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朋心中開始出現隱約的憂慮。如果這裡真的是煉妖池,並且還有近兩千的妖的話,對靈雲弟子絕對是不利的。妖修之間的矛盾,在靈雲第子之中,向來是一直被灌輸的正義與邪惡的對立,加上他們沒有經歷過像萬朋那樣的事情,對妖的態度,恐怕是難以感觀。
侯若婷這時微皺了皺眉頭,“老伯,此話我不懂。人是人生,又如何天地而生?”
那個老人又是笑笑,“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村子,未必會有多長時間了。”說完,他突然吭吭地咳嗽起來,一隻手捂嘴之後再拿開,竟然掌中全是鮮血。
所有人似乎都是一愣,這老頭身有重?。?
萬朋和侯若婷都還沒表態,謝婷已經一步而上,蹲在老人身側,一邊幫他拍背,一邊一隻手搭到他的脈搏上,靈力緩緩滲入。
她是藥修,藥修的天職是治病救人。
可是,隨著時間的延長,謝婷的臉上出現了一種奇怪的表情。隨著她表情的變化,萬朋的心也在收緊。
謝婷去過妖界,也治療過一些妖,她能知道這個老人是不是妖。當然,萬朋更希望她只是因爲病情而表情出現了變化。
但是,當謝婷擡頭看向萬朋時,眼神之中那種特殊的意味,使萬朋瞬間明白,自己的擔憂成了現實。
謝婷實際上是在告訴萬朋,眼前這個老頭兒,確確實實是一個妖!
老者這時又是一笑,“小姑娘,你是藥修吧。這離劍閣,已經有更長的時間沒有過你這樣專業的藥修了。我這病是陰陽失調造成的,已經病入膏肓,怕是救也難救了。村子裡也有不少這樣的病人,他們還年輕,你們不如救救他們吧。我出來,本來就是等死的?!?
老者說的陰陽失調,與謝婷的判斷本來就是一致的。謝婷有些驚訝,既然知道病因,爲何不早期就治療?難道是因爲少藥?可是一路走來,她一直在注意空氣之中的藥香,在這裡,有不少質地純正的藥材散發著清香,其中有幾味可辯的,本來也可以治療這陰陽失調。
稍加思索,謝婷從納戒之中取出一顆陰陽平順丹,放入老者口中。
陰陽平順丹,是三品的丹藥,主要功效在療傷,但是用到這老者身上,也剛剛好對癥。老者服下之後,氣色立即好轉,精神頭也上來不少,先是道了句謝,接著說道,“姑娘不用救我,去村子裡吧。”
謝婷這時把自己的疑惑說了出來,“老伯,這裡明明就有多味調和陰陽的草藥生長,爲何你們不採集使用,而使病情發展到這個程度?”
老者搖搖頭,“你們有所不知。修者在建這離劍閣之時,便對離劍閣設下了禁制,我們即使在這其中孕育而出,也無法修煉,只能是普通的草妖。連修煉都不行的草妖,又怎麼會煉丹?那些藥材,是有藥用,可是不練煉化,根本無法治病?!?
萬朋心說不好。剛剛這老者說的話,把他們的身份暴露無疑。如果說天地孕育而生,可能這些人想不到煉妖池,可是一提到“草妖”這個詞,這些人怕是沒有人不知道。
果然,侯若婷立即面色大變,一臉的嚴肅立即浮現,語氣也少了原來對老人的那種尊敬,而變得有些嚴歷,“你剛剛說什麼?你是草妖?”
老者有些奇怪地看了侯若婷一眼,“沒錯,我是草妖。你們經過的這些村子,裡面所有人,都是草妖?!?
“草妖也是妖??!”“這裡居然有妖!”“不用怕,草妖不能修煉,打不過咱們?!薄犖橹幸灿腥诵÷曌h論,而隨著侯若婷一聲令下,“結隊!”所有議論嘎然而止。
“修者與妖,勢不兩立,雖然這是離劍閣,你們也沒有參加修妖之戰,可是,我們是天生的敵人,哪怕你們是草妖無法修煉,我們也要代表修者的正義。”侯若婷此時握了握拳,看看近在咫尺的村莊,“準備殺過去?!?
“嘩啦”只是兩聲,隊伍已經變成了絕對的攻擊陣型。萬朋心中暗叫麻煩了,直接擋在了侯若婷的面前,而謝婷也同時,擋在了老者身前。
侯若婷現出詫異之色,“萬朋,你想幹什麼?”
萬朋搖搖頭,“師姐,不可如此決定。妖與修者一樣,都只是生靈,並且他們出生在此離劍閣之中,與世隔絕,與修者之間也沒有什麼爭執,加上手無寸鐵,我們爲什麼還要與他們開戰?”
侯若婷一愣,“師弟,妖修之間,永遠是對立的,難道你忘了?”
萬朋深吸了一口氣,“師姐,我沒有忘。我們靈雲派的派訓之中,就有過這麼一句。但是我想說的是,妖,同樣有好妖,修,也同樣有壞修。有的人,或者有的妖,一心向善,我們爲什麼要與他們爲敵?難道就僅僅是因爲他們是妖?換句話說,瘋狗會咬人,難道就要把所有的狗,全列入對我們有威脅的動物範圍?”
