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的局面。金一需要一個最熟悉大周的政治局勢、而又能爲他所信任的人,他所能想到的人,實在不多……確切地說,只有一個而已。
“……不錯,現(xiàn)在的局面,若是有足夠的籌碼,大家確實會拋棄你。”在獨孤家的後院,獨孤伽羅的閨房之中,面對著金一的提問,獨孤伽羅下了這樣的結(jié)論。
拋棄?!金一呼地站了起來,一直以來,他對於自己站在宇文邕一方的立場都是從不動搖,當現(xiàn)在自己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宇文邕竟然會拋棄自己嗎?並肩血戰(zhàn)出生入死,那些付出都算什麼?
“一哥,你不要衝動,我只是說,有足夠的籌碼的情形下……別忘了,這世上大多數(shù)的東西,都是可以用來交易的。在大家的心中,有一個天平。若是將你放在一邊,另一邊放上他自己和大周的千萬百姓的話,怎麼都需要衡量一下。”
知道金一心裡一時轉(zhuǎn)不過這個彎來,獨孤伽羅放軟了聲音,輕聲道:“一哥,你也不必太過彷徨,現(xiàn)在一切都在未知之數(shù),即便是你,也弄不清那些聖人到底要做什麼,又會給咱們凡間的百姓帶來多大的後果,是不是?不過呢,有一點是肯定的,那些聖人不論想要將這天地變成什麼樣,總之是少不得咱們這些凡人的。”
說到這裡,獨孤伽羅忽然自嘲地笑了笑:“我家的農(nóng)莊之中,也有許多奴婢和部曲,那些地上能種多少糧食,該怎麼種,只有他們才知道。雖然我是他們的主人,甚至可以主宰他們的生死,可是卻也不會隨便傷害他們,要指望他們給我種地呢!想不到,在聖人和衆(zhòng)神的眼中,我也不過是一個奴婢而已。”
獨孤伽羅的分析,心平氣和,而又簡單明瞭,金一本是靈臺澄澈的人。情緒不大會影響到思慮,也能明白她所說的內(nèi)涵。說白了,現(xiàn)在的局面,真的像盧真人所說的那樣,幾乎就是自己一個人的戰(zhàn)鬥,而對於廣大的凡人百姓而言,生活幾乎不會有任何變化。既然是這樣,有什麼理由,他們會陪著自己去冒那樣的生死大險?
“這麼說來,想要大家準我建立起錢神廟來,幾乎無望了?”明白歸明白,金一還是氣悶,這些日子來出生入死,他可不光是爲了自己,大周能走到今天,宇文邕能走到今天,難道沒有他的功勞?現(xiàn)在時移世易,一下子就落到了隨時都能被拋棄的處境!
獨孤伽羅雙手疊在膝蓋上,垂著頭,從金一這個角度看過去,只能看到她長長的睫毛。將眼睛都給遮住了。只聽伽羅曼聲道:“若說完全無望,那也不是這麼說。站在大家的角度,他是掌握大周方向的最後一人,一旦他做出決定,就無從更改了,故此要格外慎重一些。不過這大周的天下,也有大家一時管不到的地方。”
“大家管不到的地方?何解?”金一這可糊塗了。宇文邕和尋常的帝王不同,雖然沒有稱帝,雖然是剛剛登上天王之位不久,但憑著大權法寶和連番親征獲勝所帶來的威信,他對於大周權力的掌控已經(jīng)超越了前任權臣大冢宰宇文護,大周還有什麼地方是他管不到的?
獨孤伽羅擡起頭來,微笑道:“一哥,你也知道,這塵世中的人,都逃不過名權利三個字,即便不是如你這般擁有神力者,也可從人情世故中知道此節(jié)。我揣想起來,這世間人對於錢的渴望,恐怕還在權之上吧?一哥,你現(xiàn)在若是想要探究錢力的奧秘,其實大家也幫不上你多少忙,倒是要深入到凡人之中,去看看你的錢神之力究竟是如何左右凡人的生涯的。”
錢神之力,究竟是如何左右凡人的生涯……咀嚼著這句話,金一的眼睛漸漸亮了起來。身爲錢神,對於獨孤伽羅的這句話,他有著更深的理解,這等於是告訴他。身爲錢神,想要知道他的神力究竟有多少妙用,究竟在多大的程度上干涉到了凡人的生活點滴之中,其實並不一定要立廟。而從這途徑,或許能更有效地探究出,錢神的神力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力量。
至於從哪裡開始……金一長身而起,匆匆告辭,獨孤伽羅笑著送了出來,絲毫也看不出倆人之間有著什麼樣的心結(jié)。只有在金一閃身離去的時候,望著他的身影消失的方向,獨孤伽羅的眼中才露出了一絲希冀:“一哥,我只期望,你能找到這天地間真正屬於你的位置……更期望,那位置就在我伸手可及的近處!”
