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風捲走的韓擒虎,沒過多久就找到了,一個大活人竟被捲到了三十多裡之外。也幸好是捲了這麼遠,接下來那波及方圓二十里的災難纔沒有傷了他。仗著一身的修煉,韓擒虎而已只是受了些輕傷而已。
不過,韓擒虎的這點小小幸運,與此次造成的巨大動盪比起來,簡直就是微不足道了。渭水河濱,二十多裡方圓的土地被毀的乾乾淨淨,地上的花草樹木,鼠兔螻蟻,牛馬人畜,統統失去了生命,就連渭水河裡的魚蝦龜鱉,都一併化爲河底的泥沙,這一段渭水河干脆就沒了任何生機。
事後,按照地官府的勘察,再走訪了各路高人,得出的結論是:煉妖壺中藏有巨量的先天精華,一經慧可引發之後,先是撐爆了他的金身,隨即又向周圍擴散。世上任何生靈都無法驟然承受這樣濃烈的精氣,於是這精華所過之處,當地生靈紛紛步上慧可的後塵,也都一一爆體而亡,直到這股先天精華隨著撐爆了各種生靈而變得越來越稀薄,最終失去了殺傷力,這纔沒有繼續肆虐下去。
“竟有如此的威力……”看著呈到御前的報告,宇文邕雖然膽大包天,也不禁有些心寒。方圓二十里內,一切生靈盡成齏粉,這一片肥沃的土地從此就成了死地,死人都不能埋的死地!
望著站在面前的金一和韓擒虎二人,宇文邕揉了揉腦門,心說你們兩個命倒是夠大,這樣的情況下都能逃出生天。只是,這事鬧的這麼大,當地死去的可不只是普通百姓,有不少都和權門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再說那是大周境內最肥沃的土地,所有者都是達官顯貴,單單這一筆損失就不小。
“大家,此事在小人看來,也是易與。”
宇文邕眼光一轉,只見楊素立在身側,面露一絲微笑,知他多計,便道:“說來。”
“是。”楊素應了,踏上一步道:“大家所憂者,是因爲此事鬧得大了,須得向各家苦主有個交待,只是那慧可和尚一死,案子成了無頭公案。其實以小人之見,無頭案有無頭案的好處,任憑咱們怎麼解釋,總之沒有人出來反駁。”
宇文邕眼睛一亮:“要如何解釋?別忘了,這事可有天官府的人牽涉在內。”
楊素垂手道:“大家,那兩個道士是天師道的人,和尚的身份已經查明,乃是蜀中華嚴宗的釋清和尚。這兩方一南一北,八桿子打不到一起去,若說都聽命於宇文護,小人是不信的。據金一所言,那辛道士自稱是受了宇文護的請託來捉拿人犯,這話聽上去倒有幾分可信。”
“那便如何?”
“大家。既然不是天官府地差人出手捉人。咱們這邊地千牛衛伸手拿人就佔住了道理。這一關過了。下面就是一馬平川。”楊素臉上地笑意漸漸展開:“人犯慧可本是北齊國人。又有隨同蘭陵王伏襲我國使團地前例。大可把所有事都推到他身上。盜寶潛逃是他。畏罪自殺也是他。害死了這許多生靈。毀了這許多良田。都是他一人所爲。至於背後主使。不是我國大敵北齊。更有何人?”
畏罪自殺?想起慧可臨終前地眼神。苦苦忍受著肢體爆裂地巨大痛楚。只爲了讓自己有機會能逃地遠一些。這樣地人會畏罪自殺?金一張了張嘴。正要開口。韓擒虎一把扯住。在他耳邊低聲道:“這是官面上地套話。說給不相干地人聽地。對你有好處。別出聲。”
套話?不用管事實如何地嗎?金一大惑不解。不過對於韓擒虎。他卻是信得過地。也就忍住了不說話。
宇文邕皺眉道:“這也說地圓。只是千牛衛拿人不成。反而讓人犯毀了百姓地身家性命。就算推到北齊頭上。也顯得咱們地人太也無用吧?”
楊素胸有成竹。不慌不忙道:“大家所慮甚是。不過這事也好辦。只要賠他們一筆錢財良田。說明這是大家地恩典。彌補千牛衛捉拿敵國奸細不成而給他們造成地損失。如此一來。咱們既佔住了大義。又給了人家實惠。誰還會和大家過不去?”
宇文邕一擊掌。道:“楊統軍。好本事。這一番解釋當真是四平八穩。任誰都挑不出毛病來。不過呢。你說包賠受難各家地損失。這方圓二十里地盡數毀去。所涉及地錢財也不是小數目了。如今我剛剛下令鑄行大錢。官府地財用頗有些吃緊。這筆錢要從哪裡生出來?”
