不動聲色的找補:
“你這小家伙,不愧是本道看著的見習(xí)弟子。才上山一年多點,就修滿了二十年道行,且一次中毒走火都沒有,如此潛力,倒是值得本道投資一番。
可不要覺得本道平常苛待你了,本道完全是為你了好,玉不琢、不成器。
而似突破這種關(guān)鍵時候,你能打下什么樣的根基,本道便會支持你打下什么樣的根基!”
紫燭女道大氣的說著,頓時就讓余列臉上浮現(xiàn)出感激涕零之色。
他忙不迭的作揖,站在道觀跟前賭咒發(fā)誓:“敢不為道長效死!”
但是同時的,余列再一次察覺到今日的紫燭女道,和往日頗有不同。
他心間暗暗地打鼓:“這家伙答應(yīng)的這么痛快,有甚算計?莫不是想要在藥材中埋下一些后手,暗害于我?但沒理由啊。”
不過余列轉(zhuǎn)念一想,他得到了藥材,必然會用青銅酒杯浸泡一番,到時候不管藥材中是否藏著后手,只要一浸泡,統(tǒng)統(tǒng)就都會化作烏有。
他擔(dān)憂個甚!
下一刻,紫燭女道果真就一甩袖子。
一顆磨盤大小的心臟,忽然就從道觀中飄出,落在了余列的跟前,且正鮮活著,還在砰砰跳動,生機未失。
余列看著如此大小的心臟,一時間都有些發(fā)懵。
尋常道徒,如何能夠?qū)⒋说却笮〉男呐K,塞入到自家小小胸膛中?
紫燭女道瞧見余列發(fā)愣,哈哈大笑起來,道:
“此是七角蠑螈之心,乃是貧道煉丹剩下的材料,境界為貨真價實的七品,具體算是七品中的哪一層次,你就不要問了。本道也沒仔細(xì)的估量,左右不過畜生一頭,邊角料罷了。”
對方喝道:
“你若是能將這顆心臟,想辦法的納入到體內(nèi)。此心,本道就不收你的靈石,算是本道資助你的。而若是你不能,那時便各算各的,今后好生在本道這兒,為本道打工還債。”
余列心中一喜,面上卻是依舊掛著為難之色:
“這、道長,這么大的心臟,弟子如何能移植入體?”
紫燭女道聽見,口中嗤笑,提醒道:“罷了罷了,那本道就提點你幾句。
此七角蠑螈者,乃是天地間少有的血肉活潑之物,生機強橫,即便是心臟缺損了,無須外力的幫助,就能自行的生長回來,切割成肉塊,也能自成一體。
并且蠑螈這一物,在傳聞中還有六角恐龍的稱呼,體內(nèi)蘊含龍脈。貧道這只算是七角恐龍了……龍者,可大可小,能伸能縮,就看你怎么炮制。”
對方頓了頓,口中又道:“若是你覺得無能為力,貧道倒也可以再換一顆給你……”
余列一直在仔細(xì)的聽紫燭女道的話,他在心間琢磨著,也是想起了蠑螈這種生靈的特異性,并且腦中冒出了一個不需要借助青銅酒杯,也能將磨盤大小的心臟縮成一團,塞入到自家胸膛中的法子。
于是他沒有等紫燭女道剩下的話說完,連忙就拱手:
“多謝道長賜寶。弟子愿意一試!”
紫燭女道聽見,淡淡的說了一句:“那便好。”
隨即,這女道就不再言語,態(tài)度變得冷淡,紫晶道觀中頓時就沉默下來。
余列瞧見,機靈的知道對方這是擺出了送客的姿態(tài),他朝著紫晶道觀連連作揖,然后才帶著鴉八,快步的往紫山外走出。
“道長您忙,弟子先行告辭,便不再打擾道長了!”
