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小院,細雪還在下。
宋辭晚的目光落在了那邊墻角處,只見那墻角的巨鼠身軀直立,前爪抬起拱在胸前。
“吱吱——”
巨鼠細聲叫喚,綠豆般的鼠眼中似有幽光閃過。
然后,詭異的事情發(fā)生了。
隨著巨鼠這一聲叫喚,宋辭晚的耳邊卻忽然就響起了一道仿佛人類男子般溫文爾雅的聲音。
“小娘子,吾乃巨鹿國姻緣花神,因我國二王子身患重疾,故而起卦占卜,得知小娘子原來竟是二王子命定姻緣,唯有聘來小娘子,與二王子成婚,我國二王子方才能重疾痊愈,重獲新生。”
這男聲溫柔哀婉,不僅如此,就在這一瞬間,宋辭晚眨了眨眼,然后,她眼前的景象恍恍惚惚似又發(fā)生了改變。
只見那立在墻角的,原先看來是一只鼠類妖物,可此刻再瞧,咦?就怪了……
這哪里還是什么鼠妖,這不分明就是一個溫柔纖瘦的人類男子么?
雖則他的個頭有些矮,身上的花衣裳看起來也有些怪異,但他的面目卻十分緊湊精致,總體給人的感覺就是帶著一種奇怪的俊美。
他的聲音也極有誘惑力,見宋辭晚并不應(yīng)話,他又溫柔說道:“小娘子,你愿意救一救我國二王子嗎?國主愿出金珠十車,銀珠百車,錦緞千匹以為聘禮。”
說話時,他就從自己花花綠綠的寬袖中放出一輛輛摸約巴掌大的木頭小車。
這些小車像是下雨般滾落在地,落地即長,瞬息間,小車變成了大車,車上金珠銀珠光芒閃動,將宋家的小院堆得擁擠又逼仄。
而宋辭晚的眼中便仿佛是出現(xiàn)了一片金銀的海洋,那花衣裳的俊美男子就在海洋的另一邊對著宋辭晚招手:“小娘子,今夜即是良辰吉日,你來不來?你來不來?”
一聲聲問詢像是帶起一道道鉤子,要鉤著宋辭晚邁動腳步,自己主動走向?qū)γ妗?
這是宋辭晚第一次遇見這樣類型的妖!
此情此景,說實話,真是有一種無法形容的奇詭荒誕,光怪陸離,不似人間。
這妖,它竟不動用武力傷人,反而是用金銀財寶,榮華權(quán)位,還有那遙遠的情郎“二王子”來誘惑人。
宋辭晚自然并沒有被誘惑到的感覺,她不知道是因為自身功力足夠?還是因為坐忘心經(jīng)性命雙修,使得她的靈魂強韌,神智清明,所以才能不受鼠妖幻術(shù)影響——
這些暫時沒必要深究,她只是在這一刻有一種明確的感覺,那就是:此時此地,絕不宜對鼠妖強攻反殺!
為什么呢?
理智分析,鼠妖背后的巨鹿國或有可能當真存在,此時打死一只,回頭再惹來一窩,那還得了?
而若拋開理智,則是冥冥中有一種直覺,使得此刻的宋辭晚忽然心神一動,她攤開手掌,就在鼠妖那一聲聲呼喚中,放出了掌心中一個“疑”字。
鼠妖還在溫柔誘惑:“小娘子,吉時已到,你若不來,我國二王子便要性命堪憂了,你當真忍心么……”
話音未落,那一個黯淡虛無的“疑”字便已是飄過了金銀的海洋,飄至了鼠妖的身前。
鼠妖似有所覺,在這一瞬間忽然瞪大眼睛。它張開嘴巴仿佛想要尖叫,可那一個“疑”字已經(jīng)是悄無聲息地落到了它的身上。
鼠妖便不叫了,它閉上了嘴巴,臉上露出笑容:“好,好極了,小娘子你來,小神背你上花轎……”
原來這個“疑”字的作用,竟是有些顛倒黑白,指鹿為馬之奇效。
書生幻文,真是妙極了。
“吱,吱吱!”
鼠妖躬身,仿佛喝醉了般從墻角撿起了一塊約有尺許長的黑石頭,反手背在了背上。
這石頭一上身,鼠妖俊美男子的形象噗一下就像是泡沫般破裂了。石頭壓身,本來就只有尺許高的鼠妖,還背著一塊尺許長的石頭,它的脊背霎時間便像是不堪重負般彎了下來。
鼠妖弓著背,背著石頭,卻渾然不覺有半分不對,反而欣喜地又“吱吱”出聲。
然后它就背著它以為的“新娘”,蹦蹦跳跳地從宋家小院墻角處一鉆。這一鉆,鼠妖消失不見了。
隨著它的消失,宋家小院中的金山銀山也就此垮塌。
嘩啦啦一堆碎紙飄落滿空,宋辭晚將袖一掃,彈出一縷熾炎,瞬間將這些碎紙燒成灰燼。
大白鵝如夢初醒,搖晃鵝頭。
宋辭晚連忙彎身在它頭上輕輕一拍,入夢大法的氣息泄露一縷,大白鵝就這樣搖晃著鵝頭,又再度陷入夢鄉(xiāng)。
宋辭晚從懷里掏出今天新買的保家符,她將保家符放在錦囊里,掛到大白鵝的脖子上。
白鵝進了鵝籠,重新入睡。
宋辭晚則換了身黑衣,戴上一只新的人皮面具,在細雪中輕輕一搖晃,隨即化作暗影,遁入夜色。
光陰夜遁逃,宋辭晚追妖而去!
雪夜中,妖禍又在城中四處發(fā)生。
化作暗影的宋辭晚甚至在街巷之間遙遙見過幾次巡城司的守夜人,還有那些縱躍在夜色中,明顯與眾不同的高手們——
也不知是民間的高手,還是懸燈司的誅魔校尉。
鼠妖卻轉(zhuǎn)往無人處鉆,宋辭晚有那一個“疑”字做感應(yīng),輾轉(zhuǎn)數(shù)條街巷,追得越來越偏,直到某一刻,鼠妖竄身進入到一段被堵死的暗巷中。
暗巷的盡頭,有一面看不清顏色的磚墻,就在這個時候,那墻根底下卻是幽幽地泛起一道墨藍色的光芒。
光芒中仿佛有一道矮小的拱門出現(xiàn),鼠妖竄身往前鉆。
到這一刻,宋辭晚就知道不能再追了。
光門的后方會通向哪里?
宋辭晚不想知道,她也深覺此刻的自己并沒有追根究底的能力。
她追妖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殺妖!
先殺此鼠妖為敬。
背著石頭的鼠妖尚且未曾察覺到危險降臨,它在光門前抖動身軀,搖走身上細雪,而后輕輕一“吱”。
這道“吱”聲卻并未來得及完全發(fā)出,忽然間夜空中有驚雷一道,憑空劈下!
掌心雷。
吱!
鼠妖仰頭望天,雷霆加身,卻又哪里來得及躲?
它快不過這道雷光,掌心雷劈到了它的身上,將它從頭到腳劈了一個透徹。
鼠妖倒地死去,宋辭晚袍袖一拂,喚出天地秤,以秤盤裝走鼠妖。
來時無影,去時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