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
傍晚吃過晚餐以后亨利找了更多的柴火以增加篝火燃燒的時間——他們離營地有些遠,一千多人的陣勢讓絕大多數(shù)的野獸都從森林邊緣跑進了深處,因此為了狩獵兩人進入了比較深一些的森林。
雖然更加大型更加聰明的野獸會躲得更遠一些所以附近不會有什么真正的危險,但亨利還是維持著篝火不讓它熄滅。火總能嚇跑這些野生動物,不過兩人還是選擇了樹干粗壯的大樹樹枝作為過夜的地方。
在溫暖的海岸森林之中這是必要的謹慎,雖然篝火旺盛,但林地地表下各種夜行趨向的蛇蟲鼠蟻依然數(shù)之不盡。
遠離地面是防止你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爬滿了蜈蚣、蟑螂、甲蟲、蜘蛛和螞蟻的最好方法,而在兩人選擇用以休息的那棵樹的樹干上,亨利還用某種隨身攜帶的帶有強烈刺激性味道的粉末混合樹液抹上了一圈。
“驅(qū)蟲粉,這東西在任何冒險者商店都可以買得到,而且異常便宜”賢者對著一臉好奇的米拉如是解釋道,而這之后,兩人便度過了在野外的第一個夜晚。
讓白發(fā)的洛安大蘿莉醒來的是清晨積攢在樹葉上最終不堪重負滴落在她鼻尖上的一滴露珠。
天剛蒙蒙亮,但她身旁的亨利已經(jīng)是下了樹。
“咔擦”米拉解開了她身上固定著的皮帶,晚上翻身從幾米高的樹枝上摔下去可不是鬧著玩的,即便他倆選擇的這棵樹相對于女孩的身形來說十分寬敞,但也必須避免任何的意外。
“嗚啊~”被皮帶勒緊的腰部和在樹干上小心翼翼蜷縮著無法伸展開來的一覺讓洛安大蘿莉醒來只覺得渾身酸痛,她稍稍地活動了一下身體,鼻尖輕嗅聞到了一股面包的香味。
昨夜吃剩的烤野兔和烤蛇被亨利丟到了很遠的地方,肉類的吸引力遠比谷物更高,他們可不想在自己安然入睡的時候某些嗅覺靈敏的猛獸聞到了食物的味道跑來這兒。
米拉收拾了一下把用作被子的外套穿了上來,然后緊緊地抓著樹干小心翼翼地爬了下來。
“起來了啊”她把那條固定身體用的帶子遞給了亨利,那是賢者用來背大劍的固定帶之一,而亨利接過帶子,朝著米拉遞過來一個用大葉子做成的水杯。
野外的水源通常都帶有一定的危險性,傭兵和冒險者當中因為在外飲用生水而得了痢疾之類的數(shù)不勝數(shù)。在更為古早一些的年代,甚至連國王的軍隊去異地征戰(zhàn)時首先要面對的都不會是敵人而是補給——事實上這一點到現(xiàn)在仍舊沒有改變,但已經(jīng)由士兵們自行解決改成了由專職人員負責——我們扯遠了。
現(xiàn)在的旅行者們大多都會帶著一口可以燒水的小鐵鍋,把水燒開是最為保險的方法,并且熱水還能暖和你的身體或者用來洗漱。不過這也僅限于那些擁有馬匹或者馬車的人,像亨利和米拉這樣徒步旅行的人依然只能夠在野外采集水源。
所幸艾卡斯塔平原水草豐美空氣十分濕潤,并且單單取水這點小事完全難不倒擁有賢者之名的亨利。
樹林之中大片的葉子是絕佳的盛水容器,將它略加凹折,以中間最為寬闊的部分作為盛水的容器做出大致的形狀以后,再用一些干凈的藤條稍作固定,一個簡易的水杯就被做了出來。
兩人所在的這片森林以及它的附近都沒有任何明顯的水源存在,或許有一條暗河,或許在沒被探索的更遠一些的地方有一條小溪,誰知道呢。