一直等到走出了紫山的范圍,余列腳踩在了鏈接山峰的巨大鐵鎖鏈上,他才喝令鴉八變大,化身為坐騎。
其縱聲一跳,盤坐在了對方的背部,飛將起來,晃悠悠的往地面飛去。
在余列離開紫山的過程中,道觀中本是沉默的紫燭女道,卻是顰蹙著眉頭,打量著他:“這小家伙,身上怎的有斂息蟲兒,蟲子上的氣息,也頗是讓本道感到熟悉。莫不是……”
她用神識“目送”著余列徹底離去后,方才輕輕一揮動手指,自身的道箓浮現(xiàn),并招來龍氣,流轉(zhuǎn)間顯現(xiàn)成文字。
很快,余列的一干信息,出身、修為、考過證的法術(shù),以及在考核中的表現(xiàn)等等,統(tǒng)統(tǒng)出現(xiàn)在了紫燭女道的跟前,詳細(xì)的很,還夾雜著余列在潛水郡中回鄉(xiāng)的事情,以及潛水郡中余家目前的境況。
很顯然,當(dāng)余列拜入道宮后,道宮方面不動聲色的,就對他的身份,進(jìn)行過一番細(xì)細(xì)的考察,并一一的記錄在了常人看不到的文庫中。
紫燭女道將余列的出身掃了一遍,目光頓時就落在了“黑水鎮(zhèn)”三個字之上。
她緊盯著,目中恍惚:“果然如此。這個小家伙出身黑水鎮(zhèn),難怪他能擁有斂息蟲這等蠱蟲,還恰好修煉是丹道。”
細(xì)細(xì)琢磨著,紫燭女道臉上露出輕笑:
“既如此,本道且要看看,你所看中的這個學(xué)生,究竟有多少能耐。”
………………
另外一邊。
余列獲得了蠑螈心臟后,并沒有直接的返回院落中,而是先飛到了丹藥鋪子里面。
他翻看賬目,支取了一大批的靈石,前往各個可以提供藥材的堂口,包括黑市,花費血本,一口氣的購買了六顆七品級別的生靈心臟,有大有小,不一而足。
雖然和紫燭女道賜下的蠑螈心臟相比,余列自己所購買的心臟,遠(yuǎn)遠(yuǎn)的遜色于蠑螈心臟。
但是他生性謹(jǐn)慎,也不能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紫燭女道的賜下之物上。并且買來其他的心臟,到時候也能作為藥材,煉入其中。
一干準(zhǔn)備妥當(dāng),余列將正在丹藥鋪子中耀武揚威的八哥,給拽回了院落中,還將那兩頭存活無恙的毛民,也裝入了豬仔袋子里面。
他返回院落中,等洛森、苗姆兩人回來后,半真半假的交代了一番,就再度走入了靜室中。
接下來的時間。
余列花費了不小的精力,對換心的八哥、支柱搭橋的毛民,進(jìn)行了細(xì)致且妥帖的檢查。
在確認(rèn)自己已經(jīng)掌握了三種秘術(shù)之后,他將八哥等人都轟出了靜室,只留下自己一人身處其中。
此時的靜室中,斑駁的金屬法壇上,七團或大或小的肉糜中,正安放著七顆不同生靈的心臟。其中磨盤大小的蠑螈心臟,被擺放在正中央,最是吸引人注意。
余列身披黑袍,他踱步走在法壇的周圍,繞著圈子,打量上面的這些心臟。
其面色凝重?zé)o比,即便有過幾十上百次的經(jīng)驗,但輪到自己了,余列依舊是緊張起來。
特別是他現(xiàn)在屏退了左右,無人在旁邊照料、護(hù)法,一旦心臟蛻變失敗,他不死也殘。
余列細(xì)細(xì)的推敲著,目色一狠:
“能做的預(yù)防準(zhǔn)備,都已經(jīng)做了,何必再遲疑!且相比于其他道徒的蛻變,我的成功率已經(jīng)是高的很,即便無法完美蛻變,也能將就著達(dá)成目的。”
下一刻,他不再遲疑,猛地就登上了法壇,并且盤坐在偌大的蠑螈心臟上,將此物當(dāng)做為蒲團似的。
余列的兩耳中,一聲又一聲打鼓似的聲音也更加明顯。
七顆大小不一的心臟,正圍繞著他跳動,時不時的還有血水從中噴出來,濺落在余列的身上,顯得分外可怖。
更是讓人可怖的是,余列目色一沉,他低下了頭顱,手指并攏,尖銳的指甲在夜明珠的照耀下,寒光四溢。
他一手捂著腹部,一手沿著自己的喉管下方,將指甲插入了進(jìn)去,然后真氣運起,艱難但是堅定的,緩緩劃開了自己的胸骨。
咯吱咯吱!胸骨自中間劃開后,即便是以余列的定力,他也是面色煞白,額頭上滿是冷汗。
不過這還只是剛開始,沒有過多的時間給他去舔舐傷口,余列微瞇著眼睛,顫抖著,就將兩只手到放在了胸骨中央。
只聽咔咔聲音響起。
他雙手用力,胸骨就像是一扇門一般,緩緩的打開,露出了內(nèi)里被保護(hù)著的臟器。
余列低著頭,在自家的肺腑中稍加撥弄,一顆色澤黑紅的心臟,就出現(xiàn)在他的眼中,并砰砰跳動,讓周圍的肺腑都一晃一晃的。
壓抑的聲音,在靜室中嘶嘶的響起:
“這,就是我的心么?”