金一選了什麼地方?說來好笑,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一大圈,金一卻發(fā)覺自己的家就是最合適的地方!定期出產(chǎn)的大批仙藥,每一次都要吸引大批客商和閒雜人等來到這裡,這一片藥圃已經(jīng)大大改變了長安城左近乃至關中的商賈事業(yè),這中間起到最大作用的,自然就是錢力。想要看看,到底錢力是如何改變了凡人的生活,這豈不是最好的地方?
當金一趕回自己宅第後院,種下菩提根的地方。卻發(fā)現(xiàn)那裡有個意想不到的人正做著一件意想不到的事:菩提老祖,這個號稱是天地間第一個生靈,比聖人還聖人的人物,居然在吃肉喝酒!
只見他盤膝坐在沙地上,一手酒壺一手抓著大塊肥肉,吃得油拉拉的,白鬍子上都是油脂和酒漬,吃相難看無比,哪裡有半點聖人的味道?見到金一回來,他還若無其事地連聲招呼:“小子,你家廚子手藝不錯。這酒肉中的天地精氣保存了不少,勉強還吃得過。”
呃,從這種角度來評價酒肉的味道,也算是別開生面了……金一毫不客氣,坐到菩提老祖的身邊,接過他手中的酒壺來仰脖就是一大口,又搶過肉來,幾口啃得乾淨。菩提老祖手慢了一下,竟然就沒得吃了,卻也不惱,把手向懷裡一掏,又掏出一手的酒肉來,照樣吃得暢快淋漓。
這樣的小法術,金一絲毫不懷疑菩提老祖能使出來,可是奇怪的是,他這樣的人物,要喝酒吃肉做什麼?菩提老祖含糊不清地答道:“有什麼奇怪的?我不過是想知道,這大地上的凡人,到底是如何憑著他們自己的雙手,將點滴天地精氣送回天地之中而已。”
“就憑喝酒吃肉?”金一大惑不解,這東西要是讓凡人吃下去,經(jīng)過五穀輪迴重歸大地,確實是實現(xiàn)了天地精氣的循環(huán),菩提老祖也會有這種功能嗎?
“唉!”菩提老祖好容易吃下了那塊大肉,嘆了口氣抹了抹嘴上的油脂:“我哪裡懂得五穀輪迴?不過這酒肉之中,有些特異之處,那天地精氣和原先的糧食和牛羊比起來,略有多出,形態(tài)也有些變化……唔,我還沒嚼出來,再吃一塊。”
糧食變成酒,牛羊作成肉,其中的精氣居然會多出來?金一精神陡然一振,凝神細查之下,在這酒肉上竟然能感覺到極其細微的錢力!酒和牛羊,當然是採買來的,經(jīng)過了金錢交易。這中間有錢力產(chǎn)生不足爲奇,可是這錢力不在錢上,卻在酒和牛羊上,這就有意思了。
“師祖,你說得這多出來的天地精氣,是不是這一種?”金一伸出右手,兩隻手指搓了搓,點金手的能力隨心而發(fā),一縷金光已經(jīng)凝在他的手指間。
菩提老祖一擡頭,看到這縷金光,登時眼前一亮:“不錯,就是這種……咦,這是你小子自身的力量?”以菩提老祖的境界,自然立時就想到了,金一身上擁有這樣的力量,究竟意味著什麼!
他重重地嘆了口氣:“小子,我乃是天生就立於這天地之外的人,打從盤古開闢鴻蒙時起,這世間的一切就和我沒有關係。我也奇怪,爲何平白和這天地間的生靈就有了一段緣法?起初,我只道是悟空之故,哪裡知道悟空如今已經(jīng)成了佛門中人,我卻還是塵緣未了,竟是應在你這小子的身上!”
金一還沒明白過來他話中的深意,菩提老祖把手向身上一抹,那些酒肉和油漬一抹而去,立時就恢復了那副仙風道骨的模樣。金一看的明白,這酒肉和油漬,並不是被什麼法術變化了,而是就在菩提老祖的手中,變成了他最熟悉的菩提法力,和菩提老祖融爲一體。
“小子,這天地的大變,將我都捲了進來,弄不好,這劫數(shù)之來,是自從盤古開闢以來最大的一次……你說的,什麼二次封神,也無有這樣的大幹系!”菩提老祖的臉上,也罕見地沒有了超然的笑意:“這,只怕就是如來和三清他們,到現(xiàn)在都沒有什麼動作的緣故。就連他們,都還沒有計算清楚,這天地之劫數(shù)究竟如何?”
他低下頭來,一掌拍在金一的額頭上,金一措手不及——事實上,這一掌根本沒有來路,就像是天生就長在他的額頭上一樣,就算他有心抵禦,也無從說起——“凝神靜思,衍化神識!就用我這承繼自開闢之種的法力,助你看清楚,自身的神力究竟是何樣的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