楊素也笑道:“這事更加易辦,錢是現成的。”他一指金一,道:“大家昨日吩咐,要在渭水河濱爲金兄弟置一塊地安家,小人本已準備下一塊良田,並一筆安家錢財,這便拿去填了這個窟窿,官中再貼補些,料想也夠了。”
宇文邕一怔,望了望金一,便搖頭道:“不妥!我身爲天王,當言而有信,這件事上金一又沒有犯錯,怎能剋扣了他的賞賜去填自家的窟窿?”
楊素笑道:“大家休慌,小人自有分教:今次既然是因爲煉妖壺中的海量先天精華爆溢而出,成了災禍,這方圓二十里地說是盡數毀了,其實那些先天精華也無法在光天化日之下久存,時日一久了自然散去。當地一旦能種莊稼,那些留下的精華滲進莊稼裡,定是嘉禾頻現,異種紛呈,將成渭水河濱的一大風景也未可知。”
他指了指金一:“既然那賠錢的窟窿是用原該賜給金兄弟的田產來補上了,這塊死地也就理當歸金兄弟所有,眼下看上去是委屈了金兄弟,其實用不了三年五載,金兄弟不就在渭水河畔有了一大片極好的良田?所謂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是也!”
“好個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宇文邕大笑起身,走到金一面前,還沒等他說話,金一已經點頭:“大家,楊統軍的計較甚好,就這麼辦吧,我那些賞賜不著急。”
“你放心,少不了你的!”宇文邕很是滿意,拍了拍金一的肩膀,以示嘉許。隨即走到楊素的身前,上下看了看,也拍了拍他的肩膀:“卿有長才,在我身邊屈居千牛統軍,到如今亦有三年整了,覺得委屈麼?”
“不委屈。”楊素容色平靜,對著本國名義上的第一人宇文邕,口氣就像是在拉家常一樣:“在千牛衛,總比到了外面,去幫宇文護做事好。”
聽到這裡,金一才意識到,楊素提起宇文護的時候,竟然一直都是直呼其名的。如此對待當朝的第一權臣,足見他反抗宇文護的意識之強烈,已經無需任何掩飾。
宇文邕凝視著楊素的眼睛,後者的雙眼微微下垂,既保住宇文邕能看到自己的眼睛,又避免與宇文邕的直接對視。
看了一會,宇文邕才笑了起來,按在楊素肩膀上的手加了一把力:“好,甚好!你放心爲我辦事,過不了多久,自然富貴加身,不必擔憂。”
“小人從不擔憂富貴。”楊素嘴角露出笑意:“只要在大家身邊忠心辦事,小人只會怕富貴逼人,怎會擔憂富貴難求?”
“好!好個富貴逼人的楊素!”宇文邕擊節叫好,讚歎良久,這纔將楊素遣出去辦事。
“好吧,剛纔是對付外間人的說話,現在該講講真相了。”宇文邕重又回到寶座上,皺起眉頭道:“這煉妖壺聽聞是妖戎一族的至寶,等閒人見也見不到的,這慧可和尚是怎麼偷出來的?還有,他偷的是妖戎的寶貝,爲何追兵不是妖戎的人,而是道門與佛門,還聲稱是受了同州霸府的請託?這中間委實有許多難以參詳之處。”
韓擒虎看了看金一,他一直留守京城,連跟隨宇文邕北上涼州都不曾去過,哪裡知道內裡的來龍去脈?只得搖頭道:“大家,小人正是念及此事蹊蹺,纔出手拿人,若能捉到慧可和尚回來,讓他開口,方能水落石出。如今……”
宇文邕搖手道:“沒用的,此人甘願與煉妖壺一起同歸於盡,視死如歸,其心志堅逾金石,就算落到了我們手裡,有什麼辦法能讓他開口?說不定我還得慶幸你沒捉到他,萬一此人被帶到我的宮城裡纔來個玉石俱焚,那可就糟糕之極了。”
韓擒虎聽見這句笑話,卻笑不出來,不知道如何接話,憋了一會,就用手肘捅了捅金一。金一被他捅了,卻也想不出更多的東西來,只得道:“大家,這慧可和尚果然詭秘的很,至於究竟背後的來龍去脈如何,我一時也猜不透。我想,韋柱國智絕天人,若是能請他來參詳參詳,說不定……”
“不用想了。”宇文邕一口否決:“東方前線傳來緊急軍情,齊將斛律明月率大軍犯邊,韋柱國已經迴轉東方去守禦邊疆去了。”
北齊犯邊?怎麼這麼巧?金一也不知怎地,腦子裡忽然像是有一道閃電照過,幾個零碎的念頭陡然串到了一起,失聲道:“難道說,這北齊犯邊,也是出於宇文護的圖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