沒有可以隨取隨用的水源,那么這杯子里頭裝的又是什么?米拉看著亨利仔細地回想著昨天他講過的話——觀察,并且學習——她抿了一口,水里有一些些植物類特有的清新的味道,洛安女孩向賢者投去了詢問的眼神。
“野外有幾種水源是干凈的,一個是雨水,另一個是雪,還有就是清晨的露珠。但前兩者我們這兒暫時沒有,后者收集起來太費時間了,在有更好的選擇的情況下。”亨利把放著面包的大葉子擺到重新燃起來的篝火附近恰到好處的距離,然后轉(zhuǎn)過身指著身后的樹木。
“藤本植物——我是說,葡萄藤之類的,只需要在根部切開一道口子,就可以接到你現(xiàn)在在喝的那種東西了”亨利對著米拉如是說道,而女孩點了點頭,默默地記住了這些東西。
“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想帶上一個小羊羔皮做成的軟水壺。雖然它在一段時間里頭會有一些奇怪的異味,但總比每次都要在野外取水更好。”亨利聳了聳肩,而米拉給了他一個白眼。
“我們需要的可不僅僅是一個水壺”女孩這么說著,在賢者的旁邊坐了下來。
……
……
吃完重新烤熱的面包以后兩人迅速回到了扎營的地方,天還沒有完全亮,刻意地避開了那些抱著武器依然在睡覺的傭兵,亨利和米拉來到了正在做出發(fā)準備的馬車旁邊。
沒有太多的人對二人的到來投入過多的注意。整個隊伍車夫、商隊護衛(wèi)、商隊負責人、旅行者、傭兵團成員以及自由傭兵林林總總加起來已經(jīng)超過了一千人,所以雖然一個明顯是傭兵的大男人帶著一個小女孩是有些吸引眼球,但也沒有幾個人會去注意。
亨利和米拉再次走到了隊伍的前端那些載著輕量化貨物的地方,他們停在了一輛馬車邊上等候全隊出發(fā)。
這輛馬車的車夫是個35歲左右的中年人,與其他人不同的是他還帶著自己的兒子一塊兒。年紀與米拉相仿的這個臉上帶著一些雀斑的紅發(fā)小男孩在看到身材高大并且背著一把大劍的亨利時就雙眼一亮——顯然在小孩子看來像他這樣背著一把大劍的家伙是相當帥氣的,但他緊接著又注意到了后面的白發(fā)蘿莉。
“喔!那是一把短劍嗎”從馬車前面的木制椅子上撲過來的男生稍微嚇到了女孩一點,她轉(zhuǎn)過了頭,這才注意到車隊之中還有一名同齡人存在。
“……是”女孩靦腆地點了點頭,而紅發(fā)的男生則顯得十分憧憬地又“喔!”了一聲,他緊接著盯著米拉:“你也是一名傭兵嗎!你看著和我差不多大啊,我能看看你的短劍嗎?”吵鬧的紅發(fā)男孩吸引了兩名成年人的注意,留著八字胡身材矮胖的中年車夫和善又有些無奈地看著亨利苦笑著點頭示意,而賢者以相同動作回應(yīng)。
“……不能”米拉再次搖了搖頭,而紅發(fā)男孩則一邊叫著“給我看一下嘛!”一邊朝著她撲了過來——這個動作讓女孩徹底地被嚇到了,她捂著腰間的短劍整個人就朝著后頭大退了一步,而也正是在這個時候——
“喲——呵本尼大爺擊潰了該死的洛安強盜!!”策馬狂奔的聲音從后面熙熙攘攘的車隊之中忽然地傳了出來,之前的那名紈绔不已的金發(fā)青年直直地操控著馬匹就朝著女孩沖了過來——亨利閃電般地轉(zhuǎn)過了身,但一切似乎已經(jīng)太遲——
“……”
“咚——砰——什么!——”
“嘶吁吁吁——咚——!”