侯若婷明顯對萬朋說的這些還是往心裡去的,思考了一會兒,“師弟說的沒錯??墒牵覀冊觞N能確定,他們是善是惡?萬一,這是一個圈套呢?萬一……”
她沒有說完,卻是轉頭看向另一個方向。那裡是村口,有上百人,正從那邊走出來。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一個個面上還都略微帶著一絲害怕的表情。
不,確切說,他們不是人,是妖,是這離劍閣孕育出的妖!
而這些妖中,就像是老者所說,有不少的病人。
萬朋也看了一眼,轉頭問侯若婷,“你說他們不善,你看像嗎?我們進第六層時,考驗的是什麼?心性。實話實說,我就得到過妖的幫助。如果沒有妖,我可能也活不到今天。相對於大家來說,”萬朋突然提高了聲音,“我可能更瞭解妖的性情、性格和生活。因爲我們是修者,所以我們受到修者的教育,我們總是認爲,所有錯誤都是妖造成的。這是必然?!?
萬朋停了一停,“但是大家要知道,歷史,有時並不是完全客觀的,因爲修者的歷史,是修者編寫的!妖本身有自己的一界,他們也有自己的生活,也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感情,同樣也有善良正義與陰險邪惡?!?
衆人沉默。從他們的眼神之中,萬朋看得出有人的內心出現了波動,可是更多的,卻只是沉默不作聲而已。
萬朋當然也知道,只憑自己說,是很難改變人們一貫的想法的。
侯若婷這時冷冷地來了一句,“但是,你又怎麼能證明他們不是惡妖呢?”
她這一問,萬朋倒是一愣。是啊,怎麼證明?
侯若婷順勢而上,“我們這些靈雲弟子,經歷這麼多磨難,終於到了離劍閣第六層。眼看勝利的希望越來越大,這時候的任何一個失誤,都可能前功盡棄。失敗的結果,不是隻是失敗兩個字,而是兩百條鮮活的生命!這個代價,你承擔得起麼?”
萬朋無法回答。
侯若婷又道,“沒錯,這一層是心性??墒?,你說的是善性。但是你有沒有想過,萬一這考驗的,是我們修者堅定不移的與妖決戰到底的心性呢?萬一,我們應該不管如何,不管對手什麼樣,都應該將他們趕殺殆盡呢?”
隊伍之中已經有人發出應和之聲,這讓萬朋有些頭疼。侯若婷說的這個情況,也不是不存在,但是他始終覺得,可能性很小。
侯若婷這時又微微一笑,“你說你受過妖的幫助,才能活到現在。所以,是不是現在,你不想讓我們傷害妖,只是出於你內心深處的個人情感?”
萬朋萬萬沒有想到,侯若婷會這樣說。在他看來,侯若婷這樣說自己,不單是否定了自己對善惡的辯識能力和對妖修的公平評判,更是否認了自己對靈雲的一片忠誠。這是一種潛在的侮辱,是一種對自己的蔑視。
萬朋的怒火隱約有引燃的跡象,但是畢竟對方是同門,也是爲靈雲著想,他還是強忍了下去?!皫熃?,你剛剛的話,我建議你收回。請不要懷疑我對靈雲的感情。但是,”他一伸手,玉淵劍順勢垂下,“今天,我不建議你們莽撞地去殺這些妖?!?
侯若婷這時面無表情,“那你想怎麼樣?就憑你自己,未必是戰陣的對手?!?
萬朋深吸了一口氣,“沒錯,我不是戰陣的對手。但是,我敢肯定,你也不是我的對手?!彼F在對侯若婷,也是**裸的威脅,“大家聽我說。走到第六層,錯一步,將出現非常慘痛的後果。我們參考以前幾層,如果部分人錯了,那就錯誤由我們承擔。所以,我想和大家作個約定?!?
侯若婷道,“什麼約定?”
萬朋看看謝婷,又轉回頭看著侯若婷,“我和謝婷給他們治療。如果說,我們的治療違背了考驗,可能我和她就出不去了。你們到時候再殺妖戮魔,也能進入第七層,光復我靈雲。而如果,我們對了,還讓大家收起殺心,公正地看待這些人。”
侯若婷咬了咬牙,腮邊肌肉抽動了兩下,顯然是在很矛盾地思考。她現在也有些怕萬朋作出了錯誤的決定,因爲有不同意見是一碼事,而失去萬朋是另一碼事。不可否認,萬朋現在在這羣人之中,纔是真正的頂樑柱。
還沒容她回答,隊伍之中,突然有人悶哼了一聲,接著搖搖晃晃地倒下去。萬朋一驚,向那位置看去時,卻發現隊伍之中,越來越多的人站立不穩而倒下。
莫非,就這已經觸動了考驗?那豈不是大部分人會因爲不包容這些妖而死去?他心中一緊,正想再說什麼,卻感覺自己也是突然頭暈得厲害,一陣天旋地轉之後,眼前一黑,慢慢向下倒去。
直到最後一個人倒在地上,原來石頭邊的老者才嘆了口氣,頭轉向村口方向,招呼那裡的其他妖,“過來,把他們全都帶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