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如最近總是時不時地有些神情恍惚,晏遙擔(dān)心他有事,韋如卻總是笑著說沒事。其實(shí)是那定清丹開始顯現(xiàn)功效,韋如可以覺察到自己法力的消失,雖然很慢很細(xì)微,但他仍然感覺得到自己的妖力在被逐漸凈化。
這是一個太恐怖的過程,就好像割腕的人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血流干一樣。韋如不敢想象自己完全失去法力的那一天。他開始猶疑,自己這樣陪在阿遙身邊好嗎?如果自己變成個廢人,還有留在阿遙身邊的必要嗎?然而這些事,他不可能告訴阿遙,更不可能告訴其他人。總是擔(dān)心有一天自己法力衰微,不能保護(hù)晏遙反而要成為她的拖累。于是韋如想盡各種辦法,威逼利誘晏遙背誦那靜逸心法。在他虛弱之前,他必須要讓阿遙擁有保護(hù)自己的能力。
晏遙也還算配合,只是每天照顧完那些傷員已經(jīng)累得不行,再背上一個時辰的心法。晏遙有時候嘴里念著念著就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韋如只能心疼地撩起她散落的鬢發(fā)。阿遙,為了你自己,一定要堅持下去。一點(diǎn)都舍不得你辛苦,可是太多時候,最能保護(hù)你的,只有你自己。
這天晏遙隨著軍營中的女眷們上山上去挖野菜。李霖興已經(jīng)派人前去求援,池璧也派出了人手查探這洪海通的底細(xì)。大家都在為反擊的一戰(zhàn)做著準(zhǔn)備。女眷們也不甘落后,不但幫晏遙她們采藥護(hù)理傷員,還主動包攬了營里的伙食。就連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家閨秀,也紛紛伸手幫忙。雖說手上食材有限,可巧手的女子們總能變換各種花樣,山上的草木們就這樣統(tǒng)統(tǒng)入了大家的肚子。晏遙便常跟了她們一道來挖野菜,順便也采些藥草。
晏遙低頭挖著野菜,忽然遠(yuǎn)處一陣風(fēng)動,草叢中隱約有一株茂盛的血蔓蘿,這可是個好東西。于是晏遙像那草叢緊走了幾步,到了那里撥弄了半天,居然什么都沒有。咦,奇怪,難道是看錯了?晏遙心里正嘀咕,忽然遠(yuǎn)處草叢中那株血蔓蘿枝葉搖曳,晏遙揉揉眼睛,確定自己沒看錯,于是又上前了幾步,剛要俯下身子,忽然身后一個女孩子叫她:“晏姑娘,你看看這個是不是十星草?”
晏遙答應(yīng)著跑了過去,她轉(zhuǎn)身的剎那,一股寒氣突降,地上的草木瞬間結(jié)冰,直接萎謝死去。空中似乎又飄落了幾片雪花。
然而晏遙渾然不覺危險的靠近。幫那姑娘辨別了手中的十星草,晏遙又跑回剛才那片草叢,那一片草木居然盡數(shù)枯萎了。這下晏遙是真覺得奇怪,可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只好等回去的時候去問韋如他們。
挖完野菜,一眾女眷們嘰嘰喳喳地下山。晏遙忽然又出現(xiàn)了那天在山上采藥時的感覺。猛地回頭,卻是什么都沒有。不行,回去一定要問問他們到底是怎么回事。這樣想著,晏遙腳下的步子便越邁越大。
夏天的夜空閃爍幾顆星,一陣涼風(fēng)拂過,一個藍(lán)色身影出現(xiàn)在洪海通軍營主帳旁的一棵古樹上。帳子里燈火通明,一個曼妙身影正偎在一個粗壯身軀上,媚笑嫣然。韋如皺了眉,曲手成訣,輕輕一揮,一道藍(lán)光襲裹營地,整個軍營陷入沉寂。
“呵呵,怎么來了也不打聲招呼啊?我的好弟弟。”韋焉的聲音也不再喑啞難聽,而是婉轉(zhuǎn)悠然,自有一番撩人力量。看來姐姐的法力又恢復(fù)不少,韋如心中暗想,怪不得差點(diǎn)窺不到她的蹤跡了。只是不知道,姐姐這次法力的突飛猛進(jìn),又是踩在多少白骨之上……
韋如直接掀簾進(jìn)了帳子,看了一眼昏睡在桌子旁的洪海通,面上不禁浮起一絲冷笑,左手輕揮,那洪海通便咕嚕嚕滾到了帳子一角,然而這么大動靜,那洪海通卻仍是酣睡不醒。
“哎呀,弟弟輕點(diǎn),別把他摔壞了。”韋焉掩唇笑道,然而目光卻連撇都沒有撇洪海通一眼,只是看著韋如。
韋如不說話。只悶聲坐下,拿起桌上的酒壺直接灌了一口。
韋焉順勢偎到韋如身側(cè),皓腕輕抬,給自己也斟了一杯酒:“看來小如的法力沒有消失多少啊,居然還可以窺到我的藏身之處。”
“為什么要幫他?”韋如悶聲道:“這次戰(zhàn)亂死了多少人,姐姐知道嗎?”