煙塵四散,滿臉呆滯的洛安女孩保持著躲閃的姿勢站在原地。
他沒有拔出大劍。
全場都安靜了下來,馬車夫一把抓著自己的兒子就把他往后拉。
剛剛一瞬間亨利手中抓著的僅僅是一把短刀,面對全速沖過來的馬匹他在電光火石之間丟了出去——短刀準準地扎進了那匹白馬的前腿關(guān)節(jié)之中,使得它在踩到米拉之前整個摔倒在地上,連帶著那名金發(fā)青年搞了一身的泥。
“啊啊啊啊!老子的腿啊,你這個,下賤的窮鬼!雜種!你這個該死的東西!”重重地被甩飛了出去的金發(fā)青年本尼一瘸一拐地從地上爬了起來,而當他看到了自己痛苦地在地上掙扎著血流不已的白馬時,本尼難以置信地瞪大了雙眼跪倒在了它的面前。
“噢我的天啊凡妮莎,天啊這些下賤的雜種對你做了什么……”
“你!!你這個該死的下賤的窮鬼,你對我的凡妮莎做了什么!!你知道她花了我多少的錢嗎,這可是一匹純種戰(zhàn)馬,一百個你賣了都賠不起她!”本尼面目猙獰地爬了起來,而亨利對此熟視無睹,他只是走過去拉起了米拉,然后用一如既往平靜的聲音詢問她是否安好。
“鏘當——”金屬之間互相碰撞的聲音以及腳步聲從后面?zhèn)鱽恚薮蟮膭屿o引起了隊伍中部的注意,全部穿著制式鎖甲的商隊護衛(wèi)以及正規(guī)傭兵團的人從那兒跑了過來想要瞧瞧是發(fā)生了什么麻煩,而一眼看到他們的本尼立刻就叫囂了起來。
“殺掉那兩個狗雜種!給我殺掉他們!”商會高層的公子哥如是命令著,護衛(wèi)們立即就擺平了長矛,其中兩名顯然是盤算著要在主子面前表現(xiàn)的直直就越過了其他的同伴抓著長矛朝著亨利刺了過來。
“……”賢者一臉冷色地把米拉拉到了自己的身后,他沒有做出任何閃避的舉動,只是直挺挺地站在那兒,任由兩把氣勢洶洶的長矛朝著自己的胸口扎來。
“咻——”帶著劇烈破空聲的尖銳銀色矛尖狠厲地襲向亨利的胸口,但在它們卻在離目標只有不到10公分的地方穩(wěn)穩(wěn)地停了下來,無法再進分寸。
“呃啊——”兩名年輕的商隊護衛(wèi)漲紅了臉腳底踩得泥土都翻了起來,吃奶的力氣都用上了也徒勞無功。
亨利用一只左手握住了兩支長矛的槍桿,僅僅只是一只手,就輕而易舉地攔下了兩人的突刺。
不論二人如何用力,高大的賢者都仿佛是一面石碑那樣巍然不動。他面色平靜之中帶著一絲憤怒,下一秒鐘手臂發(fā)力裸露在外的皮膚上青筋暴起——“咔——嚓——”
硬木制成的槍桿被亨利單手折斷“啪當——”他隨手丟開,而失去了矛尖的兩名商隊護衛(wèi)一臉呆愣的后退了幾步。
“這……這他媽是人干的事嗎”其中一個人這么喊叫著就想往同伴里頭鉆,但緊接著他被后面的一個人一腳給踹了出來。
“沖動的混蛋,不能冷靜思考被打了就想跑?我這兒不需要你這樣的廢柴。”從人堆當中走出來的是一名和亨利一樣有著黑色頭發(fā)的壯年漢子。他的身材十分寬厚,雖然身高不及賢者,但單純外表的強壯程度卻遠比身材勻稱的亨利更高。
壯漢外表不怒自威,他凌厲的雙眼來回掃射了一下,即便是身為公子哥的本尼都撇過頭不敢直視——但當他對上了那雙平靜的淺藍色瞳孔的時候,對方卻沒有一絲一毫回避的意味。
“我是阿姆斯特朗護衛(wèi)總管”壯漢這么自稱著來回掃視了一眼——周遭暫時而言還只有十來名商隊護衛(wèi)以及福德傭兵,但如此的動靜想必更多的人也會立馬趕來。
“亨利·梅爾”賢者回答道。
“這里不是說話的好地方,請隨我來”阿姆斯特朗點了點頭,然后命令周圍全副武裝的人就與亨利一并走到了更遠的地方。只余下依然跪在白馬旁邊的本尼,后面相當嘈雜,不一會兒亨利他們聽到了本尼近乎女性尖叫的大聲咒罵。
“看什么看你們這些下賤的雜種!都給我滾!這里沒什么好看的,都給我滾!”