余列目色癲狂,他看著自家曝露在空氣中的臟器時,佝僂著身軀,毅然就將右手伸入了左胸中,握住滑膩的心臟,將之取了出來。
漆黑的血液,如同鉛汞般,頓時就沿著他的胸膛流下,落在了坐下的蠑螈心臟上,發(fā)出滋啦的聲音。
并一直沉落到底部,將金屬質(zhì)地的法壇,也腐蝕出偌大的坑洞。
余列仰頭看著,雙手捧著,口中顫抖的言語:“人無心者,可活否?”
靜室不大,與外界隔絕封閉,他的聲音在靜室中回蕩不止。
劇痛幾乎已經(jīng)將余列的神智淹沒掉了,特別是他偏偏還清晰的感應(yīng)到,失去了心臟的肉身,血液正在停止流動,窒息感快要將他壓倒了。
但余列不僅沒對此生出恐懼,他面上獰笑著,吐聲道:
“可活矣、可活矣!”
下一刻,他就又單手伸入胸腔中,扯出了體內(nèi)幾根粗壯的血管,然后夠著身子,牽線搭橋般的,將自家的幾根血管插入到了身下的蠑螈心臟中,借著這外物的心臟,泵起自身的血液,勉強維持生機。
維持住茍活的狀態(tài)后,余列佝僂著,立刻通過胚胎法,開始祭煉被取出的原生心臟。
他還在身上截取了一根又一根著血管,將手中的原生心臟,并駕齊驅(qū)般的連接入了周身一共七顆心臟中,渡入真氣,侵蝕這些外物生靈的心臟,強行將之煉入合并。
如此血腥可怖的畫面,足足持續(xù)了七個日夜。
七日過后。
余列盤坐在法壇上,他本是壯碩的身子,已經(jīng)枯瘦至極,一副氣若游絲的模樣,體內(nèi)的黑玉之血,都是停止了流通。
但偏偏的,他的兩眼卻是亮的驚人,滲人的很。
除了余列自身以外,他所布置在法壇上的七顆七品心臟,在科儀的輔助、胚胎法的雜糅下,也已經(jīng)干癟,血肉精華,統(tǒng)統(tǒng)的被攝取到了半空中的一顆黑紅之物上。
其形如桃子,大如水缸,又有一根根觸手般的血管伸出,使得它像是水母一般在空中蠕動,猙獰滲人。
此物,正是被余列祭煉而成的七竅之心!
不過余列的蛻變,還沒有完成。
如此大的心臟,他是無法納入到體內(nèi)的。
他又不像當(dāng)初八哥的蛻變一般,有人護(hù)持,強行納入心臟,只會導(dǎo)致他的肉身被這顆心臟侵蝕,走火入魔。
正常來說,余列可以通過將“七竅之心”分割成一個個人心大小的肉塊,然后讓這些夾雜了蠑螈心臟的肉塊,互相吞食,并重新生長成心臟模樣。
但是有青銅酒杯在手,他卻是不用如此的麻煩、且浪費了。
哐當(dāng)!
一只外表尋常的杯盞被他取出,輕輕放在了金屬法壇上。
余列輕輕一揮手,悍然切斷了血管,水缸般大小的心臟和他的肉身脫離,落入到了酒杯中,未濺起半點動靜。
而他自己的面色,則是煞白,一時間徹底成了無心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