“哈哈哈”韋焉忽然高聲笑起來,聲音尤為婉轉(zhuǎn),然而聽著卻讓人寒徹肌骨:“這便是我?guī)退脑颉K麎蚝荩瑝蛏岬脷⑷恕N液镁脹]見過這么嗜血的人了。戰(zhàn)亂,呵呵,越亂越好,那個人拼命守護(hù)的,不就是這什么大夏王朝嗎?他要守著它,我就偏要它亂,要它尸橫遍野,要它生靈涂炭,哈哈哈哈哈哈……”韋焉的眼神已不再柔媚,而是充滿了嗜血的狂熱。好像是看到了臆想中的畫面,眼神有種復(fù)仇的快感,眼中的狠厲更讓韋如感到陌生,這還是自己那個溫婉可人的焉姐姐嗎?
“姐姐!”韋如不禁出聲打斷,“我們是妖,我們是有心有情的妖,不是冷血無情的邪魔,再這么下去,姐姐你會墜入魔道的!”
“成魔又如何?”韋焉一仰頭灌進(jìn)一杯酒,嫣紅的小舌舔了舔唇邊的酒漬,“總好過我現(xiàn)在這妖不妖鬼不鬼的樣子。”手中晃著銀質(zhì)的酒杯,目光微許迷離,聲音卻是無比凄涼。
韋如想起姐姐所經(jīng)所受,不禁心上黯然:“姐姐……”
“我現(xiàn)在唯一不放心的是弟弟你重蹈我的覆轍……”韋焉靠在韋如肩頭,手中把玩著韋如的頭發(fā),“任何人都不許再傷害你們。”
韋如忽然驚覺韋焉話里的意思,猛地起身,一縷頭發(fā)隨風(fēng)而落。韋焉撩起鬢邊的發(fā)絲,道:“尤其是那個晏遙。”
“姐姐!”韋如已經(jīng)明白韋焉這是把晏遙視作那負(fù)心人之外的頭號敵人了。他從沒想過自己對阿遙的感情會給她帶來這樣的危險。心中著急解釋,然而韋焉卻只是不聽,甚至還下了逐客令。韋如只得悻悻地回長平軍營去,姐姐,什么時候,你才能走出那份執(zhí)念?復(fù)仇,真的是你復(fù)生的全部意義嗎?
晏遙急匆匆回到軍營,卻發(fā)現(xiàn)韋如不在。問了幾個人,也沒問出個所以然。晏遙只好先和女眷們?nèi)プ鲲垼鹊秸疹櫷陚麊T已是月上中天。晏遙使勁伸個懶腰,慢吞吞向自己的帳子走去。她現(xiàn)在真想可以像易寶軒那樣召喚仙鶴,最起碼可以代步啊,天天累得想就地躺倒,這往營帳走的這幾步,她還真是懶得挪步子。這樣又挪了幾步,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帳子外站著個人影,看著像是韋如。于是晏遙一下來了精神,幾步跑到韋如身邊,一下拍在他肩膀上道:“嘿,你躲哪兒享清福了,害得我好找。”
韋如卻沒有像平常那樣笑著跟她打趣幾句,只是回頭望著她。那眼神里,有太多晏遙看不懂的東西。
“小如,你怎么了?”晏遙小心翼翼問道。
韋如輕輕拉過晏遙,抱著她輕聲道:“只是有些累了,阿遙不要擔(dān)心。”韋如的聲音從來都燦爛若夏季日光,而這一次卻是帶些涼意,像這夜空中微閃的寒星。
晏遙只伸出手輕輕地回抱他,她知道,這一刻的韋如,不需要她多說什么。
“啊!”晏遙忽然驚叫一聲,一下跳開去。韋如急忙問道:“怎么了?”
晏遙只是捂著手,看著韋如的表情有些心有余悸,過了會兒才道:“你,你的頭發(fā)……”
“我的頭發(fā)?”韋如一驚,旋即像明白了什么,馬上跑過去抓著晏遙的手仔細(xì)查看了一番。只見晏遙皙白的手臂上,渲染上了一抹妖艷的紫色。韋如看著這抹紫色有些發(fā)呆,忽然揚(yáng)手給自己就是一個巴掌。晏遙嚇了一跳,忙拉住他喊道:“小如你瘋了!你做什么!”
“是我不好,我怎么都沒注意到。”姐姐居然通過他對阿遙下咒,還是極其惡毒的花陰咒。中咒之人會全身腐爛而死。自己真是混蛋,明知道姐姐要針對晏遙,還這么不小心。韋如這樣想著,抬手就又要摑自己,被晏遙死死拉住:“小如,小如,這不關(guān)你的事。你從沒想過要傷害我對嗎?你是最不舍得傷害我的那個。所以,不管是誰要針對我,請你不要這么自責(zé)好不好?”
晏遙從韋如看到自己手臂上的那抹紫色時這般反應(yīng),已經(jīng)大致猜出了是什么事。心里是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究竟會怎樣,可是看到小如這么自責(zé),她是真的心疼,于是死命地拽住小如道:“事情總有解決的辦法對不對?我沒有立刻斃命就說明有轉(zhuǎn)機(jī),所以小如,別這樣了好嗎?”
韋如狠狠捶了幾下腦袋,終于緩了情緒,眼眶卻有些發(fā)紅:“阿遙,阿遙,我一定不會讓你有事,相信我。”
晏遙輕輕握住韋如的手,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相信你,小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