他這么喊著,而一行人在車隊的最前端停了下來。揮手驅(qū)趕了一下車夫讓他向后走了一些以后,阿姆斯特朗命令手下的人走到了一旁待命。
商隊護衛(wèi)總管并沒有讓手下人擺出攻擊的姿勢,這讓緊緊跟隨著亨利的米拉小小地松了一口氣。
“……”他看了一看米拉,然后更多地將目光投射在了亨利身上。
半晌,阿姆斯特朗才嘆了一口氣。
“首先,我要感謝你,傭兵梅爾”
“謝謝你幫我們好好地照料了一下那個自大的私生子”他這么說著,然后又是嘆了一口氣:“但接下來事情也會變得相當難看,因為那家伙的老子是我的頂頭上司,就算我心底里頭認同你的做法,但我有我的職責所在。”
“……”亨利沒有開口,他明白對方說出這種話就必然已經(jīng)有了一個處理的方案。
“把你的劍交出來”他這么說著,而因為這句話第一個產(chǎn)生反應(yīng)的是亨利身后的米拉——洛安人的女孩顯得相當手足無措,她緊緊地抓著亨利衣服的下擺,像是想要說些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說什么好,急得來回用迫切的眼神看了又看。
“防身用的短劍和小劍我留給你,但在沒有遇到危機的情況下,你的那把大劍先由我們保管了。這是最低限度的要求,并且你將在接下去的日子里頭被限制行動,不能靠近車隊最后段的旅客車廂,這是為了雙方的方便。”
“這一切將維持到我們到達愛倫哨堡的時候,等到了那兒我們會請求城主府進行審判,到時候再定奪你的罪行。你覺得這個方案可以接受嗎”阿姆斯特朗表現(xiàn)出超乎他五大三粗外貌的冷靜和智慧,而亨利點了點頭,在米拉心急如焚的眼神之中解下了了胸口的金屬扣,然后把手中的大劍遞給了對方。
“喔——”接過大劍的商隊護衛(wèi)總管雙手一沉,他稍微打量了一下,緊接著抬起頭用復(fù)雜的眼神看向了亨利。
“你果然不簡單……”他如是說著,然后朝著亨利點了點頭:“那么就等到到達愛倫堡再說了”緊接著轉(zhuǎn)過身帶著手下人迅速地離去。
“……這樣沒問題嗎,為了我。”等到所有人都離開的時候,洛安大蘿莉才用擔憂的眼神看著亨利這樣問道。
“沒問題”而賢者露出了令她安心的笑容,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噠噠噠噠”后面又響起了腳步聲,和商隊護衛(wèi)們擦肩而過跑過來的是紅發(fā)的傭兵副團長。阿黛拉隔著幾米的距離眼神復(fù)雜地瞧了一眼沒有背著大劍的亨利,而賢者沉默地對著她點了點頭。
“……”紅發(fā)的女傭兵回應(yīng)地點了點頭,見事情已經(jīng)解決她也沒有進一步靠近,只是又深深地看了二人一眼,轉(zhuǎn)過身就朝著后面走去。
“嗚——”一分鐘以后重新回到這兒的領(lǐng)隊車夫拿起了號角,用他那白色的大胡子都被吹到了兩旁的巨大氣量吹響了它。洪亮又悠長的聲音傳達到了隊伍的每一個位置,一些仍舊在睡夢中的傭兵們這時才睡眼惺忪地從依靠著的樹上手忙腳亂地爬了起來。
旅途,再次開始了。